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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甄嬛篇 喜轿(一)(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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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漆黑。

我走出养心殿,忍痛看向这连星光都不见的夜,忽然流下两行泪。

里头陵容忙着叫太医,太监和宫女如潮水般朝里头涌去。我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我的未来在前方。

失魂落魄地走到顺贞门的偏门,我看着这“顺”、“贞”二字,才知道自己进了怎样一个魔窟。

原来今日结局,早在当日已经种下。

一顶喜轿,停在门口。

虽说是喜轿,却连一丝喜气都看不见。就像当日接我从甄府来紫禁城的那一顶,装饰华贵、雕琢精致,可偏偏绸缎不是红色的,也没有绣着民间嫁娶的“蝶恋花”、“并蒂莲”、“龙凤配”......

我这一生所求,终究还是没有得到。

轿子前的宫女面容生涩,手捧着一件红色嫁衣,上置一只黄金发冠。

我拔下发髻上的花钗,随手丢在地上。一旁的太监宫女一愣,眼神一个个不住往地上瞥去,但他们一个都不敢动,像是木桩子,像是没有灵魂的傀儡,没有命令他们仿若死物。

珠穗、宝石簪子、绢花、金钗,满头珠翠撒了一地,我竟有一种如释重负的喘息之感,好像这紫禁城里的一切都与我再无瓜葛。

“王妃,请穿嫁衣。”

身份又变了。

从前是小姐,后来是小主,如今又变成了王妃。又有什么不同呢?

我松开自己的领巾,解开衣服的盘扣,周遭的奴才全都低下头去,一个都不敢看,他们似乎没想到我如此疯魔,竟然大庭广众、宽衣解带。

我还有什么可在乎的?让一个女子用自个儿的身子去平定边疆之祸,岂非天下之辱?比之这万民之辱,我一人之辱算得了什么?

就着单衣穿上喜袍,戴上发冠,额头黄金的穗子晃出“叮叮当当”的声响,我低头看向身上的喜袍,上面绣着大雁齐飞,水草缠枝......

我想到死在雁鸣关的允礼,心头涌起一阵痛楚,最终还是默默走进喜轿。

黎明,天翻出一丝鱼肚白。

轿子摇摇晃晃地离开,我闭上眼睛。眼泪早已干涸,我的意识恍然回到了入宫的那一日,同样是忐忑地坐在轿子上,一些被埋藏已久的记忆一幕幕浮现在脑海。

陵容。

我猛地睁开眼,有些意外。怎么会想到她?

微微掀开帘帐,我看向外头暗中带着光亮的天色,深深叹了一口气,一切冤孽仿佛都是从为她与夏冬春争辩开始的。

*

殿选日。

“姐姐恕罪,我并非有意冒犯姐姐!”

远处的女孩穿着一身素色苏绣,看上去像一朵不染尘埃的小花。她急得快哭了,蹲在地上恭恭敬敬地行礼赔罪。

我打量着歪头看了一眼,心想:是她。

刚刚她一进门就看向我,看到我们穿着相似的一袭素袍,她还欣然地笑了一下。她看向我的时候,眼神里流露出不可遏制的钦羡与惊喜的神色,仿佛下一刻就要过来搭话了。

我有些小小得意,女孩子之间的欣赏是最坦诚的,不似男子的打量,满是真心的喜欢。

她端着茶杯往里走时,又忍不住回头瞥了我一眼,那机灵又畏缩的模样可爱极了。

“啪啦哐刹——”

呀!那女孩撞到人了,大约是只顾着看我的缘故。

“问你呢!哪家的!”

被差点儿撞上的那姑娘不依不饶,盛气凌人,一步一步朝着那行礼告罪的女孩。

“我叫安陵容。家父是松阳县丞安比槐。”

县丞之女?我暗暗想:她怕是第一次进京,又是头一遭见到这么多贵眷名媛,一时露怯也是有的。

“果然是穷乡僻壤里出来的小门小户,何苦将脸丢到宫里来?”

这咄咄逼人的奚落十分刺耳,我不禁蹙眉。头次进京,她即便被撂了牌子,回乡也会告知家人京中所见所闻,若叫人人都以为紫禁城内尽是跋扈小人当道,岂非让万民失望,皇上清誉受损?

父亲常常对我说,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越是大家业越是从里头微末小事败起来。父亲以天下为己任,我又怎可不挺身而出,当仁不让?

