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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Chapter 57不过区区十七(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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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渊下仿佛燃烧着无尽的熊熊烈焰, 隔空炙烤着宫惟的元神,让他眼前黑透不过气来。所幸徐霜策瞬就把他接住按在了身,全身上下迅速检查一遍,见没有受伤才略微放松了紧绷的肩头, 然拉起他的手, 就要再下一次以身相代符文。

然而他一按下, 那个淡金『色』的“徐”字却并未浮起——以身相代术需灌注极大灵力,而此处已将所有人灵力压至极限, 连徐宗主都耗不起了。

他眉头一蹙,还要再试,宫惟却用力把手抽回去背在了身。

徐霜策低声训斥:“不要闹。”

宫惟置若罔闻, 突然伸手把徐霜策衣襟稍微往下拉了拉, 在他脖颈受伤处小心翼翼查看片刻,才小声说:“我不要你再为我以身相代了。”

他没有叫师尊,甚至没有用敬称,说的就“你”。

徐霜策呼吸停了一瞬,肌肉微微僵硬, 少顷才重复:“不要闹, 你……”

宫惟紧紧抱住了他的腰, 像抱着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用力把脸埋在他肩窝里,闷闷地道:“不要再下以身相代术了。”

“这……这到底怎么回事?”柳虚来回望着度洵与白霰,惊愕余被彻底弄糊涂了:“白真人为何会在这里?到底谁定仙陵兵人丝一事幕主使?”

白霰在面对旁人的时候仍然十分平和愧疚:“我。”

“你?!”

这时度洵张眼睛, 嘶哑地问:“你从什么时候知道的?”

白霰说:“十七年前。”

尽管心里已隐约有了预感,但此刻亲耳听到答案,还像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了心脏。度洵足足停顿良久,才短促地笑了声:“所以这六千个日日夜夜, 每一天每一时每一刻你都在想着怎么为他复仇,每一次你看着我的时候都在想着如何要我的命,吗?”

白霰不答。

度洵终究意难平,问:“我魂魄直接夺了他的舍,你到底怎么现的?”

白霰脸『色』冰冷,他指那段丝线极不寻常,灵力璀璨犹如黄金,将瞳孔映得森寒:“知道你为何挣脱不这段兵人丝么?”

“……”

“当年你对我下撕心诅的那个深夜,我本该立刻始心裂而死。澄风大人将自己的阴阳双元神活活剖,用全阴元神,炼出了这段灵力巨大的兵人丝。”

度洵眼底不甘的神情微微了变化。

十七年来他并不知道那个血咒早已应验,直到在金船上现端倪,才如遭雷殛。但在巨大的震惊和绝望余,却没有回头去想——正常兵人丝不可能抵抗住撕心血咒的强大力,长孙澄风当年到底牺牲了什么?

他下意识地回避了那个显而易见的真相。

长孙世家嫡系强的天赋就阴阳双元神,阳元神以剑证道,阴元神意控兵人。长孙澄风此举等于葬送了自己身为钜宗强大的能力,顺带这辈子的修行也就到此为止,永远不可能有丝毫进境了。

撕裂元神,剜骨痛,且事突然无暇犹豫,那个男人真正在一瞬内就清醒地做出了决定。

“我的心脏与澄风大人元神想通,所以他死的那瞬我便已知晓一切,但十七年来你没现丝毫异常,因为你想不到一个人会为另一个人做到何等地步。”白霰尾音轻柔却带着颤栗:“就像你永远也想不到,十七年前你藏在这深渊中刺杀澄风大人时,为何得手如此轻易——不因为你比他强,因为他伤重未愈。”

度洵的整张面孔都已完全失却了血『色』,白霰笑了下,极轻地一字字道:“你做梦也想不到这世上会有人与你截然不。”

·

众人头顶千仞绝壁上,那一线天已完全变成了沉黑,此刻才不过申时。黑虹贯日天象不祥,外面的风雪应当已极为猛烈了,以至于地心中都隐隐能听见尖锐的哨声。

柳虚震愕余,终于明白过来:“可既然十七年前已现钜宗惨死,为何当时不说?”

“要二公子不死,就仍然拥有我的一分控制权,因此我元神与魂魄内设有重重禁制,甚至无对外界做出任何求救的暗示。有当主人的秘密不再秘密时,这项禁制才能稍微解除。”白霰沉缓地摇了摇头:“成为兵人就像被禁锢在了囚笼中,一举一都无自主……非言语能诉,亦非常人能想。”

柳虚心下顿恻隐,但转念一想又不对:“那你怎么可能定仙陵惊尸的幕主使呢?”

