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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南之变下(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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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一听皇帝一字一句宣完,宛如霹雳贯顶,半晌回不过神来,唯有姚广孝闭目凝神。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汉王,只见他强压内心兴奋,心直口快地道:“禀陛下,浙江奸民险诈顽横,自太祖高皇帝时期闾左便暗中为国贼张士诚立祠,久蓄异志,实属枭獍虺域,非礼义王政所能恩养驯化。如今其称兵逆天,无异于蜉蝣欲撼泰山,以陛下之天纵神武,良将数千,虎贲百万,殄荡小丑如拾芥耳。臣虽不才,愿效驽钝之材,希冀为陛下分粟仓米粒之忧。”

雍乐一听,面色稍晴,一脸欣赏地看了看汉王。汉王眼角余光与皇帝一触碰,虽面色镇静,却暗中兴会淋漓。

太子躬身奏道:“禀陛下,臣以为目下不易再擅动,兴师浙南。”

雍乐一听脸一沉,冷冷地看着太子。汉王见此,内心一阵冷笑,一副静待东宫被斥的神色。

太子迎着皇帝如刀子般的目光,一脸浩然正气地道:“陛下适才在朝会上说:安南蛮民今为大明子民,着礼部甄选履德枕礼的干材以宣王政教化。此诚陛下恩德如天,光被华夷。如今岂有久脱中夏王化声教的安南貊蛮可以仁诲义导,而久沐德政,方居中华腹心的浙南处州黔首难以教化者乎。目下彼因天降奇灾,吞没庶民之耕田,浸漂庶民之庐舍,家毁亲散,人情悲怆,引领望父母官之恤抚而不获,致成激变。故依臣愚见:当今宜派遣台阁重臣乘驿驰赴难境,督促、查惩漠视灾情,坐视民泣的庸官,绳办长久以来贪刻剥掊的奸吏,以泄民愤;再拨发临境官廪以赈贫惠苦,民愤既得泄,民难既得苏;则贼首势屈,良善归化。此兵法所谓“不战而屈人之兵。”

雍乐闻太子之策,既无喜色也无怒容。

汉王冷嘲热讽地道:“太子爷是悲天悯人,却不知“猛虎难改食肉之性,贼寇难易奸乱之本”不知太子为何悲悯逆党,而不知怜惜因贼党炽张而无辜受戮的大明顺民?”

太子反驳道:“《德道经》有言:兵者,不祥之器,不得以而而之。又言:师之所处荆棘生焉,大军过后,必有荒年。今我大明各地因妖邪作祟,时雨不期,四时失调,民疲官乏,不宜大兴兵师。又征南大军远宿异域,需由国廪官仓支给,西南数省藩库几乎见底;漠北诸胡暗窥我大明虚实,若变起肘腋,令彼乘衅,则北边不宁。故值此更不宜兴甲动武,且王者以民为本,自古及今焉有操刀割己之本元者乎?”

雍乐脸上掠过一丝笑意,虽转瞬即逝,但还是被一直默不作声的杨士奇与杨荣捕捉到了,二人心中暗喜道:“太子果不负数年教诲。”

汉王见此顿时一愣,他万万想不到:平素里唯唯诺诺,瞻前顾后的太子今日竟然这般强硬,辞锋言利,竟然使他一时语塞。

雍乐目光投向了杨士奇与杨荣。

杨士奇躬身奏道:“臣闻王者之道如天覆地载,天不以林有恶木而废发生,地不以时有獍虺而弃培育。陛下乃万世圣明之主,九州庶黎仰陛下圣德,臣等敛衽而朝。”杨荣也附和道:“杨大人所说亦是微臣肺腑久言。”

汉王抢着道:“禀陛下,二位大学士真乃书生之见!臣闻:势有趋同而时异昔。昔日陛下奉太祖密诏起义师靖难,先朝旧臣弃逆从顺者,陛下含浊纳垢,优加拔擢,足副天下之望。而今四海承平,百佻服化,若天恩赦反侧,适足以劝后之潜逆,贻害无穷。故依臣愚见,陛下当择名将率锐甲荡平两县,族贼以张皇威!”

雍乐沉吟一会儿,未置可否。目光在众人面庞上逡巡,只见姚广孝凝神结口,兵科给事中萧景嵩则一副深思远虑。

雍乐决定听一听这位宏武二十年荣登探花,自幼名满济南府的大才子,后因上书宏武、建文两次被远谪,屡遭顿挫后投靠自己,死心塌地,性险机诈,趋荣攀贵,大力帮助自己铲除建文逆臣,擅长罗织牵连。此人正可帮自己解决目下的难题。雍乐心绪一动,计议已定。便道:“萧爱卿从殿内初议至现在,你不发一言,未知有何良算?”

