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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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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庭与卧室本来应该是非常温馨的名字,容易让人想起夫妻间的相敬如宾与肌肤相亲的缠绵悱恻、夏天的花月和冬天的白雪,然而此时江裴遗的家里、他的卧室中,却是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紧张。

贺、华、庭,一字一字掷地有声。

江裴遗说完那句话,卧室里陡然陷入了一阵死寂般的安静,贺华庭的表情轻轻一变,与林匪石如出一辙的无辜和茫然“水落石出”般褪去了,露出其下嶙峋、阴冷而锋利的底色,他低低地笑了一声,那声音不像是从喉间发出来的,更像是从鼻腔里滚出来的,细长森冷,让人听着毛骨悚然。

如今的贺华庭唯一与林匪石相似的地方大概就是从容不迫了,他甚至惬意地换了一个姿势,不慌不忙地与江裴遗对视:“南风,我就知道不应该留你到现在,即便我已经在努力与林匪石‘重合’了,终究还是有细枝末节的偏差,果然没有逃过你的眼睛啊。”

江裴遗冷笑了一声,没有跟他解释。

“不过可惜啊,林匪石不幸失足坠崖,身上还中了一枪,估计是有一百条命都活不成了,”贺华庭幸灾乐祸、近乎是有些怜悯地说:“江队向来明察秋毫,可是恐怕怎么都算不到,以后怕是要跟他天人永隔了吧——”

“吧”字话音落下,贺华庭毫无征兆地动了——贺华庭跟林匪石的身材、相貌都很相似,但这副躯体却有着与林匪石那病痨子截然不同的凶悍和瞬间爆发力,只见他招呼不打倏然提起两条有力的长腿,带起一阵劲风,勾住江裴遗的脖子,用力狠狠一错!

以贺华庭的腿力生生绞断一个人的脖子根本不成问题,毕竟那细伶伶的地方实在是太脆弱了,可江裴遗的反应速度更是快的骇人,在他还没来得及施力之前,手臂力量瞬间爆起,拎着他送上门来的一条腿直接把人从床上“咣!”一声摔了下去,在半空抡了一个半圆的大圈,贺华庭原地漂移差点儿用脑门着地——换旁人来这么一下肯定当场脑震荡了,贺华庭闷哼了一声,勉强用带着手铐的双手撑了一下地,单腿往江裴遗的脚下一扫,把他逼退一段距离,又像一条蛇一样贴着江裴遗的身体迅速爬起,在近距离内跟他扭打了起来!

锁链声叮铃当啷,两人的手、膝、肘碰撞在一起,发出令人齿寒的闷响,很快贺华庭发现跟他正面打占不到便宜,移形换步绕到江裴遗的身后,用手|铐的锁链勒住了他的脖子——

江裴遗上半身后仰,脚下向后退了两步,将贺华庭严严实实“钉”在了墙壁上,然后曲肘往后狠狠地撞了三下!以江裴遗那力道,就算钢铁混凝土被他这么连顶三下都要弯曲变形,更何况平凡的血肉之躯,贺华庭的肋骨发出恐怖的“咯吱”声响,顿时疼的五官都扭曲了,手上动作不能控制地松了下来。

江裴遗单手将手铐往脖子下面一扯,一个凶悍利落的平地过肩摔将人从身后摔到了身前,居高临下冷冷地看着他。

如果有观众能旁观这一场“打戏”,那么从贺华庭开始反抗之后的一系列动作,根本不能用“你来我往”来形容,都是江裴遗在控场完全碾压,贺华庭的每一个动作他都准确无误地预判到了,并且能在他动手之前做出更加无懈可击的反击——从头到尾他甚至没有受一点伤,毫发无损地结束战斗。

贺华庭被他咸鱼似的摔到地上,从嘴里喷出一口血沫,捂着不知道断了几根的肋骨,脸色苍白地咳嗽着低笑说:“咳咳…真不愧是南风啊……听说你以前就能徒手捏碎一个人的喉咙,果然名不虚传。”

江裴遗没有什么表情,淡声道:“别不自量力了。”

贺华庭喘了一口气,嘲讽道:“我是不自量力,可总是要尝试一下,毕竟稳赚不赔的买卖,为什么不做?”

江裴遗紧蹙着眉心望着他。

“——就算你知道我的身份我又什么关系?这对沙洲来说没有任何损失,顶多就是失去了‘鱼藏’这个保护伞罢了,他们本来也没有付出什么心血,都是你的林匪石在一个人努力而已,”贺华庭轻松地看着他,有恃无恐地说:“而我,江队,你为什么把我铐在这里?我做了什么违法犯纪的事了吗?或者换句话说,江队打算以什么名义将我送到法院?就算我是舒子瀚的同伙,你们有证据能够证明我跟他一起犯了什么罪了吗?”

