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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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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桫椤境并非什么成熟稳定的世界,其间四时不定,诸景亦不定,故而前几日成玉被昭曦劫来之时,境中还是空山暖春,此番再入,此间却已是深秋戈壁。

三殿下为神强悍,在裂地生海、调伏巨浪、驯服四兽后,居然还有力气同郡主说那么老长时间的话,关于这一点,国师是深感敬佩的。但国师在数丈外瞧着殿下的神色,总觉得他是在强撑精神,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晕过去。

这个预感满准确,和成玉厘清误会解除心结后,三殿下在陪着小郡主静坐于胡杨树下等日出之时,不负国师所望地昏了过去。场面一度十分混乱,幸亏天步是个见过大世面的小仙娥,很是坚定地判说殿下他只是耗损了太多修为,又累极了,找个地方让他安静地休养调息一阵便可,郡主和国师才勉强心定。

三人一合计,觉得小桫椤境是个不会被人打扰的好地方,便利用无声笛来到了此处。

天步的意思是,三殿下以神龙相现世,裂地生海,逆天妄为,此事必然已经震动了九天。闹这么大,上头为什么没有立刻派天将下来拿他们呢?那是因为九重天毕竟也是个很讲规矩的地方嘛,拿人也不是天君一句话的事,总要开个会,各路神仙凑在一起合计合计,定一下由哪路神仙担此重任下界拿人。然后人选定下来,天君还得签一道谕令,发给担此重任的神仙,由他拿着谕令下界,方是有据可凭。这一套程序没有一两个时辰一般下不来,而九重天上一日,此凡世一年,换算一下,就是一两个月后才会有天神下来找他们的麻烦。那就算三殿下在这小桫椤境中静息个半月一月的醒不来,大家也不用太心慌的了,毕竟有赖于九重天上平易近人的民主议政会议制度,他们的时间非常充足。

天步有理有据,国师甚是信服,且见天步从始至终如此沉着,国师终于明白了这位仙子为何年纪轻轻便能成为元极宫的掌事仙娥,原来真的不只靠她长得好啊,不禁对其大加赞赏。

天步也是个很自信的小仙子,微微一笑:“不瞒国师,九重天的掌事仙者中,我若排第二,确实也只有太晨宫中伺候在东华帝君案前的重霖仙官敢排第一了。”

当是时正是夤夜中,中天一轮冰月,地上一片金林,三殿下在林中的小屋中安睡,郡主守在他的身旁。

此地除了昭曦能闯进来也没别人进得来,据天步判断,既然他们进来好半天了昭曦也没跟上来阻止,那说明昭曦应该是不会来了。

虽然天步说得很有道理,但国师是个谨慎人,还是意思意思在小木屋十丈开外生了堆篝火,做出了个护法的样子。说是护法,其实也不需要他们劳心劳力,因此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此时二人已聊到了天君会派谁下界来将三殿下给拘回去这档子事上。

国师对九天之事一无所知,天步耐心地给他科普:“九重天之上,天君固然是天族之主,但九天之神,也并非每一位天君都能差遣得动。就不提曾为天地共主的东华帝君了,便是几位九天真皇,天君也一向不太拿天族之事去搅扰他们。”

国师感到慈正帝这个天君当得很没劲:“我还以为当上了天君就可以为所欲为。”

天步沉默了一下:“如果想要为所欲为,那不能当天君,应该去当东华帝君。”咳了一声,“不过我们扯远了。”天步回到了正题,“与三殿下同辈的神君中,唯有二殿下桑籍能勉强与他打个平手,所以我推测,天君可能会将被贬谪去北海的二殿下召回来担当此事。”

国师好奇:“那你说殿下他会乖乖跟着他哥哥回去吗?”

天步提着拨火棍拨了拨柴火:“若殿下不曾损耗修为,那他认真起来时,别说是一个二殿下了,就算一双二殿下也奈何不了他。可此番他又是裂地生海又是调伏瑞兽……尤其调伏瑞兽,那是极耗心神之事,我估摸殿下此时至多只剩三成修为了。”天步顿了顿,“所以这不是殿下会不会乖乖跟着他哥哥回去的问题,是殿下他只能乖乖跟着他哥哥回去的问题。”

国师反应良久,震惊不已:“你是说损耗七成修为?这、这么严重的?”

“这便是逆天的代价。”天步继续拨弄着柴火,“龙族的修为虽珍贵,但殿下天分高,将损耗的修为重修回来也不太难,心无旁骛地闭个关,沉睡个两三千年应该也就行了,你也不必特别担心。”

国师不知说什么好,半晌慨叹:“我虽一向知道殿下很会乱来,但没料到他这次会这样乱来……”

天步摇了摇头:“那是因为你不了解殿下。天族生而为神,修行之时无须戒除七情六欲,因此许多天族的仙者皆是有欲亦有情的,于他们而言,修为、阶品、权势、地位,皆十分重要,值得他们毕生求索,就如同许多凡人亦认为权柄和财富至为重要,一世都为其汲汲营营一般。”说到此处,天步停了片刻,遥望天边,“不过三殿下却是和他们不一样的,他什么都不放在眼中,修为、阶品、权势、地位,于他而言从不是什么珍稀之物,他一样都不在乎。”

看国师若有所思,天步微微一笑:“当然,如今殿下已有了在乎之事,他很在乎郡主对他的情意。那用他毫不在意的修为,去换他所在意的郡主的情意,从殿下的角度看,难道不是一桩极划得来的买卖吗?”

