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微到公司的时候已经很晚。
因为他才接手这个项目不久, 公司里大多数的人都对他感到陌生，每个人路过他的时候都用一种好奇而审慎的目光扫量他，一旦被宿微看见, 立刻又低下头。
宿微并没有那意旁人的眼光，这种被人注视的感觉仍不怎好。
他突想到临出门前厉衡问他, 今天要不就家休息不去公司了。
宿微是怎回答的呢？
他好像什话都没说, 埋着脑袋躲开了厉衡的视线, 确定厉衡不会拖着行李跑掉，反而自己匆匆地逃了。
走到办公室门前的时候，宿微还因为厉衡那句“晚上陪喝一杯”感到心里七上八下。
门一推开, 他看见陈昭正坐里面抽泣。
他的这个助理，大多数时候都很上，聪明伶俐办事效率极高, 而且对他非常忠诚。
就是偶尔会发神经。
看到陈昭那张涕泗横流的脸, 宿微嘴角一抽：“你办公室里做什？”
知觉的陈昭猛地止住哭声抬起头，喊：“老板啊！这破项目研发个小机器搞了五年都没成, 今天从他们手里做交接的时候才发现这公司的财务状况简直一塌糊涂！呜呜呜, 你办公室看了一上午报表了——”
宿微被他鬼吼鬼叫一通，无奈地选择了无视他。
脱下外套挂好, 他面无表坐到了办公桌前, 看陈昭还那儿浮夸地抽抽, 就下意识地问了句：“看完了？有什想法。”
一听到他问话, 陈昭立刻从沙发上蹭了起来, 抱着资料跑过去，把文件往宿微面前一放，说：
“虽项目还集团旗下，事实上从前年开始资金链就已经断了。负责人之前也去找过集团, 想申请下一轮融资，结果方案都没交出去就给打了回来。这边的技术团队也基本解散，只剩下几个挂名的总监那儿混日子，估计每天掰着手指头等破产清算呢。”
陈昭把他眼角那儿干巴巴的眼泪擦了又擦，发现宿微并没有打算陪他演这出窦娥冤之，就又恢复到平日里那副勤勤恳恳的认真模样，开始事无巨细地给宿微罗列他们如今面临的各种问题。
最他发出了一个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的疑问：
“集团是不是弄错什了，为什会把咱们给调过来？就算您再有本事，这项目本身已经是无力回天，唯一救活整个公司的办法就是另起炉灶——可咱们为什要浪费这个时间？您之前手里大小产业哪个不是风生水起，何必要花这些功夫来拉扯一个小破企业？”
对于陈昭的问题，宿微没有立刻给予回应。
他只是毫无目的『性』地翻了翻桌上的资料，其实什都没看进去，只是保持了一种体面的沉默。
有关于宿氏股权变更的传言，到现为止，仍没有一个确切可信的结果。
唯一让外界捕风捉影的，就是他们亲眼看着宿微短短一个月之内，被从集团调到分公司，再到如今这个毫不起眼的小项目里。
陈昭和外界所有人一样，依还观望着这场由继承权牵引而出的集团内部动『荡』。
他作为宿微最亲近得力的下属，内心自是向着宿微的。
加上一直来，宿微的工作成果也颇受大家认可和推崇，抛开所有豪门秘辛不说，只看个人能力，宿微是不会输给宿烽的。
所即便他们被发配到这样一个小破企业里，陈昭也还是不愿意相信，集团已经放弃了他的老板。
“您说，这是不是对咱们的考验啊？会不会董事会就是希望看到您力挽狂澜，把这样一个破破烂烂的项目给救活？”
陈昭还那儿发散思维，自己跟自己头脑风暴，又对宿微说，
“毕竟说到继承人，那宿烽有什本事跟您争啊？您想啊，他上半年投个生制『药』差搞出人命，去年做海洋环保宣传结果因为禁停区域搞派对被海事局叫停，前年就更离谱了，为了搞些不靠谱的东西竟挪用集团公款。这桩桩件件记录案，早该对他数罪并罚，才不信集团还会愿意让他接手核心项目。”
宿微放文件上的手指不动声『色』地轻轻蜷了蜷，骨节有些僵硬。
他曾经又何尝不是和陈昭一样的想法？
宿烽从各方面来看都不如他，从头到尾都是个被宠大的纨绔，前前给集团惹了不少麻烦。
宿微也曾信誓旦旦地想，只要自己撑过了这几年，只要能够让宿氏的那群人看到自己的能力，他总有出头的那天。
可“宿家长孙”的名头，似乎给了宿烽免金牌。
即便宿烽的桩桩件件都被记录案，也没有人真的去追究他的责任。
直到现，宿烽活得潇潇洒洒。
反观宿微却犹如强弩之末，无论多小心谨慎，只要一次失误，就会被打回原形。
这间小小的办公室，不只是宿氏对他的敲打，更是集团告诉他：你争无可争。
收回思绪，宿微突问了一句：“陈昭，记得你前考过w语的证书。”
