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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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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期六,在五河中学住校读初一的大哥陆运新回到家里,那是小四花猫很快乐的时候,大哥放下书包,他最爱翻哥哥书包里,因为哥哥书包里有时会藏有小人书:比如《收租院》,或者《黑人小兄弟》,或者《王二小的故事》,然后让大哥对着每页画讲来听,然后跟着大哥背上背篓,去割猪草,大哥一边割草,一边继续听他讲那些故事。小四花猫拿上一把镰刀,胡乱割些草塞在大哥背的背篓里,也没谁责备,他们把割的猪草背到生产队的养猪场,每五十斤猪草可以记一分半工分,养猪场收猪草的八婶过完秤后,总要夸奖大哥陆运新几句:“好能干哟,挣工分了,啧啧”。这个时候,小四花猫忙从背篓里找了自己割的猪草,大约有两三把,把自己的功劳和大哥区分开来,对八婶特别强调:“这是我割的。”

“哟,你更能干,更能干。”

小四花猫听着,才满足地争着帮大哥背空背篓,哥俩一块回家去。这个时候,往往身上更脏,脸更花。

家里只有父亲和母亲在生产队劳动,每天挣十一分工分,全家五口人吃饭,日子是过得很紧的,而韩队长家三个孩子,大的是女儿,去年出嫁的,其它两个是儿子,老二叫韩南,老三叫韩东,都小学毕业,没升上初中,在生产队里务农,每天可以挣得和妇女们一样的工分,全家家每天可以挣二十多分,队长家是队里劳动力最强的。地主程永安每天劳动只能挣得一般社员一半的工分,他的儿子程增福为了家庭不受他的影响,已经和他划清界线,甚至分了家,所以工分没受影响,但仍然是地主分子家庭。程永安虽然和儿子媳妇还是住在一起,在同一屋檐下,却是分开吃饭的,至少在别人眼里是这样的。以前开会揭发他父亲的时候,程增福的声音往往更高。

程永安有两个孙子,大孙女程夏,初一后因为成份不好的原因没再念书,程夏因为她爷爷是有“学问”的人,以前常教她念些书,她是同龄人中识字最多的女孩,去年大队办扫盲班的时候,要让全队不识字的人每天下午收工之后,都去生产队里的公房里学习识字,当时和程永安关系较好的秦祖才提议让程夏来教大家,队长同意,让她教过一周,没有工分。后来大队说要每个生产队给扫盲老师记工分,还有五元补助,就有人提出她年龄不大,又是地主家的后代,于是就被排斥开,由家在三队,和五队紧挨着的大队的妇女主任来教。她被排斥后,呆在家里帮母亲喂猪,因为她渐渐的长大,十六岁多了,老在家里帮喂猪不是办法,他父母好不容易找到队长央求,让程夏参加队里的劳动,可以挣点工分,队长开会才同意的。程夏的弟弟程林还比小四花猫还小。最让人感到不平的是程夏,她虽然年龄还不大,却是大家私下里公认的漂亮,甚至社员们暗暗的认为,将来全大队最漂亮的女人,如果程夏排第二的话,那没人能排第一,总之那种漂亮是社员们的文化水平之内找不到恰当的词语来形容的。因为是地主家庭,程增福和妻子杨代晴平时也努力地讨好大家,大家对他家仍然带着有只能意会不可言传的距离,程夏平日里也特别孤单,在队里几乎没有同龄人和她玩。小四花猫偶尔和程林玩,但机会不多,主要是两家相距较远的原因。

小伙伴三蛮子也是四岁,因为瘦,看起来很小,比小四花猫小得多,其实两人是同年出生的,而且他只比主人公小十天。他成天只和小四花猫们一块玩,转陀螺,玩泥巴,打水漂。他家现在也是两个人挣工分,他父亲和母亲。他母亲李守珍和韩叙芳年龄差不多,分在三组,他父亲钟向尧,说话很大声而且做事很麻利的,肚子里有很多烂点子的人,生产队里有人称他为鬼头鸟。钟向尧夫妇原来有三个孩子,可惜前几年十五岁大女儿突然得病夭折,二儿子有些呆傻,今年十岁,没念过书,和队长说了说,想跟着大人在生产队里挣点工分,因为年龄太小没被同意。去年,李守珍担心三蛮子又有意外,悄悄拉着孩子,去拜生产队公房外那棵黄桷树下的菩萨,烧了很多香,又悄悄找程永安给他算的八字,恰恰程永安说今年他不太好,必须找个保保,李守珍原来想找队长当保保,一方面队长命好,能保得住孩子,另一方面也攀攀关系,可又怕自己的儿子人家瞧不起,想来想去不敢去说,就找到和自己家境相似的陆选南家,拜了韩叙芳为保保。钟向尧家里和陆选南家一样,总欠着生产队的粮和款,每回分粮结算,他家都要被生产队扣粮扣款,实在没法,到时李守珍又找到队长小心的说好话,借一些回去吃,来年分粮时又扣还,如此多年,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自从三蛮子拜了韩叙芳做保保后,三蛮子就名义上相当于韩叙芳家的人,韩叙芳给他取一个象征性的名字韩强,这是本地跟着保保姓的习惯,一般不用的,这个“强”字表明将来强壮。三蛮子同样称呼小四花猫的大哥陆运新叫大哥,叫三姐为三姐,叫小四花猫为小四哥,不过他也没这么叫过,互相也是称呼大人们给的绰号。