白霰浅『色』瞳孔映着兵人丝锋利的灵光,轻声说:“报仇心切,一念差,与人勾结。”

“与谁?!”

“其实我也不知道它谁,甚至不敢肯定它不个人。”白霰迟疑数息,才道:“月余前某天,我无意在水银镜中看见了一名鬼修。”

在水银镜中出现的鬼修。

柳虚登时想起了自己险遭屠戮的数名弟子,神『色』大变:“你也中镜术了?!”

连徐霜策都眼尾一瞟而来,见白霰点点头:“我知道它必定阴邪物,本不欲与其纠缠,但它却对十七年前的事了如指掌,甚至让我亲眼看见了澄风大人……被刺杀那一刻的画面,然才问我想不想报仇。”

时隔十七年再让白霰亲眼见证长孙澄风的死,用心毒当真无与伦比,白霰怕立刻粉身碎骨都肯。

果然他深吸一口气,说:“我答应了。”

徐霜策问:“他让你抽取一根兵人丝,放进定仙陵华仙尊尸身内?”

白霰钜宗道侣,利用身份便进入定仙陵不没可能的,出乎意料的他摇摇头:“不,它问我要了一根兵人丝。始我以为它要的我心脏中澄风大人灵力强的这一根,但不知为何,它指明要的却二公子十七年前所炼的丝线。”

徐霜策视线度洵一瞟。但度洵侧脸隐没在黑暗中,垂着眼帘一言不。

白霰道:“虽然当时想不通为什么,但我还以此与它订立了血誓。以这根兵人丝为代价,它必须设为我创造一个契机,将这十七年来澄风大人已被冒名顶替的真相公于众。”

这个契机不用说,便定仙陵惊尸变。

鬼修利用这根兵人丝控制了华仙尊的尸骨,时为度洵引来嫌疑,将他推上了金船公审的风口浪尖——度洵顶替钜宗十七年来甚少公『露』面,结果因为定仙陵,突然被当世四位大宗师联袂公审,内心惊惧可想而知。

“等等。”柳虚先前听应恺陈述过金船审问的细节,这时候突然反应过来:“所以当穆兄要检查你全身兵人丝数量时,你心脏里那根救命的兵人丝并非被度洵抽出来凑数,而你为了把嫌疑引到度洵身上,自己亲手……亲手……”

乐圣个厚道人,说不出“自绝路”这四个字,白霰却自嘲地一笑:“以当时审问的情势而言,即便‘钜宗’认罪,也以长孙澄风的名义认罪,揭『露』不出度洵的真实身份。我必须想办让大家知道‘度洵’这个人还活着,除了赌上唯一的筹码,也别无他了。”

说着他顿了顿,眼底终于现出一丝疲惫的兴来:“所幸,徐宗主接住了这枚筹码。”

柳虚奇道:“什么意思?”紧接着啊了声,“徐兄,就你假借要剜他的心……”

金船审问时白霰承认了自己的兵人身份,徐霜策却突然出言驳斥,还借机伸手想要挖他心脏,被“长孙澄风”大怒出剑当场拦下。

但那瞬一探,已足够让徐霜策和度洵时现异常。

——白霰的心跳正在渐渐地减慢,那个非常不祥的征兆。

从那一刻起,度洵终于意识到自己十七年前的撕心诅其实早已应验。但他想不到的为什么当年白霰没有死,那漫长痛苦的裂心过程延迟到了十七年的现在才始。

柳虚恍然大悟转徐霜策:“所以你当时就始怀疑钜宗了?”

徐霜策却缓缓道:“不。当时觉白霰有所隐瞒,却口不能言。直到来机缘巧合,现十七年前那个撕心诅,才想到他心脏里可能藏着长孙澄风的一根兵人丝,但在金船时‘钜宗’却毫不知情——种种反常,难以忽略,唯有夺舍这一种可能。”

沧阳宗主为人冷漠杀障重,这一点全仙盟都知道。当时所有人都觉得他被白霰不恭敬的态度所触怒,才一时兴起去剜他的心。

但没人知道,就在那短短瞬内,白霰赌上『性』命出了他此唯一的求救,也有徐霜策一人听见了那微弱的哀泣。

“——徐兄,你这个人哪!”柳虚不由感慨万千,长叹道:“你可真……”

徐霜策却没搭这话,转白霰冷漠问:“你回仙盟自首,还我们擒你回去?”

白霰仍旧勒着指尖那根灵力璀璨的兵人丝,温柔地笑起来,摇了摇头。

“我知道的一切都已和盘托出,其余也无甚可以交代的了。我与鬼修勾结,令定仙陵惊尸,甚至打扰了华仙尊安息,还连累了无辜的小公子……戴罪身不求路,想请求您一件事。”

度洵仿佛预感到了什么,蓦地睁眼睛。

徐霜策问:“何事?”