面对他的话锋突变，陈昭愣了好一下，才挠了挠脑勺乐呵呵地说了句：
“啊对，学过三门小语种，来到了这边也没什机会用，现大概也生疏了哈哈。”
他不知宿微为什突提起这个，是一提到w语，自就想到了这段时间的新闻，下意识问了句，
“最近w国的政策似乎有大变动，难……您是准备往那边发展吗？”
陈昭问这个问题的时候，是无条件地坚信宿微不会任何竞争中失败。
其相信他们已经走到了绝境，陈昭还是更愿意认为，宿微是有路可退的。
而宿微却只是说了一句话，就让陈昭所有乐观的念头被打消了。
“有一些认识的人，最近确实打算往w国发展。”
宿微说话的时候并没有看向陈昭，他的眼神似乎很认真地盯着手里的资料，事实上又什都没有集中，
“会推荐你去试试。”
“嗯……？”陈昭傻眼，说话连口音都带了出来，“啥试试？”
“无论是你的工作经验还是个人能力，都有很大的上升空间，屈就于此有些浪费了。正好现手里的事不多，趁着闲余时间你可……”
“啊！”陈昭突大喊一声，“宿总——”
这声音高亢浑厚，小小的办公室里振聋发聩。
宿微说到一半被他强行打断，耳朵里都嗡嗡作响，他一言难尽地抬头看着陈昭说：“你小声。”
陈昭立刻压低嗓子，又说：“宿总，你是不是准备抛弃自己去发财了？！”
“说什呢……”
宿微无奈叹气，有些感慨这陈昭的脑回路，时而精明过人，时而又不着边际。
“你们宿氏家大业大的，就算离开了集团也多的是平台施展拳脚。如今到这个项目来不就是过渡吗？为不知，您的能力和抱负，绝对不会止步于此。现您突就要赶走，这不摆明了是嫌累赘吗？！”
陈昭越说越来劲，跑到宿微身突开始给他捏肩捶背，笑，
“宿总，你给交个底儿，是不是就是你想去w国东山再起，又不能明着来，所先让去探探路？这事儿你跟明说就成，咱俩还绕那多弯子做什？”
宿微语塞了半晌，对于陈昭的过分乐观突无言对。
他垂了垂眸，把陈昭的手拍开，说：“贫，刚才说的话你要放心上，不是玩笑。”
“所，宿氏继承权的竞争……您是真的打算放弃了吗？就要这样，让宿烽赢到最？”
陈昭不可思议地问出了这句话，又意识到自己有些失言，很快抬手就捂住了嘴，有些尴尬地看着宿微。
还好宿微并没有被冒犯的样子。
他反而笑了笑，说：“难不是大家都已经默认了这件事？”
宿烽和杨家的订婚迫眉睫，老爷子也因为身体原因决定留风城不再离开，董事会开始多次集中地召开会议，而每次会议结束，宿微手里的产权便会被收走一部分。
种种迹象都是表明，宿微已经失去了竞争力。
他并没有众人所想的那样失意，反而表现出了一种过于冷淡的从容。如今被陈昭直地问这一句，也没有太大的绪起伏：
“最近项目上的事可先放一放，这几天你多了解一下w国的新政策，找找突破口，要是真去了新的公司给丢脸。的事，就不用管了。”
“……”
“愣着干什？”
宿微偏过头看他，却发现陈昭垂着双手一言不发，便问他，
“是不是对这方面不感兴趣？没关系，可把你的想法告诉，会尽量为你争取到合适的机会。”
有于过去韬光养晦假装不争，实则步步为营谋定而动的宿微，陈昭发现，如今的宿微好像变了个人。
宿微好像不是说着玩的，而是真的想放弃夺权这件事。
“您要做什决定，身外局外人，是没有资格『插』手的。只是……如果您真的已经想好了，那可不可再回答最一个问题？”
陈昭嘴里虽是疑问，脸上的表却是无奈的笑，仿佛他的问题不需要答案，或者，他自己心里已经有答案，
“究竟是你觉得自己已经于继承权无望了，所才选择放弃这一切，还是说……你其实从来就没有你表现出来的，那想要这些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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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的风城已经有些凉飕飕，墅花园里疏于打理的花草显出了几分不合时宜的茂密。
墅的人似乎并没有那多时间来照料这些花，他会雇一个人定期上门来修理。
厉衡知宿微虽嘴上不说，其实很喜欢这房子里有一些生机勃勃的存。
而此时此刻，厉衡正站离花圃不远的凉亭里，黑着一张五官凌厉的脸。
他的视线里，郑子骞正从一片鲜艳的花丛里摘下几朵长势最好的月季，随跟哈巴狗似的跑到了萧璇身边借花献佛。
