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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3章 (4)(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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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她都不知贺玄来了,回过神方才看见他站在一座巨大的八仙图的花灯面前,那彩光将他整个人都笼在光晕里,深紫色的衣袍泛着银星点点,衬得他一张脸俊美无双,仿似没有什么可形容的。

张灵慧的脸忍不住的红了,甚至都不知道手脚往哪里放。

贺玄从那光里走过来,众人才好像能说话。

杜凌笑道:“贺大哥,你也来观灯了?我还在想,今年什么时候能遇到你呢!”

他笑一笑没有说话。

杜凌当然习惯他的寡言,说道:“我们再往前走一点,今天人可真多,看个灯塔挤成这样。”

他在前面领路,生怕杜若走得慢失散了,伸手拉着她的胳膊,贺玄走在旁边,两人一左一右,生生得把杜若夹在中间。杜凌脚步大,她走得额头上都冒出汗来,心想看个灯塔也真是挺累人的。

不过那真是很少见的漂亮的灯塔,共有九层高,每一层都挂着彩灯,甚至还能转动。一层层的光在塔的周身流转,好像这塔都不像是人间的了。

她看得眼睛都有些许的花,耳边甚至还听到丝竹的声音,她揉一揉眼睛,寻声看去,正好就看到左侧和香楼的三楼,有个年轻男人手里拿着酒壶,正倚在栏杆上看着她,瞧那五官,依稀好像是宋澄。

他旁边站着一个衣着华贵的女人,乃福清公主。

宋澄是在楼上站了好一会儿的,这灯塔都看腻了,这会儿见到杜若,低声与福清公主说得几句,蹬蹬蹬就下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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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蓉低声与杜若道:“福清公主也真是会玩的人,瞧瞧这灯塔,搭得多漂亮,不知得花费多少银子呢。”

不过比起她那府邸,只怕是九牛一毛。

杜若道:“是啊,请得灯匠也很厉害,没想到长安办的灯会一点不比金陵以前的差,我们等会儿去给二姐买几盏灯罢。”

“你们要去买灯呀,我也打算买几盏。”张灵慧笑道,“我家妹妹还小,母亲怕她过来被挤到,就没有让我带着来,我买回去给她看,她定然会很欢喜的。”说着瞧一眼贺玄,犹豫会儿,还是鼓足勇气道,“王爷,您买不买灯,你们王府那么大,是不是挂几盏也好看些?”

没想到她会跟贺玄说话。

杜蓉嘴角动了动,心想,她寻常都不要跟贺玄搭话的,生怕自己讨个没趣。

在旁边的杜绣也露出了一脸看笑话的样子。

她们谁都知道,张灵慧是对贺玄有意思,不然那日就不会送糕点了。

果然贺玄听到她问,面无表情,像是没有听见。

当众给姑娘这样大的难堪,也只有他做得出来,张灵慧很是尴尬,她的脸也更加红了,低垂着头,暗恼自己没有忍住,可是她只是想跟他说几句话而已,又不是什么过分的举动,他竟然连简单的回答都不肯。

见张灵慧的手紧紧握着花灯,抬不起头来,杜若眉头拧了拧,觉得贺玄这种性子真的很难跟姑娘相处,他现在还不是皇帝呢,就那样不好接近了,以后做了皇帝,更是孤家寡人,高高在上,也不知什么样子。她忽地又想起那个梦,他提着剑朝她走来,心头就生出几分凉意,暗想,他将来肯定比赵坚这个皇帝要冷酷无情的多,像张灵慧,只怕还做不了他的皇后。

他的皇后,应该要很厉害罢?

她忍不住看一看他。

他斜飞的眉微微挑了挑,琥珀色的眼眸像神秘的宝石一样,被灯火照耀的很亮,竟是不能与他对视,她连忙挪开了眼睛。

远处有人朝他们走过来,在人群里挤出了一条路,杜凌看到了,双手抱在胸口笑道:“怎么是你,明澈,你不在楼上跟公主看灯塔了?”

原来哥哥也看到了,杜若也没想到宋澄会下来。

宋澄笑道:“这世上任何好东西看多了都会腻。”他看一眼贺玄,“王爷也在呀,怎么,你们都要走了?”