“我兵人,无弑主。”白霰仿佛万里跋涉终于卸下重负,眼神里闪着明亮的微光:“这里便十七年前澄风大人魂飞魄散的地方,请您用这根兵人丝,将我与度洵一诛杀在此吧。”

·

周遭仿佛静了一静,柳虚失声道:“何至于此?!”

宫惟也皱起眉,下意识要拉住徐霜策的袖子,却听铿锵一声青藜剑出,徐霜策脸上不声『色』,握剑上前了半步,杀意迫面而来:“好。”

柳虚大惊阻止:“徐兄你——”

“……不。”这时一直没有出声的度洵突然嘶哑道,“不行。”

他满血丝的眼睛白霰看去,每个字都带着血气:“你我的,要死也能我来杀。”

柳虚正要去拦徐霜策,闻言嫌恶心大起,怒道:“你把活人炼成兵器,事到如今还不知悔改,有什么脸面说这种话?还不快住口!”

度洵破釜沉舟般尖厉的声音却压过了他:“——你不想知道那鬼修为什么要我的兵人丝吗,徐宗主?我自幼便会用那么多鬼修秘,甚至在很多年前就知道这座灭世兵人的秘密,你不好奇为什么吗?”

徐霜策停下脚步,眯起眼睛。

“这世上没人比我更了解那鬼修。”度洵亦未看任何人,威胁的视线死死盯着徐霜策:“如果你杀了我,你就永远也不知道它的真实目的了。”

局面一时诡谲非常,人人都僵持在原地。

鬼修的真实目的?

在那落针可闻的安静中,有宫惟仿佛渐渐听见了什么,望远处寒雾缭绕的深渊,慢慢压紧了瞳孔。

扑通,扑通。

那仿佛一颗巨大的心脏从沉寂中慢慢恢复搏,但没人能听见。

扑通,扑通。

徐霜策似在斟酌什么,但从脸上完全看不出心中所想,良久才听他带着嘲讽笑了声:“死到临头,负隅顽抗,不足为信。”

随即他再次提剑前去,但度洵的声音更狠戾迅速了:“你不以为鬼修从金船上劫华仙尊尸身,为了从万丈地心中起出这座灭世巨人?”

徐霜策脚步不停:“难道不?”

“如果仅为了这个,为什么它从很多年前始就一直想要华仙尊的命?!”

不远处宫惟一怔。

徐霜策的脚步也停了,少顷问:“很多年前?”

从徐霜策的表情中度洵知道自己再度拿回了主权:“对,比你能想象得还久,从那个真实的世界始。”

“……”

徐霜策眼底阴晴不定,见度洵被洞穿的腹仍然在流血,但此刻已强迫自己止住了痛苦的喘息:“很多年前在那个真实的世界里,我们就已做过好几次交易。我将一分阴元神分给它,让它能够『操』纵我炼出的兵人丝;而它教会我诸多鬼修秘,在流放途中帮我从你剑下逃。”

“进入幻境我丢失了对它的大分记忆,模糊记得这名鬼修的存在,但它仍然需要我的兵人丝。”他冷冷道,“所以在定仙陵惊尸前,第一个从水银镜中看到那名鬼修的人不白霰,我。”

——定仙陵惊尸前一夜,巨鹿城长孙家。

深夜寂静,万籁俱寂。度洵站在水银镜前凝视着“长孙澄风”的脸,听见外白霰收拾书卷的轻微悉索声,充实和平静突然盈满了内心,甚至将他天乖戾、焦躁不安的灵魂都抚平了。

假冒的躯壳与虚幻的时空都没关系,他想。

要这过完一就好了。

但就在这时,镜中一切景象突然融水般消失,一道灰袍鬼影缓缓显现出来,兜帽下无数猩红光点取代了本应面孔的位置。度洵一时震惊而僵立在镜前,却听水银镜中的鬼影突然出了声音,似乎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的,沙沙地带着回音:“还记得我谁吗?”

“……”

“冰川地心,灭世兵人,其颅中藏有一条回归真实的路。我需要你的兵人丝,”鬼修一无所有的“脸”似乎在凝视着镜子外的度洵:“这个虚幻的世界已始失序了。”

度洵难以置信地盯着鬼修,往退了半步。

——回归真实?

在这作幻境中我拥有一切,我为什么要回去?

他脑子里轰轰作响,强迫自己移目光,仿佛根本没看见水银镜中的鬼影似地,若无其事地转身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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