贺华庭铐在手|铐里的双手往外一摊,惋惜地说:“据我所知,是没有的。我也确实从来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你可以去翻翻我的案底,一清二白。你能从刑法分则里找出一条罪名跟我的所作所为对应吗?根据我们国家的刑法规定,‘法无禁止即可为’,很遗憾我是无罪的……江队,钻了一点不入流的空子,实在不好意思了。”

贺华庭这几句话说的没错,刑事侦查、审判定罪,不是凭刑警法官的心思就能决断的,一要有法律依据,除了刑法分则明文规定的三百多种罪名,其他任何伤天害理的行为都不构成犯罪;二要有事实证据,公安局送去检察院过审的案件,有案件的犯罪事实必须清楚、犯罪证据必须确凿等等等等一系列的限制。

贺华庭说他“稳赚不赔”的确没什么问题。

但是——

从房门处传来“啪啪啪”鼓掌的声音,不过“啪”的拖泥带水有气无力要死不活的,好像在轮胎底下拖着的那块湿布,一听就不是寻常人的鼓掌声。

江裴遗和贺华庭听到声音同时回头——

林匪石单手撑在门框上,病病歪歪地站在门口,他脸上苍白的毫无血色,耳郭近乎是透明的,在脸腮的地方可以看到苍蓝色的细小血管,林匪石似乎又瘦了,下巴尖的可以去撬锁,单薄的肩头还缠着两条雪白绷带,隐隐约约能看出一点血色。

那天他还是受了轻伤,跳崖之前那些杀手为了以防万一,照着他的胸膛开了一枪,子弹穿过防弹衣钉在锁骨往下一点的位置,不过很快就被取出来了,只是留下的伤口一直迟迟没有恢复,林匪石的自我愈合能力太差了。

江裴遗皱起眉:“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好好休息吗?”

“在那边总是有点不太好的感觉,眼皮直跳,怕你出什么事,就让他们把我送过来了,我没事的。”林匪石心虚地暗搓搓勾住他垂在腿侧的小手指,低头小声跟他解释。

江裴遗面无表情呼出一口气,没看他也没说话。

林匪石转头看向贺华庭的时候,眉眼间就带上一股冷淡,微笑说:“华庭,好久不见了。”

贺华庭被这一声“华庭”惊的浑身汗毛都炸起来了,瞳孔急剧收缩,见了鬼似的盯着他,神色骇然道:“怎么可能——你怎么还……”

这是怎么回事?林匪石怎么还活着!?

“当然是因为爸爸福大命大,走到哪儿都有主角光环啦,”林匪石晃晃悠悠走到他旁边,大尾巴狼似的摇晃着尾巴看着他,“啧啧”了两声,道:“亏我以为你是个孤苦伶仃忍辱负重的小可怜,还真情实感地同情过你一段时间,小同志,你对不起组织的信任呀。”

贺华庭第一次感觉他的脑子不够用了,那么多人亲眼看着林匪石中弹落下悬崖,他不可能不缺胳膊不断腿地站在这!他直勾勾盯着林匪石,目光要把他身上烧出几个洞来,几乎是有些语无伦次地质问:“不对……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你知道我们的计划?这不可能……”

林匪石装神弄鬼道:“天机不可泄露。”

贺华庭:“………”

“你呢,做为一个生产不合格的假冒伪劣产品,没有官方盖章,残次品就要有自知之明,不要总是想着趁机上位,”林匪石挑了一下眉,语气戏谑道:“毕竟本正牌还没入土为安呢,山寨货想鱼目混珠,你还没有那个资格。”

贺华庭瞪着眼珠:“………”他真恨不能一口咬死林匪石。

江裴遗伸手在他后腰上不轻不重地拍了一巴掌,打断了林匪石的装逼行为,低声斥道:“一边坐着去。”

林匪石:“………”他那高深莫测的法老气质一下就被江裴遗这巴掌给拍散了,委委屈屈地抬起眼皮啾他一眼,老实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

贺华庭脑子里嗡嗡直响,仿佛丧失了语言能力,翻来覆去就是那么几句话:“你居然没死?你不是从悬崖上跳下去了吗?”

林匪石杵着下巴没正行地说:“想不到吧,我会飞。”

贺华庭:“………”

江裴遗在一旁冷眼旁观,感觉贺华庭可能马上就要被林匪石活生生气死了,随时都要从原地跳起来拧断他的脖子,他不露痕迹地微微往林匪石那边靠了一下,平淡开口道:“很意外吧,没能如你所愿,你真的以为你们能做到滴水不漏吗?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林匪石打量着他的脸色,感觉此时的贺华庭好像一只被开水烫了的青蛙,又红又绿,还有点冒着白气,他津津有味地说:“所以这场‘真假美猴王’的戏,最后还是我技高一筹,惭愧险胜了,所谓兵不厌诈嘛,你们难道就从来没有想过我会提前看穿一切的可能性吗?”

贺华庭狼狈地坐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往后靠到了床上,好像这样就能撑住他散架的脊梁骨似的,他抬头看着那张无比熟悉、他模仿了无数次的脸,难以置信地说:“提前?你提前就知道我们打算在凤凰山动手?”

说到这里,贺华庭脸色一变:“沙洲里还有你的人?!”

