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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错误的开始(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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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大人的手晾在空中,讪讪地放下手来说:“出去走走罢了。”

说谎,是信任破裂的开始。

我看着林思聪欢喜地拿出饭团,小心翼翼地一口一口咬着走进房间,心里五味杂陈。

我对林大人说:“今天外面天气阴晴不定的,多注意身体,出去的时候多穿点儿衣服。聪聪这么小,妈妈就不在了,我们要多上点儿心。”

林大人笑了笑,露出浅浅的法令纹:“有你这个妖子妈妈,我以后就不用费心了。你们两个感情这么深,快要超过我这个当爸爸和当老公的了,我嫉妒着呢。”

要按平时,这样的话我当情话来听,说不定心里得美个半天。可是今天这番话我听着却是另外一个味道。

我问:“聪聪的妈妈怎么忍心抛下这么小这么可爱的儿子呢。得了什么严重的病就这样撒手人寰了啊?”

林大人顿了顿,走过来摸了摸我的头说:“她有心病,华佗再世也治不了的。”

本来我的大脑已经一片空白,那些杂乱的历史、陌生的情节,复杂得如同重重的漩涡将我裹紧,把我整个身子拉进了黑洞。然而林子松的这句谎言,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就像林林说的那样,跳楼自杀已经不是个秘密,只要我花点儿心思随便打听一下,我就能得知这个事实。他却把我的信任当成白痴,连在谎言之间掺和点儿真相都不屑。我浑身冷,随便找了个理由,就匆匆跑到了我自己的家。

好几天不回来,家里所有摆设依然,连尘土都没有积下。幸好没有退租,有个落脚点,就像革命有个根据地一样。

其间林子松给我打了个电话,我说有些事情还没有处理完,这几天都不回去了。他坚持让我解释是什么事情,我说过几天你就知道了,你先等等。然后我拔了电话线,关了手机。

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便是这天我断了所有联系。如果事情能够重来一次,我绝对不会这样,绝对不会。

在那四十多平方米的小房子里,我怀念起林子松温暖的怀抱,怀念起他身上淡淡的体香,怀念林思聪糯糯的童音,我的泪水恣意地流了下来。

浑浑噩噩地睡了一个白天,我打开电脑,写下两封邮件。

Rogr,

你好!

本人因为一些私人原因,现申请辞职。望批准。

离职手续择日来办。

张耀华

另一封邮件写了又改,改了又删,打出来的每个字都耗费了我一生的精力。

子松:

你过往的那段婚姻,是一把巨型枷锁,让我寸步难行。对于你来说,她算什么?聪聪算什么?我算什么?是你人生中的意外还是一出精心安排?

妖儿

完邮件我换上运动装,去楼下的健身中心练瑜伽。我从来没有这么庆幸过,在那些无聊枯燥的单身岁月里自己参加过这么一项有助于身心的体育项目,让我在失恋失业的时间里有事情可做。在悠扬的音乐中,我全身心投入,挑战了无数曾经不敢挑战的项目。汗水黏住了我的衣裳,全身的毛孔都迫不及待地呼吸着氧气。我恣意得想哭。

直到健身房关门时间临近,我才依依不舍地洗澡,换衣服收拾回家。

没想到外面已经下了雪。黑色的夜里,白色的雪花迎风飞舞。路旁的树丛上积了一层剔透的雪被子。夜晚行人少,整个世界安详静谧,像是一位穿了白衣的圣洁修女,不容破坏。我一脚一脚地踩在厚厚的雪上,出“咯吱咯吱”的声音。上次下雪的时候,林大人牵着我的手,在路上狂奔去了电影院,为了我,三十多岁的他如同毛头小子一样和人打架。时间不过须臾,心意却遭风雪。

抖落一身的白雪,背着运动包踱回家里,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等在门口。这个身影在这半年来经常在我脑海中不由我控制地呈现,无需广告费,无需赞助商,像是午夜各路电视台不停重播的直销广告。我记得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他是多么意气风。他有着墨黑的眼睛,有着与这个年龄不相配的清澈的眼神,这种眼神应该让无数女人怦然心动。然而昨天我才知道,这样的清澈背后隐藏着众多复杂的故事,这些故事让我承受不起。

我第一反应就是转身走开。我不愿面对那些真相,所谓的真相在信任破裂之时,就注定将变成一场狡辩,即便那个真相会有多合理。我讨厌摇摆,讨厌以后不断猜疑,趁我还有些理智,我要继续冷静下去。

我转身的刹那,却意外地听见了林林的声音。林林从林大人身后跑出来,奔到我面前,用一种奔丧的口吻跟我说:“妖子,你为什么不接电话?为什么?你爸爸脑溢血,现在正在住院。你妈妈刚才给我打电话,说打了一天的电话也没联系上你。她托人去我家要了我的电话号码。你手机关机干吗去了啊?”