萧景嵩出班,倒身拜道:“圣明无过陛下,一眼便知微臣所思。”

“爱卿平身,今日所议乃国朝大事,如今浙南反贼猖獗,浙江三台百僚,闾左门阀皆引领而盼朝命,卿有所思,直言无讳。”

萧景嵩爬在锦毯上暗中舒了口气,内心顿时豪气凌云,激情澎湃,仿佛在迷迷糊糊中看到了荣华富贵正向他招手。于是,他定了定神,谢恩而起。

众人俱知萧景嵩乃心狠手辣之徒,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当看到皇帝之意侧重于他时,太子、杨士奇、杨荣皆有不祥的预感;而汉王则暗中乐不可支。几人各怀心思,倾耳以待萧景嵩的进奏。

萧景嵩正了正衣冠,躬身奏道:“禀陛下,微臣适才听太子殿下的建言,可知陛圣德感昭,海内被恩,太子仁孝,大明之福;然微臣遍览前史,曾记得唐太宗尝谕臣僚:国朝多赦,惠及奸宄,小人之福,君子之不幸。诚如汉王殿下所言:清平之世,有逆乱不惩,何以儆尤劝善。”

雍乐插口道:“卿所言虽在理,然计将何出?”

萧景嵩深吸口气,神釆焕发地道:“禀陛下,臣闻民间俗语:春雨贵如油,春回大地,万物复苏。今陛下临制中夏,驭北胡,宁边鄙,声化及北海;收安南,开西境,复中原千年故土,圣德逾汉武、唐文;勤勉庶政,海内富庶,桑麻盈野,阎闾相望。诚如滋润万物之春雨,祛散寒冬布生机于大地之春风。而浙南之地,久阻王化圣德,其地险薄,山恶林密,民奸士猾,非春雨所能滋养,亦非春风所能焕生;好似旱极龟裂之地,需要用夏日之倾盆暴雨以洗刷浇灌,再以春雨,春风惠养。”

雍乐微微颌首,道:“夏雨何在?适才太子的进言卿以耳闻。”

萧景嵩道:“陛下,扫荡处州府的叛匪何需劳扰朝廷兵马。”雍乐哦了一声:“何意?”其余人也向他投来疑询。

萧萧景嵩信誓旦旦地道:“陛下,微臣听闻妖贼蝎钺虽于宏武十三年假立昔日伪夏国王方国珍的孽庶方伯升僭称闽王,专据自擅一方,但闽地三台大员,州府县官,差役班佐俱由朝命所定,每岁贡物赋税既劣且寡,暂为羁縻。那方伯升以巨妖为倚仗,邃穷耳目之欲,极声色之乐;而闽地不甚贫虚,全因方伯升肆行无异,鼠牙雀角,上行下效;闽地风俗悍恶凶残,父子相残,夫妇相噬,阖门乱伦,毫无耻愧;因有巨妖仗术,财货无极,寒庶贱种无稼穑之艰,方伯升每三岁于全境鳞选为鬼为蜮,嗜杀成性,罪恶滔天之辈登上仁山以示优崇,致使民俗风气愈加毒暴酷腥。是以微臣愚计:莫若连引闽地蛇蝎豺狼以清剿处州府的匪寇叛逆,令其两贼残杀,朝廷再遣精兵劲旅以“安民讨匪”为名镇慑抚恤。如此一则恶挫毒消,二则朝恩施于痍疮,令劫余之辈复怀葵霍向日之心。岂不美哉。”

雍乐一听,满脸狐疑:“卿何以知晓闽贼会称兵处州?又何以保征凶竖吞食处州狂逆后,偃旗息鼓,不会挥血刃于天朝王化之地?”

众人也几乎同时投来异询。

萧景嵩胸有成竹地道:“禀陛下,昨夜,东海龙王六太子敖鑫潜到臣的府邸,跟臣说:他已说服闽贼方伯升令其俟朝命而动。再者,闽浙交界之地有一道教名山,唤雁荡山,纵使天宫仙圣上百年来漠视群妖肆虐人间,也断不能容忍妖妄邪恶玷污道教名山胜地。故而不必过多忧患闽贼妖物的腥膻污染王化净地。伏惟圣裁,微臣以阖门三十余口为保”

雍乐思量利害,暂不予可否。

汉王亢声道:“陛下,臣以为萧大人所言在理。《德道经》曰: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又民不畏威,则大威至矣。”

太子亦道:“虽说陛下圣明,百神呵护,那敖鑫又几十年来致力于斡旋东海之妖与血魔、蝎钺之间,构嫌筑怨,令群邪猜贰,然终究力微,天宫又坐观不顾。以臣愚见:最终扫清妖沴,须凭朝廷之力;除一害以救成千上万之人,臣亦赞同。然毒妖庇贼,孰敢将虎贲掠阵镇遏?”

汉王激动地道:“陛下,臣愿往!”