“是啊,妹妹要去买花灯。”杜凌道,“我们不能待太晚的。”

又不都是男人,家里长辈会担心。

宋澄有些惋惜:“本来还想请你们去楼上坐一坐呢。”他看着杜若,“在上面看灯塔,跟你们这样看是不一样的,这灯塔顶上最窄,下面越来越大,滚动的时候很好看。”

他们确实没法猜到那是什么场景。

杜绣有些眼馋,说道:“大哥,要不我们就去看一看罢!”

杜凌犹豫起来。

宋澄道:“只是看一会儿又能花多少时间?顶多一盏茶的功夫,大不了我送你们回去,我与老夫人说,是我请你们看的所以才晚了,这样总行吧?”

话说到这个份上,不去就有些太拂好意了,众人便朝和香楼那里走。

“现在天凉了,我们什么时候再出来踢蹴鞠?”宋澄一只手搭在杜凌肩头,“我可是闷得慌。”

“闷得慌你不会找些事情做?我今年指不定要在都督府谋到职务了!”杜凌可不是纨绔子弟,他喜欢蹴鞠也不会就把蹴鞠当一辈子的事情了,他是要子承父业的,现在说起这事儿,他面上就有几分的得意。

宋澄叹口气:“我倒是想呢。”

他父亲去世之后,福清公主生怕他步这个后尘,怎么也不准许他打打杀杀,让他做个文官,也是好笑,他以前的几年都在练武,现在让他拿笔杆子,他是很难学好的,弄得有些不伦不类。只能等过段时间,她完全缓过来了,再试试说一下别的。

他们很快就走到和香楼,宋澄走在最前面,站在楼梯口,让她们依次上去。

到得三楼,就看到福清公主赵宁,赵宁之前已经打发了一拨夫人姑娘,奉承听着舒服,她也有些嫌吵了,故而不想再请人来,只是儿子发话,不管是贺玄,还是杜家,又都是给大燕立下赫赫战功的,她倒也不好轻视,笑着道:“你们看着罢,我是得去歇一歇了。”

她走去里面。

宋澄把灯塔指给他们看。

姑娘们都惊叹起来,此起彼伏。

贺玄背靠在木雕栏上,并没有这样的兴奋,他目中毫无波澜,只是身边小姑娘甜美的声音飘进耳朵,嘴角仍是轻轻的挑了挑,笑意像湖面的一点涟漪,倏然不见。但这声音也不是只吸引了他,宋澄走到后面,伸手点了点杜若的肩膀。

她回头一看,只见他手指间夹着一片金叶子。

“你打好了?”她问。

“是,我还打了别的。”他走到楼台的另一头,从袖子里拿出好几样东西,“今日正好遇到你,便还给你罢。”

杜若跟过去,只见他真的打了好些的小玩意儿,除了她有的,竟然还有金色的蝴蝶,打得十分漂亮,薄如蝉翼,她惊讶道:“你怎么会想到打这个,我最喜欢蝴蝶了。”

那瞬间,她眉眼都舒展开来,有着极动人的色彩。

他微微一怔,暗想难怪他刚才在人群里能看到她,她仰起头来的时候,显露出了不同一般的容颜,像是尘世里的一颗明珠,忽地被人擦亮了,他笑一笑:“既然你喜欢,就送给你好了。”

“那怎么成,这可是金子打的。”她摇摇头。

他见她拒绝,又说道:“不然你拿金叶子跟我换,这样你我都不亏,怎么样?”

那倒是公平的很,杜若把金蝴蝶放在手里掂量了下,从自己荷包里拿出一片金叶子,跟刚才他还的放在一起递给他:“我的叶子小,两片差不多是跟蝴蝶一样的重量。”

他笑起来:“你当你的手是秤呢?秤金子,可是有专用的秤的。”

“话是这么说,可我能量出来。”杜若道,“你放心,肯定没有让你吃亏的。”

“我还在乎这个?”他笑,伸手去拿。

眸光扫过,瞧见她细细长长的手指,少女的肌肤在夜里显得十分的细腻,好像美玉雕刻的一样,他鬼使神差的不知为何竟想去握住她的手,可到底是没有真的去做,他把金叶子放进袖子,问道:“川乌怎么样了?”

“他现在叫杜仲,正跟着管事学打算盘呢。”

“是吗?”他挑眉,“我觉得川乌的名字更好听。”

“川乌是有毒的,他生得也不黑,你怎么给他取那么难听的名字!”