今日之事,虽是安陵容之过失,但她若非看向我,未必走神忘形。

这个忙,于公于私,我都该帮。

“夏姐姐宽宏大量,不值得生气。”

我挡在安陵容身前,直面穿得一身喜气洋洋的夏冬春,比起穿戴素雅的安陵容,我更不喜这般娇艳轻狂的贵眷。

果然,夏冬春是个草包,言语上根本辩驳不过我。拿下一城胜利,我骄傲地转身看向一脸感动的安陵容。

“多谢姐姐出言相助!今日之恩,没齿难忘。”

安陵容卑微行礼感谢,睫毛上还挂着泪珠,看起来楚楚可怜,引人同情。

我赶忙扶起她,笑道:“举手之劳,莫要挂怀。”

安陵容似乎余惊未定,打量着看向夏冬春,忧心地对我说道:“那位夏姐姐不是友善之辈,姐姐为我惹了她,恐怕要招来烦恼。”

我看出她脸上的担忧神色,见她这样为我着想的心意,不免生出些许感动。

“是她烦恼。我没有。”

我笃定地告知安陵容,一则是不想让她担心,二则我的确从不把这种小事放在心上。

夏冬春跋扈无礼,原就是丢了汉军旗的脸面,我出言辩驳,并不为安陵容一人之面,也是为了整个汉军旗闺秀的脸面。

我见安陵容仍旧低着头,便笑着走到一旁,摘下一朵海棠花别在她的鬓边。

“先敬罗衣后敬人。世风如此,到哪儿都一样。”

安陵容听罢,苦涩一笑,用手抚了抚海棠花,眼中涌出复杂的感激,泪光再次闪动。

“姐姐衣饰略素雅了些,那些人难免会轻视姐姐,这对耳环就当今日见面之礼。”

我又摘下耳环送到安陵容手中,她蹙眉推辞道:“不,不......”

最终她看着那一对玉珠耳环,低眉垂眸,双手捧着。好像那耳环是什么了不得的金贵东西,沉得她不得不端着。

“希望姐姐心想事成,一朝扬眉。”

我一句话像是激起了她为自己搏一搏的斗志,她抬头看向我,眼神里燃出坚定与志气。

真好。女孩子就该这样,不要妄自菲薄,定要竭力争取。

她被公公点到名字要上殿去了,手中还捧着我给的耳环。她忍不住再次转过头看向我,这一次,她眼神中的成熟与坚决,一瞬变得有些陌生冷漠。

是错觉吗?是吧。

*

甄府。

陵容住进我家已经有些日子了,她对我总是若即若离的,好似想要亲近,却每每又在笑容里藏着些许苦涩。

想到她的家世,我也略略明白了她的小心翼翼,于是更大方地将妆台上的首饰和绢花都让出来,和她一起分享。

她戴上我的首饰时,总是忍不住垂眸浅笑,我想,她该是很喜欢妆镜中如今嫣然俏丽的模样吧?

今日宣旨公公与教引姑姑一道上门,家中布置整洁,张灯结彩,十分喜庆。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松阳县丞安比槐女安陵容,着封为正七品答应,赐号萱。于九月十五日进内,钦此。”

我看向陵容,实在为她高兴。此次进宫的小主里唯有我们二人有封号,想来皇上是喜欢素雅清淡的女子的,那一日,不就只有我二人穿得天然去雕饰吗?

宣旨公公为我们介绍道:“这位是宫中教养礼仪的芳若姑姑。”

“姑姑安好。”

陵容与我异口同声,一同蹲下行礼。我忽然发现,陵容虽然家世寒微,但向来礼节周到、说话做事也游刃有余,想来家中也是好好教养过的。

“奴婢芳若参见莞常在、萱答应。两位小主吉祥。”

芳若姑姑对着我们径直跪下,我和陵容一同上去搀扶,动作默契,仿若一起长大的姐妹。

果然,人不可貌相,陵容的气度举止,又岂是衣衫首饰可以埋没的?皇上太后也算是慧眼识珠了。

有眉姐姐和陵容一同在宫中,我忽然觉得将来的日子也并非母亲所说的那般晦暗无光了。

*

入宫第三日,冤家路窄,阖宫觐见完便碰上了夏冬春。

“只是沈贵人这小恩小惠,还真是会邀买人心啊!”

夏冬春轻狂倨傲,出言不逊,明明只是一个连封号都没有的常在,却敢蹬鼻子上脸,欺辱到我与眉姐姐头上来。

我一时气急想要与她辩驳,却被眉姐姐拉住,她暗暗对我摇了摇头,示意我不要在宫中公然与夏冬春冲突起来。

“给华妃娘娘请安!”

陵容和淳儿的声音快速将我从和夏冬春争执的恼怒中拉出来,我一转身看见后面华妃娘娘声势显赫的仪仗,登时明白过来:陵容和淳儿在救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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