这天,邻居四奶奶家要来亲戚,一早,她儿子黄大文和媳妇张少群、两个孙子人都出工去了,她在家里开始做好吃的,用石磨磨糯米做黄巴。小四花猫吃过早饭,等三蛮子过来玩,可等了半天,他都没来。就去看四奶奶磨石磨,四奶奶年龄大了,很费力的磨,又因为有点腿瘸,每磨一把米,都要花好长时间。小四花猫想帮她加添糯米,可够不着,他搬个凳子来,站在上面,要小木瓢舀,四奶奶想制止,也许由于确实力不从心,就让他学着添加,一边教他,怎么舀米和水,可添了两次,第三次就被碰翻了,四奶奶勉强笑了笑,不要他添了,让他去玩。他只好在旁边呆着,坐着,看着四奶奶一个人磨糯米,直到中午还没磨完。母亲收工回来,看见他守在四奶奶的磨子前,立即大声喊他回家来,他忙回来。

“你去守着四奶奶磨子干啥?又讨吃的样子?”母亲把他拉进屋,低声训斥。

“我没有,我在那里耍。”

“耍,走别处去耍,不要老在人家门前那副没饭吃的模样。”

他被母亲冤枉了,可不敢在母亲面前顶嘴,因为母亲类似训斥过他已有过好多回,等母亲说完,他躲到旁边去。

整个一个下午,他都一个人在家里没有出去,独个翻看大哥留下的小图书,再不敢去看四奶奶推磨子。大人们要收工的时候,让他意想不到的是,四奶奶忽然一瘸一瘸的过来了,她手里端着一个盘子,里面装着几块热腾腾的刚蒸熟的黄巴,小四花猫看到了,心里突突的跳,四奶奶把黄巴放到他旁边的桌上,喘着气对他说:“小四花猫,来,来,四奶奶给你的,你趁热吃吧。”

小四花猫激动得二话不说,嘿嘿笑着,把小图书丢在旁边,夹过一块,就大吃开来,可是刚吃着就发生不幸的事,他忽然发现爹和娘回来了,就站在门口,娘眼睛瞪着他,四奶奶背对着还不知道。他瞬间僵着,咬在嘴里的黄巴不敢动,几乎要哭,四奶奶终于发现,回过身来,愣了愣,对韩叙芳说:“三婶你们收工了?......别怪小四花猫,别怪他,我送来点让他尝尝,不多,不多。人家小花猫多懂事啊,这么小,今天还帮我添磨子。”

“四奶奶,你坐,你老人家这样惯着孩子,要把他惯坏的。”韩叙芳陪着笑歉意地说。

“你说啥嘛,这是什么惯不惯的,就拿这么点儿给娃,我都不好意思。”四奶奶说。

“你们家也不多,还要招待客的。”陆选南一边放在锄头说。

“还不道谢四奶奶,白吃惯了啊?”母亲继续瞪着他。

小四花猫还不知道道谢二字是怎么说的,只把嘴角的黄巴塞完,嘿嘿地搔搔头。四奶奶说;“不谢,不谢。”她把余下的几大块给夹来放在桌上的一个碗里,然后拿出盘子走了,韩叙芳连声的代表孩子说着道谢的话送四奶奶出去。

四奶奶一走,他立即感到要面临一场灾难,留下的几块黄巴简直要成罪证,他站在墙角里咬着指头不敢动,韩叙芳回来把锄头放好,再舀过水倒在瓷盆里,再洗过手,整个过程,他的眼睛随着母亲的手的移动,最后,母亲站在桌旁,看着碗里的几块黄巴,没说话,他大气也不敢出,紧紧靠着墙。陆选南过来,看看孩子,又看看黄巴,说:“算了算了,又不是娃娃去要来的。”

他说着,也就顺便用手直接拿了一块,吃起来,看来他也是受不了黄巴香气的才这么说的。韩叙芳没好气的补了一句:“你也是这副德性!”

事情就算这样结束了,小四花猫小心地把手指从嘴里拿出来,慢吞吞地走到桌边,伸手想再拿一块,母亲又对他说:“记得不,不要象叫化儿似的想别人的东西吃。”

“嗯。”

碗里只剩有三块,母亲看着他说:“你一人吃完了,你三姐放学回来呢,不给她留啊,还有你大哥呢,明天星期六,也要回来了。”

这么算来,包括母亲,刚好三块,自己已经没有再吃一块的希望。他只得缩回手,母亲走过来,拿了一块,掐了个角尝尝,然后递给他,然后再把剩下的两块端来放在碗柜里放好,下午三姐放学回来,才又拿了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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