林匪石说:“没有,我还没神通广大到那种程度,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这个计划应该只有极少数人才有资格知道吧?沙洲做事不会大张旗鼓。”

贺华庭没说话,只是嘴唇动了动,好像还要再问什么。

林匪石今年一年可能就没有处于“毫发无伤”状态的时候,不是在住院就是在回家养伤的过程中,都说破皮流血就会伤元气,他这时候的元气大概是“一滴也没有了”,多说两句话都有点累。

他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眉,往后靠了靠,换了个舒服的位置,说:“我知道你想破脑袋都想不出我到底是怎么发现这件事的,我也不打算告诉你,总而言之是我跟裴遗用智商打败了你们,没有说你们是弱智的意思不要多想——当然现在说这句话有点早,我们只是取得了现阶段暂时的胜利,谁能笑到最后还未可知。”

贺华庭阴沉地看着他,哑声道:“所以你们早就计划好了,你从悬崖上跳下去,下面有人接应你?……也猜到了我会用你的身份回到市局,从一开始江裴遗就知道我是假的?”

林匪石大发慈悲地“嗯!”了一声。

贺华庭没说话,他也想不通其中的弯弯绕绕,这完全是一场智慧和勇气的巅峰对决了,所谓“神仙打架”,他作为一枚被人摆放的棋子,是没有个人想法的,舒子瀚把他放到哪一格,他就要接受哪一格的命运。

贺华庭紧绷的肩膀逐渐松了下来,酷似林匪石的桃花眼里浮现起绝望的色彩,他连失败都不知道失败在哪里,糊里糊涂地就这么输了……可如果输给眼前这两个人,也不是不能接受。

贺华庭低着头说:“你们杀了我吧。”

江裴遗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林匪石则“哦?”了一声,饶有趣味地说:“你想怎么死?你们沙洲以前是怎么对待卧底的?给他注射安非他命,让他一直保持清醒状态,把他打的皮开肉绽、体无完肤,最后再一寸一寸敲碎他的骨头,扔到荒山老林里,让他眼睁睁看着自己被食肉动物吃干净——你觉得这种死法好不好?适合你这种坏人吗?”

贺华庭垂在地上的手指颤了一下。

“哈,想什么呢,现在是法治社会,我们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不搞你们动不动就抽刀见血的那套,”林匪石忍不住笑了起来,又认真道:“如你所言,现在我们没有任何证据能够直接证明你参与过什么犯罪活动,一时半会儿确实不能拿你怎么样,不过鉴于你的身份特殊,肯定是不能在外面抛头露面了——说起来你也是卧薪尝胆,被我藏了三年居然都能忍下来,沙洲到底给你什么好处?”

贺华庭轻轻咳嗽了一声,他的肋骨刚才被江裴遗打伤了,嘴里都是血腥味,他几不可闻道:“没什么好处,我就是舒子瀚的一条狗而已,哪有什么……”

最后几个字听不清了。

林匪石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又说:“我还是有点好奇,你到底是怎么‘山’的这么像我的?除了某些不好动刀的地方——比如你的睫毛比我短、头发没有我浓密之外,其他的都几乎跟我一模一样,山的我本人都认不太出来,哪家医院做的整容?给我介绍一下呗?”

贺华庭不能理解为什么林匪石在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和目的之后才能这么心平气和地跟他说话——他自认假如他信任过某个人,又被这个人从背后捅了一刀,是做不到这么平静洒脱的。

贺华庭犹疑不定地看了他一眼。

林匪石很友好地冲他一笑:“你不用怕我,刚才我就是吓你的,我又打不过你,就算有心想把你大卸八块,也拿不动刀。”

江裴遗不想听他在这忽悠人,起身把贺华庭双手反背在身后,铐在床头柱上,然后走出卧室去厨房给林匪石弄吃的去了。

——江裴遗离开房间之后,压在贺华庭头顶上的压力明显就小了一层,江裴遗给人的压迫感总是沉重而强势,压的人连脖子都抬不起来,而林匪石带来的压力往往是心理上的,说不定一不小心就被他兜到坑里去了。

林匪石走过去,单手端起他的下巴,注视着他轻声问:“华庭,你还记得你以前的样子吗?”

贺华庭喉结一动,闭着眼说:“不记得了。”

“你能被选中当代替我的人,一定是在某个特征上很像我,”林匪石若有所思地顿了顿,话锋忽然一转:“据我所知,沙洲里留下的都是大奸大恶的人,而你一个干干净净的案底,甚至本性也不坏,是怎么到舒子瀚手下工作的?”

贺华庭疲惫不堪地说:“反正我已经落在你们手里了,研究那些毫无用处的过往还有意思吗?要杀要剐随你们便,别跟我用虚情假意的那一套。”

“抱歉,我不太擅长刑讯逼供,可能不能满足你的心愿了。”林匪石说:“我一向不太喜欢跟无可救药的人浪费时间,之所以愿意来见你一面,是因为我觉得你还没坏到无法挽回的程度——事实上你也确实没做过什么……”

贺华庭突地打断他,嘲讽地说:“你怎么知道我没杀过人?难道世界上每一场谋杀你们条子都能找到真相吗?我的案底是干干净净的——说不定是意味着在哪里埋着一具死不瞑目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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