她双眉扬起,明眸微睁,脸颊上生出淡淡的红色。

他忍不住朗声笑起来。

那笑容是极为灿烂的,绽放在他的剑眉星目里,有着几分的肆意,几分的飞扬,像是让这夜更加的明亮了,她的脸不知为何有些热,嘟囔道:“你笑什么呀?难道我说的不对?”

“对极了。”他收敛住笑,很认真的道,“还是你的好听些。”

又很同意她的想法,她看着他,忽然不知说什么了。

两人站在那里,竟是待了许久,贺玄侧头瞧去,少女嘴角是翘着的,脸是红的,而宋澄低着头,不知在说什么,叫杜若又仰起头来,聚精会神的听着,好像他们都忘了还有别人。

这种场景他其实是见过的,那时候杜若跟赵豫就是这般,只是当时他不是那么在意,他觉得既然杜若已经不想亲近他了,他也不会放在心上的,但是现在一样的事情,他怎么就有些忍不住呢?

看着远处的灯火,他觉得这天好像要下雷雨了,闷得透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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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他没有办法去阻止。

先前好些次,都是赵豫纠缠杜若,他这样是顺理成章的,但此时杜若只是与宋澄说几句话,他有什么立场去干涉呢?他难道拉着她不管不顾的离开和香楼吗?只怕她会问他为什么。

可他能说出理由吗?

她要是吓到了,兴许会像对待赵豫一样来对待他。

这不是没有可能的,毕竟他不曾在她身上发现她喜欢他的踪迹。

他手指掠过手腕,假使她替他做个长命缕就能算的话,是不是也太容易。

幸好杜若与宋澄也没有说太久,她拿着金蝴蝶回来,又站在他旁边,手依在栏杆上道:“玄哥哥,你瞧,这金蝴蝶好看吧?”

那是宋澄送她的,贺玄实在不想说话,唔了一声。

没有发现他的异常,毕竟他的话总是不多的,杜若道:“是我用金叶子跟宋公子交换的,等回家了,我让娘给我再多打几个,就是不拿去用,自己看看就很喜欢呢……”她滔滔不绝,可贺玄一个字都没有说,她仔细打量他,看见他脸色阴沉的可怕,也不知自己哪里说错了,就打住了,转而问起过年的事情,“你们王府有没有放炮仗?”

终于说到他身上了,她到底还是关心自己的。

贺玄淡淡道:“元逢买了一些。”

“你有没有去放?”

他皱眉看她一眼。

言下之意,他又不是小孩子。

可哥哥只比他小两岁,放得别提多欢快了,杜若心想,他们两个相比,哥哥真是个小孩子呢,难怪她年幼的时候喜欢缠着贺玄,他身上很早就有股很沉稳的气势了,可能比杜凌更像哥哥罢。

她问道:“你什么时候请我去王府呀?”

答应过她,但是一直没有请,他道:“现在才开春,你想这时候来?”

还是有些冷,她笑道:“那就等到三月吧,你记得要请我们吃饭,让我们尝尝王府厨子的手艺。”

贺玄道:“恐怕是没有你们杜家的厨子好。”

她惊讶:“我还以为是御厨呢。”

“哪里来的御厨,便是皇上的厨子也不过是在长安一个酒楼请的。”贺玄道,“你要是喜欢吃淮扬菜的话,勉强凑活。”

“淮扬菜挺好的呀,我们在金陵用的厨子就是擅长淮扬菜的,像狮子头,松鼠桂鱼,扒烧猪头,这些菜都烧得很好吃呢,不过这个时节,松鼠鱼定然是寻不到了,河水怕都在结着冻呢。”她又在絮絮叨叨。

可他听着,嘴角却不由自主的翘起来。

曾经在他最为孤寂的时候,便是这样的她陪在身边,不知不觉,其实他也是渐渐习惯了。

这时有个小厮打扮的人捧着一个盒子上来,宋澄瞧见,问道:“什么事儿?”