我一个踉跄,沿着墙壁滑下去。

林子松是怎么把我接住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在我旁边说:“妖儿,坚强一点,先给家里打电话,再想办法。我已经预订好机票了。听天气预报说,明天的雪会更大,开车回去会封路,航班也会受影响。我们争取今天晚上出,能赶到你家。”

我颤抖着手拿出手机,开机后立刻给我妈打了电话。我妈的声音单薄得像是秋夜里最后一片枯叶。她说:“耀华啊,赶紧回家。你爸爸撑不过今晚了。”

我的脸上不知何时已布满了水渍。死亡这个话题这几天不停地在我耳边提及,但好歹提及的时候都是过去时,死神倒也不是那么触目惊心。现在不一样,他直逼现场,扼住我的喉咙,让我难以思考。过道里的感应灯灭了又亮,亮了又灭。恍惚中,我彷佛仿佛看见手术室里的指示灯、闪烁着生命起伏线的仪器、插满各种管子的老人——那是刚正不阿说一不二的我的父亲,是一棍棒打下来让我躺在床上两天的父亲,是逼我从小看《毛泽东选集》的父亲。六年前,为了躲开他,我一口气报了离家万里的学校,两年前我一鼓作气继续北上,到了离家几千公里的北京。这两年,我只回家一次。当时父亲脊背有些佝偻,额上的抬头纹像是被利器一刀一刀刻上去的,但他说话的时候依然一板一眼。我们平静不过一天,第二天就斗上了嘴,第三天他就开始挥他手里的拐杖。我一气之下,打包回了北京。

我抹了一下脸,深呼吸了一声说:“妈,你让我爸坚持住,我今晚到家。你跟他说,这次我回去什么都听他的,我再也不来北京了,我以后一定陪在他身边,只要他活下去。”

挂了电话,我对林子松说:“你带我去机场。回去后我把机票钱打给你。”

林子松搂着我的腰加重了力道,却没有回应我的话,只说道:“我们走吧。”

雪花在车灯前乱舞。刚才这些可爱的精灵现在看来却像是邪恶的幽灵。林子松将车开得飞快,闯了好几个红灯,终于赶在登机时间结束前的最后十分钟到了机场。

跑到登机口,我狠了狠心,对拿着两张登机牌的林子松说:“你不要去了。我妈会误会。”

林子松眼里有受伤神情。刚才一路狂奔,他的头被风吹得凌乱,脸色有些红润,在白色衬衫的映衬下,像一个少年般血气方刚。

他说:“妖儿,我跟你回去。你这样走,我不放心。”

我看着他说:“Rogr,谢谢你今天晚上做的一切。你见过林林了,应该知道我了解到了一些你从来不曾跟我说过的往事。目前来说,我需要时间去沉淀和消化。有可能沉淀不下去,消化不了,所以你千万不要等我了。”

我拨开林子松的手,大步走到机舱里。飞机飞往的方向,有我顽固的老父在等我。

老家的天气即便在晚上,也是温暖湿润的。三个小时后,我在暖风中打车到人民医院。

死神比我先行一步,我那被我忤逆了近三十年的老父终于狠下了心肠,在我冲入医院的前一秒停止了呼吸。我进去的时候,白布还没来得及盖上他的脸,躺在床上的看上去像是一个安然入睡的老年人。如果不是我满脸泪水的母亲抱着我,我几乎不能把“死人”这么残忍的称号放在他身上。他的身体还热乎着,他的手还有温度,仿佛他随时都能抓起身边的硬物砸到我身上。然而他就这样走了,走之前都没有看我一眼。

没想到再见面时,却是天人相隔,永不得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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