雍乐缓缓地松了松紧绷地面庞,长长地吁了口气,向汉王投去了欣赏的目光:“民间有鄙言云:死马当活马医。又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治国理政若无壮士断腕,一往无前的勇决,何以清弊革隳。此事便照卿等所议执行。”他顿了顿,道:“萧景嵩听旨。”

“臣在!”萧景嵩欣喜地跪拜俟谕。

“朕命尔为浙南巡按御史兼处州府防御讨击使,全权负责处州平贼之事与闽贼接洽事宜,即日乘驿赴任。”

“臣遵旨,万岁万岁万万岁”,起身侍立一旁

“汉王听旨”

汉王兴冲冲地倒拜侯诏。

“朕命尔为浙北诸府巡按御史,兼平南大将军,督促台州府参将梁兴文等等浙东各卫所千户,全权负责处州府东、北、西三面的征防,勿令两贼一人蹿伏王化,俟两贼相戮劫余,即入处州府清残抚孤。”

“臣遵旨,万岁万岁万万岁”起身侍立一旁。

雍乐抬首扫视殿外,道:“除了姚广孝,诸位暂且回府,今日所议之事切记保密,待云开雾散时再昭示朝野。”

众人谢恩辞陛而去。汉王暗中睥视着太子肥硕摇晃的背影,嘴角露出一丝狞笑。

不一会儿,大殿内唯有龙案上端坐,满腹心事的雍乐以及下方凝神如入定般的姚广孝。君臣相对默然,殿内一片寂静。

忽然,一道惊雷划过殿顶,打破了这片寂静。雍乐咳了声,道:“先生可知朕心中所想?”

姚广孝倏地睁开三角眼,精光四射,干瘦的面皮微微动了动,朝皇帝躬身道:“处州府之乱乃藓芥之疾,陛下所忧的乃是邪魔凭陵,割擅地方,玷染洁净。即使是王畿也迫于妖氛,而不得不以每三年献阳男姹女以饵彼之欲壑,希冀朝露之安。因天宫裹足不前,致使陛下愁肠百结。”

雍乐点了点头:“卿言甚合朕意,那阳男姹女倒是由神祗暗中送来,未损王畿。四天前,海妖挟卷京城千民而去,所幸安然返回,据复归者传言:此赖敖鑫之力。虽有此辈殚精竭虑,致王畿、东海、福建、湖广、江西之间勉强粗安。然物多氛疹,人多咨怨,若不尽快剔除剧毒凶恶,朕及尔等百僚万民将如幕上燕巢,洪涛漏舟。可恨诸天神尽似枯草朽木,朕广营三清,四御等的观宇神座,尽诚奉斋,可彼等岿然不动,此境血雨腥风。不知卿有何筹谋?”

姚广孝微一思忖,奏道:“陛下,微臣记得昨天由汉中府发来的六百里加急文书中言道:六月二十三日,由洛阳府洪威镖局负责押运的从西安府至成都府的十万两南征饷银在昭化县与剑门县之间被劫夺;饷银只剩下一车二万两由劫后余生的四人送还到昭化县。不知陛下可曾在意?”

雍乐想了想:“朕记得,根据余生四人中有三个正常人与一个疯子向昭化令详述的当时情况,他们声称是遭到了一个凶煞残忍的树妖拦截阻杀,一行四十七人,除了一个疯了,另外三个惊弓之鸟,其余四十三人俱被残忍屠杀。昭化令闻报后立即差衙吏去核实查访,果如彼等的说辞。不知卿何以在意一桩意外事变?”

姚广孝应道:“臣所在意者乃那疯子所述在旁人看来似乎是痴言癫话。”

雍乐哦了一声,虎目炯炯 注视着姚广孝。

“根据那疯子所供述的一些碎词渣语,可知:杀死那树妖的乃是一个俊美少年,当时那个少年已身受重伤被树妖绑缚,命悬一线之际,忽然浑身瑞彩大作,仙光腾腾,六道光剑瞬间击毙树妖。至于那个少年,其余三人向昭化令坦言是镖局后进——徐卿玄。依臣愚见,此事大有隐情。”

雍乐深吸口气,淡然道:“话虽如此,可那徐卿玄如今已是下落不明,估计是与树妖同归于尽或是坠下深渊粉身碎骨。即使找到他,又于如今险恶动荡的局势何补?天界尚且束手无策,何况一介黄口孺子!”

姚广孝双目精光依旧:“陛下,被徐卿玄击杀的树妖,臣大胆估计其实为涂毒西南诸省上百年,役使山神土地的大妖——翠獐。能击杀此般厉妖者,修为定然不浅,臣无状异想:此人如今必定在世,只是时机不到,而隐于九地之下,他时能助陛下伏魔降妖者,非此人莫属。”

雍乐一闻此天马行空般的猜测,寂寥的眼神中闪过一丝精光,不过很快为愁虑所取代。长长地吁了口气:“但愿如此。”

在雍乐的叹气中,应天城西南划过一道巨大无比的闪电,似要将墨空撕裂中分,接着是一道拔山推海的霹雳;暴雨倾盆而下,雨幕朦朦胧胧;雷声遮住了世间一切声调异响;雨水洗涮着世间一切垢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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