小厮在宋澄耳边低声说得几句,宋澄犹豫片刻,还是领着他进去了。

铺着毛皮毯子的雅间里,赵宁正歪在美人榻上歇息,有丫环轻轻捶着她的腿,另一个丫环喂她吃果子,宋澄挥手让她们退下,与赵宁道:“娘,表哥使人送礼来了,说是给您上元节高兴高兴的。”

“哦,是吗?”赵宁道,“打开让我看看。”

小厮就把盒盖往后掰开,只见那盒子最下面铺着细细的紫貂皮毛,正中间摆着一个石榴红的,莫约两个手掌般大的珠子。乍一看不是十分的出奇,就是颜色尚算得上漂亮。

赵宁没了兴致。

见她这样,小厮笑道:“还请公主屋里的花灯都熄了。”

看来是别有洞天,宋澄把花灯都吹灭,那石榴红的珠子一下子大放光彩,照得雅间满室都是红色的光。

原来竟是夜明珠!

赵宁笑得合不拢嘴,这夜明珠可是稀奇的物件儿,听闻大周皇帝想得一个,还是派使者跋山涉水去很远的地方才得到的,没想到赵豫竟然能弄来送给她这个姑姑,她当然高兴,甚至从榻上起来,伸手在那夜明珠上摸了又摸。

“好东西,我收下了。”她摆摆手,让小厮走了。

宋澄又把花灯点上,轻声与赵宁道:“表哥送这样昂贵的珠子,恐是有事相求。”

赵宁笑道:“谁又不知呢?”

难道母亲还真想出力不成?宋澄道:“皇上与表哥的事情,娘您还是不要管了罢。”

“我又能管什么?”赵宁挑眉道,“你舅父的性子,你难道不知道吗?他是那种我一说话,他就听得人?若是的话,当年我让他不要造反,他就该听得了,也不会……”

她抿嘴冷笑,想起那个对她温柔体贴,又高大英俊的丈夫,她心里说不出的痛。

可他到底还是走了,谁也不能挽回。

这满长安的繁华,漫天漫地的花灯,一丝一毫都不能填补。

她捧着夜明珠坐回到美人榻上,双手轻抚在上面,笑盈盈的看着。

宋澄抿了抿唇,走到外面来,把门轻轻带上。

夜已经有些晚了,杜凌看到他出来,与他告别:“我们该走了,还要去买花灯呢。”

“好,我送你们回去。”

众人慢慢下楼,将将到得门口的时候,就瞧见章凤翼带着三个弟弟正要进来。

大约在街上找了一圈没有发现杜蓉,找人打听了,才知道在和香楼罢,杜凌笑道:“伯起,我们正要去买几盏花灯,你们去不去?”

“去,去!”他的大弟弟章凤翔急切道,“你们要买什么花灯,我们买了送给你们。”

“是啊,是啊。”章凤承,章凤劲也一个劲儿的点着小脑袋。

杜凌都不知怎么回应。

他们就都看向杜蓉。

他们的母亲好几年前就去世了,父亲也没有续弦,有时候看到人家有母亲,有姐姐妹妹,他们几个是极其羡慕的,而今章凤翼总算要娶妻了,他们就要有大嫂了。大嫂好看又聪明,肯定会把家打理的很好。

会让家里漂漂亮亮的,他们也终于会有人关心了,不像父亲只会骂骂咧咧的,总是不好好说话。

热切的眼神叫杜蓉的脸一阵红。

章凤翼连忙把三个弟弟赶到旁边,笑道:“我刚才看到有一家在卖花灯,好像有那种转的呢。”

“那种好呀,在哪里?”杜若就要买这种。

章凤翼在前面带路。

众人跟在后面。

章凤翼时不时的回头看杜蓉一眼,很想去牵着她的手,两个人一起走在这街道上,可是现在还没有成亲,她不会让他这么做的,他只希望时间能过得快一些,他快要被折磨的每天都睡不好了!

来到花灯摊位前,几个小姑娘都在忙着挑花灯,张灵慧想亲近贺玄却又不敢,只得装作要买的样子,杜若看到最上面一盏鱼头灯,指着道:“把这盏拿下来给我看看。”

话音刚落,有两双手一起伸过去,竟是贺玄跟宋澄。

只奈何,贺玄个子更高,比他先取到了,放在杜若面前。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可宋澄心里却生出些微妙的感觉,他也说不清楚。他朝贺玄看一眼,他神色淡淡,像是没有在意,可眸光却蕴含着一股的冷,像杀人于无形的利器。

他垂下眼眸,与杜若道:“这鱼头灯你想买吗?”