而萧璇一把扯过花扔到地上，满脸嫌弃地翻了个眼走掉了。
厉衡还看见，从房子里抱着哈密瓜路过的霍尤，经过的时候不小心踩了一脚地上已经失去生机的花，毫无察觉地朝他走来。
紧接着，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陶歌月看了一眼地上的残景，又看了一眼郑子骞和萧璇，拿出手机拍了一张花的照片发布微博：【落花有，流水无意。】
秋风阵阵，吹得厉衡的脸『色』越来越黑。
“干嘛一副要吃人的样子，朋友们来看你，不开心？”
霍尤走到他身边，把蜜瓜往桌上一放，笑眯眯，
“发现你现人缘是真好，好些人想来探望你，公司那群熟都不熟就想来给你搞个慰问团建的人差都没拦住。不过考虑到你现还需要多休息，所今天只带了他们仨过来。毕竟都是年轻人嘛，左右能陪你消遣消遣。”
消遣？
厉衡看了一眼花园里上蹿下跳的郑子骞和萧璇，及旁边努力欣赏帅哥美的陶歌月，嘴角抽了抽，说：
“不需要。”
“不识好人心啊，你知不知你现话题度多高，各种品牌资源找你都要找疯了，要不是星视给你拦着，你的通告得排到十年。到时候等你伤一好，就得开始高强度工作，那会儿可没机会让你跟朋友们吃喝玩乐。”
霍尤啃了一口瓜，抬手习惯『性』地拍了拍厉衡的肩，说，“珍惜当下。”
他刚一说完这话，就听见花园里萧璇惊声大喊：
“郑子骞，你受吧！！”
厉衡太阳『穴』一疼，抬眼看过去，发现萧璇不知什时候，竟又扯了几支花，这会儿正拿手里当作武器似的往郑子骞身上招呼。
打人的恼羞成怒，被打的却一脸嬉皮笑脸。
霍尤感慨：“青春活力，年轻无敌，真好啊。”
厉衡低骂一声“好个屁”，忍无可忍一般起了身。
他朝人走了过去，中途还弯腰捡起了地上的月季，颇为用力地握住花茎。
走到他们跟前，厉衡满脸阴沉地叫了一声：“郑子骞，萧璇。”
最先回答的是一旁的陶歌月，不知厉衡为什要叫其他个人，只觉得自己被无视了很不高兴，于是举了举手说：
“也的哦。”
厉衡幽幽看了一眼，陶歌月打了个哆嗦。
被叫到名字的个人看了过来，笑眯眯地说：“怎啦衡哥？”
“站过来。”
厉衡言简意赅。
他们都不知厉衡叫自己干嘛，于是乖乖地走向厉衡，站到他面前还满脸期待地望着他。
下一刻，厉衡抬手一人一巴掌拍脑袋上，啪的一声，脆生生的——
“啊！”
“哎哟喂！”
个人受痛，都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脑袋。
旁边的陶歌月立刻缩了缩脖子，小声说：“不不……”
揍完人，厉衡有些心疼地看了一眼月季，厉声说：
“不许再碰它们。”
郑子骞和萧璇还没反应过来到底为什被打，泪汪汪地问：
“谁们啊……”
“花。”
因为不能透『露』这是宿微的房子，于是厉衡下意识便说，
“不许再碰老子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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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今天有人要来探望厉衡的事，宿微是一早就知的。
早上他厉衡面前仓促说出的那番话覆水难收，现干脆破罐子破摔，给出了“这个家借给你就随你处置”的态度。
只是五的时候，厉衡发来消息说，这几人吵着闹着想多待会儿，赶都赶不走，迫于无奈只能再让他们坐会儿。他担心宿微突回来和他们撞上，会给宿微造成不必要的影响和麻烦，所告诉他一声。
宿微收到消息的第一反应是：那什时候回家呢？
当下的宿微实际上已经没有什要忙的，可是看到信息又办公室里坐了许久。
陈昭和宿微聊完那些没有答案的问题，就整个下午都没有出现宿微面前，公司里的其他人也到就离开。
他一个人『迷』茫地对着电脑桌面发呆，突不知前自己为什每天都那忙，而现又不知自己为什没的可忙。
思绪一旦飞远，就没能回来。
宿微似乎已经忘记了，自己市中心还有的住处，就这干巴巴地办公室里坐到天黑。
厉衡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宿微失焦的目光骤收拢，找回思绪，有些『毛』手『毛』脚地接起电话。
“你们当老板的还要加班？”
宿微听到厉衡的声音时，有些怔愣，随才反应过来厉衡说了什，他困『惑』：“什？”
