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几秒后，像是放弃了挣扎，缓缓地向下滑落一截，露出乱糟糟的头发。
祁燃半张脸还缩在被子里，语气跟自首差不多，“我没有往年的检查报告。上次体检都是两三年前了。”
纪寒景被逗乐了。这样又软又怂的哥哥难得一见，刹那间甚至生出些再逗一逗的恶趣味来。
但岑意刚才乔装打扮悄悄溜进实验室，代表他们团来慰问祁燃，正好撞到他跟周舟两脸懵逼的场面，看不下去就拉他到旁边多说了几句。
他终于懂了这些天来祁燃矛盾挣扎的原因是什么。也不忍心再看他哥继续因为这个心里过不去。
“检查报告暂时不用急。”
实验室里床太窄了。怕挤着他，纪寒景拉出折叠凳放在床边坐下，高度跟床也差不多，“感觉怎么样？胃难受吗？”
祁燃坐起身来，点了下头。怕他担心，又摇摇头，“感觉还好……有点饿。”
“周舟去给你热牛奶了。”
纪寒景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看着他示意，“这里有什么异常的感觉吗？你今天喝的饮料里有抑制剂成分。许教授说你的体质特殊，不能摄入抑制剂。”
跟程沛奇一开始的预测相反。由于体质特殊，对他身体影响更大的不是奋感剂，而是抑制剂。
祁燃跟着也想摸下脖子，手伸到一半又收了回来。
他醒过来之后脖子上就贴着无菌布。腺体有刺痛感，想也知道揭开就能看到针眼。
“除了被针刺的感觉，没有其他了。”
“那个没关系，是正常的。睡一觉起来明天就不会痛了。”
“……哦。”
祁燃揪着被角，暗暗咬牙，在他再开口说什么之前，率先出声道，“其实我本来打算要告诉你的。”
“真的，我本来……想等圣诞公演结束以后，亲口跟你说的。不是故意想要一直瞒着你。”
纪寒景稍加思索，“你是因为不相信我会在知道这些之后依旧喜欢你，才没有给我回应的吗？”
“不是的。”
祁燃低声说，“你……现在也知道了，我跟大家不一样。我可能没办法像正常的人一样，喜欢你。”
即使是现在，他依旧无法自然地说出喜欢你三个字。“所以我觉得，如果你跟我在一起的话，对你会不太公平。”
纪寒景想，他并不是不喜欢我。
他是担心自己不够喜欢我。
别人都是担心自己得到太少。他是怕自己给得不够。
怎么会有这么温柔的人？
怎么会这么幸运地得到了这个人的喜欢？
“我没觉得你跟别人有什么不一样。”
纪寒景说，“从我第一天喜欢你开始，喜欢的就是这样的你。不管你是omega，beta还是alpha，只要是你，我就会喜欢。”
“如果非要说出你跟别人不一样的地方，那就是我喜欢你，超过喜欢这个世界上的其他任何一个人。”
“燃哥……真的，我想不到自己还能像喜欢你这样，再喜欢别的谁了。”
他从来没在工作以外的场合里露出如此认真又笃定的神色，好像正面临着人生中最重要的事。“你之前是不是问过我？问我是怎么知道自己……对你这样的。”
当时还不明白为什么会有那样一问。现在明白过来，再想起祁燃当时那个别扭的语气，他依旧忍不住被可爱到。
“其实很简单。我喜欢谁，当然自己心里最知道。”
纪寒景说，“你也一样。不用管别的什么，如果你自己心里觉得是，那就是。”
祁燃听完沉默很久。
久到纪寒景以为他不会再回复什么，却听见他很轻的嗯了一声，说，“那就是。”
这三个字代表的意义是什么？
之后过了很多个日子纪寒景才能总结起来。像是梦想成真。
像是一颗遥不可及的星星，跨越千万光年的距离，跨过心里的重重障碍，降落在他眼前。
但当下听到的时候，他只能发愣。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其实我打算在演出结束以后再告诉你这些事，也有别的心思。”
祁燃轻声说，“我想让你看到我最好的样子。我想要你继续……那样看我。”
像你说的那样，超过喜欢这个世界上别的任何人。
从此以后，他站在舞台上的理由又多了一个。舞台下有一道目光的关注，永远是他最优先级的期待。
“现在你提前知道了也挺好的，我就可以放心演出了。”
祁燃对前两次被放鸽子的怨念很深，“但你到时候还是要来看啊。”
“我绝对到场。从头看到尾。”
纪寒景回过神来，毫不犹豫地说。
不止这次。以后，他都再也不会失约了。
四目相对，他们同时笑起来。连日以来终于再次，氛围充满温情。纪寒景笑着笑着表情变得有点奇异，恍若初觉般说了句，“我现在是不是有男朋友了。”
“……”
男朋友本人还不太习惯，也有点不好意思。默默地点了下头。
“靠。”
纪寒景真觉得这是件人生大事：“哥你看天这么黑，要不我们出去放几箱烟花庆祝？”
“……”
祁燃好气又好笑，“你就不能做点别的事庆祝吗！”
这句话说完，纪寒景看他的眼神陡然变得热切。透露出某种按捺已久，蠢蠢欲动的兴奋。
“做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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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最后还是什么都没做成。
周舟过来送热牛奶，还有一些口味清淡的流食。怕他俩单独待着尴尬，特意坐下讲了几个笑话缓解气氛。
讲着讲着发现好像自己在这气氛才更尴尬，于是在两个人嫌弃的眼神里默默退场。
他走之后，祁燃安心吃饭。纪寒景也暂时熄了搞小动作的心思，把这天接受的信息量回顾了一遍，中肯地说，“今天那个给你往水里加料的人可能很难抓住了，但你腺体的症状也不能一直不管。不然我有点担心等你年纪大了以后会有不确定因素，并发症之类的影响身体健康。”
祁燃差点被温热甜香的小米粥呛到，“你现在就开始帮我考虑养老的事情了？”
是所有的年下男朋友都这样，还是只有他的男朋友才这样？
“早点考虑总归是好的嘛。说不定还有转机呢。”
他从今天刚听说开始，就没觉得这是残疾。像是先天病更多，只是常规的医疗手段不足以给他提供有效治疗，“等你忙过这段，到许教授实验室里做个周密的体检吧。我陪你一起去。”
“许松延可不是一般人。仗着科研天才的智慧才干，甚至都能做出药剂来把alpha的信息素置换成Omega味儿。说不定对你也有办法。”
祁燃对自己的现状已经放弃挣扎很久了。一直都是带着“就这样过一辈子也没什么”的想法生活的。周围的人如果得知，也就是表示遗憾或默默远离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