“嗯,买了把家里的红灯笼替换下来。”她把鱼头灯拿起来,四处看一遍。

手指被烛光一照好像透明了似的,张灵慧盯着她看,想到刚才的事情,心想这贺玄果然待杜若很好,她以前就听说杜云壑当贺玄半个儿子看待,所以他常去杜家,看来他是把她当妹妹一样呢。这样的男人,就算做他妹妹,也是天大的福气了。

杜若没发现鱼头灯哪里不好,就从荷包里拿出十来文铜钱递给卖灯的。

杜蓉也选了好几盏,等到付钱时,章凤翼抢着付了。

众人热热闹闹的回去。

此时路上行人已经没有来时那么多,好些已经回家,杜凌与章凤翼在前头说说笑笑,杜若走在后面,看她又要落下来,贺玄正当要过去,就见宋澄不知何时,竟绕到她身边,两人说着什么,宋澄好似声音很轻,两人竟然离得越来越紧。

他到底没能再忍住,轻喝声道:“若若,你怎么还在那里?快些过来。”

称呼那么的陌生,以至于杜若听见,都吓了一跳,因贺玄是从来没有叫过她的小名的,别看她总是玄哥哥长,玄哥哥短的,他是不叫她的,顶多客气的时候,在外面称呼她三姑娘,她呆呆的抬起头看向他。

他立在灯火通明里,神色莫测,又很寂寥。

她迟疑会儿,朝他走过去。

藕荷色的棉裙在风中摇摆着,露出裙底枚红色的绣花鞋,鞋尖上缀着两颗小小的珍珠,发出微弱的荧光。

他往前两步,拉住她的手臂:“你总是走得那么慢。”

她好像看到他嘴角带着几分笑,说道:“我刚才是在问宋公子,打金蝴蝶的匠人哪里请的。”

“不过是个匠人,要找不是难事。”

“可我对长安城不熟,哪里晓得那些铺子的匠人好不好,难道你帮我找不成?”

他低声道:“嗯,我帮你找。”

杜若诧异的看向他,他也在看着她,眸光闪闪烁烁的好像天空的星子,极为的明亮,又极为的温柔,洒落下来,让她生出错觉,好像肩头真的沾了星光。她微微失神,问道:“你真的帮我找?”

“是,你还要问第二遍吗?”他又有些不耐烦。

她抿住了嘴,没有再说话。

他的手也没有放开,即便追到了杜凌,仍是紧紧的握在她的手腕上,甚至还往他身边拉近一些,她枣红色的袖子几乎与他深紫的锦袍靠在一起。

张灵慧回头瞧见他们,笑道:“三姑娘,你同王爷真像是亲兄妹一样呢。”

刚才杜凌便是这样拉着他的,现在贺玄也是。

不等杜若回答,贺玄眯起眼眸道:“本王可没有那么大的妹妹。”

张灵慧登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她发现她根本讨好不了贺玄,说什么,做什么好像都只会引起他的反感。她朝杜蓉几个告辞道:“我现在要回家了,改日我再请你们过来家里做客。”

几乎是惶急的离开。

杜若觉得他实在不近人情,人家姑娘家又没有惹他,结果他不搭理还好,一说话简直能把人噎死,他这样真的是很难娶到妻子的。

她轻声道:“张姑娘也不是那么不好。”

“你想说什么?”他挑眉。

“你难道不……”

他突然知道她的意思了,眸色一下变得很沉,好像有狂风暴雨般的威压感从他身上直压过来,杜若哪里敢再说,忙改口道:“我是说,你记得要请我去王府。”

她又怕又有些不太服气的样子,使得他手指握得很紧,他低声道:“我不会忘记的,若若。”

那两个字极轻,好像随着他的呼吸吹入她耳朵,令她的脸颊忽地有些发红,他松开手,她立刻就躲去了杜蓉的身边。

众人很快走到停放马车的地方,姑娘们依次上车,杜凌笑着朝他们拱拱手道:“改日我们再聚。”

宋澄站在车窗前道:“真的不要我送你们回家?老夫人嫌你们晚,我可以给你挡着。”

“不用了。”杜凌道,“这样实在太麻烦,你今日请我们去和香楼,已经领略了风光了,下回我再谢你。”