“九了，什天大的事儿也回来吃口饭再忙。”厉衡那头叹了声气，说，“你要真不想喝酒，也不会『逼』你，老躲什。”
厉衡六的时候就给宿微又发了消息，告诉他家里已经没外人了，还让他早回来。字斟句酌地想让宿微感受到他的诚挚。
结果宿微压根没回。
他眼看着任务完成近咫尺，就怕宿微是真不想跟他聊那些心事，到头来把人『逼』紧了得不偿失。
所思来想去，等了足足三个小时，厉衡决定不再纠结要不要帮宿微治他的『毛』病了。
先把人哄开心了，完成任务要紧。
而厉衡不知，真实况是宿微发了好几个小时的呆，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他的消息，也没有注意到时间流失。
他这会儿听到厉衡的话，脑子短路了一瞬间，抬头看了看钟表，心里便慌了。
“不是的……”
宿微匆忙地从座位上站起身，膝盖猛地撞抽屉上，砰的一声，疼得他倒抽一口凉气，额角瞬间渗出汗来。
“怎了？”厉衡听见动静就问他。
“没……”宿微弯着腰捂住膝盖，忍了好一会儿，等着不疼了，就跟厉衡说：“刚，忙了一下，现结束了……你等回去吧。”
他说完又怕自己态度太冷漠，让厉衡误会，所加了一句：“你饿不饿？路上给你带吃的。”
厉衡一听他说这个，脱口而出：“要不你亲自做一顿？”
“……啊？”
“咳，没事。”厉衡清了清嗓子，知自己这一步走快了，就随口圆了一句，“叫了附近的餐厅送过来，你人回来就成。”
挂了电话，宿微还有些没回过神。
他莫名地感到些紧张，开始回想刚才厉衡说的话。
——要不你亲自做一顿？
他想：厉衡是不是很喜欢自己家做饭这件事？否则为什之前又要学做饭，现又要让他做？
可是个人一个房子里住着，这件事本身就充满了让人遐想的空间，现还要他亲自下厨，这会不会……太不合适了？
就好像他们真的一起搭伙过日子了一样。
片刻，宿微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蹙着眉打断了自己的思绪，他『揉』了『揉』有些淤青的膝盖，决定假装没听见这句话。
回去路上花了不少时间。
宿微看到指针走向十的时候，心里有些自责。
他变得容易走神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只是没有今天这严。
看到一抬头竟过去了好几个小时，就好像自己的生命某一刻失去了掌控，宿微其实也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对劲。
等红绿灯的间隙，宿微突想：好像真的病了。
厉衡……会治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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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操』。”
厉衡觉得自己是疯了才会听系统的鬼话，非要摆出个什浪漫的烛光晚餐。
结果现烛台也倒了，桌布也烧了个大洞，他自己手忙脚『乱』收拾了一阵，全身是汗。
“桌烧烤它不香吗？”
厉衡脱了衣服往浴室走，准备趁着宿微回来前冲个澡，顺便羞辱了一下系统，
“也就你喜欢什烛光晚餐，赶紧把数据库里的偶像剧都给删掉，少看些神神的东西。”
【可是宿先生，明明是你自己说，你没有这方面经验，让帮你找一些实用『性』高的参考资料……】
“实用『性』实用『性』，”厉衡打开热水，兜头一浇，恶狠狠地说，“吃饭就吃饭，搞什该的蜡烛，实用『性』哪里？”
【实用『性』于调动气氛啊~你想想看，当你们俩昏暗暧昧的烛光下，四目相对，愫暗生，借着摇曳的光线慢慢靠近彼此。这时，空气里弥漫着香甜的味，你们的心跳声安静的环境里清晰可闻……你眼中的他温柔乖巧，他眼中的你英俊帅气，啊，就是这一刻，你们相互吸引，你们不自禁，你们用力地吻一起——】
“再说一句弄你。”
【对不起宿先生，这是昨晚看的小说……不小心就把它下载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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