他又与章凤翼兄弟告别,便让车夫赶车走了。

贺玄瞧着马车往前而去,侧过头见宋澄正在看他,两人目光一对上,迅疾又分开,各自转头离开了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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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王府的时候,已是戌时末,他从马背上翻身下来,将缰绳扔给小厮。

元逢跟在后面,两人一前一后往正房的方向走去。

贺玄中间停下来,吩咐元逢:“你去查查长安城有哪几位厉害的金匠擅长打蝴蝶,你让他们一个个打过了,再把结果告诉我。”

他说话总是言简意赅的,从不需要别人问第二遍,元逢低头应是。

元贞又不知从哪里过来的,向贺玄行礼。

贺玄瞥他一眼,两人进去房内。

关上门,元贞道:“今日皇上请了魏国公夫妇去宫中,”又从怀里拿出一封信,“襄阳那里已经安妥了,王爷随时可以过去,只是好像大周也是蠢蠢欲动,他们并不甘心失去襄阳,而今屯兵在宛城,嘴上说要与大燕和平共处,恐怕这一两年就要卷土重来。”

“这是早晚的事情,不然皇上又怎么不真的修生养息呢?各地仍在征兵,操练也不曾懈怠。”贺玄把信打开,看完了,放在烛火上点着,淡淡道,“这最后一步,除非不得已……”

元贞也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贺玄随意的坐下来,又问道:“杜大人那里呢?”

“他仍在查,王爷真的要……”

要是以前,他恐是不太可能走这条路,可牵扯到杜若却不一样了,他手指在椅柄上敲击了几下,又站起来走到窗口看着外面乌沉的夜。说起来,杜云壑对他的感情应该是真的,毕竟一个人若要伪装,不可能做得那么的天衣无缝,不过人心隔肚皮,他已经做不到全心全意的去相信一个人。

所以不管是谁,最终都要证明自己的清白。

这可不是红口白牙,说两句话就可以蒙混过去的。

他淡淡道:“你先出去罢。”

元贞应声。

元逢在外面等了会儿,才见他出来,伸手就揪着他问:“你到底在帮王爷做什么?除了你,还有邓卫几个,整天人影儿都不见,就光剩下我了,两眼一抹黑,现在沦落到要去查一个金匠,要么还让我找裁缝做衣服!”

元贞听着笑起来,轻声道:“我们各司其职,你闹什么?等到该告诉你的时候自然会告诉你,不然就你这嘴,被抓去了,别人随便两鞭子你指不定就一样样交代出来,你现在要被抓了,也只能说些金匠的事情。”

听到这话,元逢脸色变了一变。

贺时宪非草莽出身,要论起来,甚至还是有祖荫可享的,当时与赵坚造反的时候,他便是袭了贺老爷子的职,在登州任指挥佥事,只是贺家子嗣单薄,到得这一辈,就贺时宪一个,他夫妻二人双双去世,便只剩下贺玄了。

但贺玄小的时候,也是世家公子,元逢元贞几个很早就已经在伺候他,许多年的主仆情谊,彼此之间自然也很了解,元逢比起其他几个,确实是挨不住疼的。他松开手:“得了,往后我不再问你。”

元贞拉一拉衣袍,朝他笑笑,瞬时就消失在了黑暗中。

皇宫里今日也一样是热闹的,宫中到处都挂满了彩灯。

御膳房做了酒酿桂花元宵,秦氏低头用银勺舀起一个汤团放进嘴里,慢慢咀嚼了咽下去,极是斯文。她柔声与齐夫人道:“你总是深居简出,我真担心你的身体,你该多出来走走。”

齐夫人三十余岁,头发却已然白了,幸好脸上没有布满皱纹,依稀看得出年轻时候的样子,她低声道:“是。”

想当年活泼豪爽的年轻妇人,竟蹉跎成这样!

秦氏暗地叹口气,为齐夫人感伤,但这也怪不得她,齐伍夫妇两个就一个独子,捧在手心里疼的,谁料那日途中遭遇埋伏,能尸首都没有寻到,作为母亲,又怎能不心痛?齐夫人为此生了一场大病,后来便是郁郁难以开怀了,齐伍也变了不少,这阵子,背都好像有点驼,她侧头看一眼赵坚,两人差不多的年纪,赵坚却是高大魁梧,沉稳挺拔,越来越有帝王的威势。

他甚至与她说话都有些不太一样了。

秦氏拿帕子擦一擦嘴,请齐夫人出去一起看花灯。

宽阔的地方,便是再挂满了灯,也显得有几分冷寂,毕竟不像大周的皇宫,有着许多的宫人黄门,这里是几乎不见几个人的,齐夫人也不知说什么,只跟在秦氏旁边,缓步慢行。

见她这一辈子恐都要这样了,秦氏犹豫会儿,与齐夫人道:“你们或再养一个孩子,长安城里健康的孩子可不少呢。”

齐夫人的手就握了起来。

这个想法她也曾有过,然而她见到孩子就会想起自己生下来的那一个,反而更是伤心,虽然现在好几年过去了,她还是不能忘掉。齐夫人摇摇头:“多谢娘娘好意,我还没有想好呢。”

秦氏便没有再提。

两人走到一座廊桥上,远处传来清脆的笑声,她抬头看去,原是宫里的小贵人。

当初她做下决定,早晚赵坚要扩充后宫,便亲自寻了几个予他,他果然是领着这好意了,只是这一阵子待她极好,哪怕是床笫也是少有的缠绵,但她心里还是被扎了一根刺。毕竟哪个女人不曾幻想过,一世一双人呢,他拒绝了几次也就半推半就的了,秦氏目光落在贵人的身上,真是年轻,不光眉眼,哪一处都是鲜嫩的,她突然想起曲子里唱的,悔教夫婿觅封侯。

侧眸看一眼齐夫人,齐夫人有着她的悲痛,但齐伍对她倒是极好的。

她手扶在围栏上,而今她也没有太多的祈求了,大约只剩下赵豫的事情。

她回首朝慈元殿看去。

赵坚仍在里面与齐伍,赵豫,赵伦闲谈。

“你这回歇息的时间也太长了,那时候还在用着冰呢,现在都几月了?”赵坚靠在龙椅上,语气颇是轻松的道,“朕知道你跟朕打江山也是累得很了,可朕往后还得靠着你,你不能就这样撂担子不干。”

赵豫忍不住笑起来:“父皇,说是请齐大人来过节的,您又说起公务。”

“若不以这个理由,他还未必来呢。”赵坚看着齐伍,“你是越来越懒了,但不表示朕拿你没办法。”

齐伍叹一声:“皇上,实在是微臣这身体怕拖累您,再者,雍王不也做得很好吗?”

“他一个年轻人哪里能跟你比?你打了多少场仗,他呢?”赵坚道,“我们赵军是不能缺了你的。”

他一再要求,齐伍道:“等天暖了,微臣或可试试,不过皇上打算派雍王去哪里呢?”

赵坚沉吟,问赵豫的想法。

赵豫道:“上回二弟不是说要打蒙古兵吗,论到经验,二弟可也是浅薄的很了,不如让雍王领兵与他汇合,兴许可以将蒙古兵一举拿下,虽然那荒漠于我们大燕没有什么用场,但肯定可以士气大涨的。”

这建议很一般,赵坚淡淡道:“朕打算派何将军去兰州。”

何寿年在众位将军中,实在是算不上出彩的,只能说不上不下,赵坚将他派到赵蒙身边,可以作为一个助力,但绝不会抢到赵蒙的功劳,看来父皇是一心要打算让他这个弟弟立下大功了!

他心头微凉,可面上仍笑着应和。

齐伍没有开口,端起桌上的元宵吃了一口。

烛光下,他的手竟然有些发颤。

想起他们曾经策马并肩,同生共死,赵坚见状免不得伤感起来,他觉得齐伍好像是真的越来越虚弱了,倒不是身体,像是他整个人都有些要倒下来的趋势,他的眸子里也没有太多的光彩了,然而整个大燕,他真正信赖的人又有几个?

陈士古那日死了,就只剩下齐伍。

可齐伍竟然变了那么多,他叹了口气。

赵豫看在眼里,并不太理解。

明明齐伍自己都意兴阑珊,可偏偏父皇非得重用他,倒是往前一些得力的将军,反而撂在一边,有几个甚至找到他那里,想让他在赵坚面前说些好话,可他怎么能去说?父皇现在已经怀疑他要结党营私了,他是不敢再提起那些武将的。

他笑着与赵伦说起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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