国师听天步娓娓道来,一方面觉得自己的价值观受到了挑战,一方面又觉得她说得也还是有点道理。

“你说得也还是有点道理。”国师闷闷地肯定了天步,但他同时又生出了另一个疑问,“殿下和郡主如今两情相悦固然是好,可之后呢,殿下是注定要被拘回九重天的,那郡主也跟着去吗?”

之后会如何,天步也不知。

“我毕竟也不是个万事通。”她沉默了片刻道。

两人齐齐叹了口气。

三殿下醒来之时,感到了冥识之中无声笛的轻微震动,立刻意识到了此时他们是身在小桫椤境中,然后他察觉到了身旁那专注的视线,偏过头来,便看到成玉侧躺在他身旁,杏子般的眼微微睁大,眸子里亦惊亦喜,不可置信似的。

许多画面涌入脑海,三殿下那绝顶聪慧的脑子几乎是在瞬间就厘清了在他晕倒之后发生了什么:想必是天步做主将他们带来了此处,而成玉因担心他,所以一直守在他身边。

这简陋的木屋中,仅数步远的小木桌上燃着一盏昏灯,光线其实有些暗。三殿下侧过身来,面对着将双手放在腮边静静躺着、一瞬不瞬看着自己的少女,正要开口,女孩突然伸出手来,带着花香气息的掌心贴住了他的眼睛。

眼前一黑,他眨了眨眼,那手倏地收了回去。

他微微挑眉:“怎么了?”

成玉抱住刚收回的手,掌心无意识地贴在胸口,有些怔怔的:“你醒了。”看着青年的眼,依然怔怔的,“我是在做梦吗?”

青年也望着她:“你说呢?”

她微微皱眉,像是在思索,目光里流露出一点求真的迷惘:“应该不是梦吧,你眨眼睛了,而且,你的睫毛好长,挠得我手心有点痒。”

的确像是她会说的傻话。

青年失笑,牵过她的手,亲了亲她的掌心:“嗯,阿玉没有做梦,我真的醒了。”

那轻吻令成玉很轻地颤了一下,在那轻微的战栗中,她才终于有了青年醒来的实感,眼睛逐渐亮起来:“啊,”她轻呼,用一种庆幸的口吻很轻很软地叹,“天步姐姐说你要睡好些天的,让我自行去休息,还好我没有听她的。”叹完之后担忧又上心头,眼睛虽还亮着,眉却微微皱了,动了动被他握在掌心的手,“连三哥哥,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很难受?”

青年摇了摇头,松开她的手刮了刮她的鼻子:“我没事,先时耗了些力气,有点累罢了,休息了一阵已经好了很多。”这也不算骗她,休息一日,损耗的七成修为当然不可能回得来,但精神和力气的确已恢复许多了。

她看了他一阵,依然皱着眉,然后垂头抱住了他的手臂,大半张脸都埋在了他的臂弯中。他看不见她的脸,只能看到她散开的发柔顺地披在身后,青丝旖旎,如同一汪化不开的墨,又如同一匹漆黑的缎。

他向来聪敏,擅测人心,立刻便感到了她的忧郁,不禁放低了声音问她:“知道我很好也这么不开心?怎么了?”

她轻轻地摇了摇头,没有立刻说话,静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回答他的问题:“连三哥哥昏睡的时候,我想了很多,”她柔软的颊隔着白绸衣袖紧紧贴住他的臂弯,嗓音朦胧,“裂地生海……上天一定会降下惩罚的对不对,那我们以后该怎么办?”她抬起头来,瞳眸中含着一汪清泉似的,澄澈得要命,眼睛一眨,泉上随之生起一层薄薄的雾,显得那张脸迷惘又忧虑,怜人得很,“你会离开我吗?”

连三殿下为神四万余年,身为天君最宠爱的小儿子,随心所欲惯了,九重天上数得出名头的破格之事,差不多都是他干的。好不容易近些年他二哥桑籍凭借擅闯锁妖塔一事将他的风头盖过了,没想到不过几十年,他又云淡风轻地拿回了属于自己的宝座。

不过,虽都是行破格之事,二殿下和三殿下在行事风格上还是有很大的区别。二殿下为爱一意孤行,不给自己留后路,故而头回犯禁便被贬谪,但三殿下做事,却从不会不计后果。譬如此次裂地生海,乍看是他“不顾一切”,然骨子里的谨慎令他早在做出这个选择时,便本能地构思出了应对之策。

之后他和成玉会如何,三殿下早有安排,并不似成玉这样觉得前路一片无望,因此看她如此担忧,还能同她玩笑:“之后怎么办,”他捏了捏她的脸,眼睛里带着笑意,“第一件该办之事,当然是让阿玉成为我的新娘。”

“什么?”她一下子僵住了。

他的确以玩笑的口吻说出了那句话,但那其实并非玩笑,是他心中真实所想,如今看她僵住,也不禁顿住了。“不愿意吗?”良久,他开口问她,语声里含着一点难见的忐忑。

“我……”唇齿间蹦出这个字来,成玉却不知接下来该说什么,只感到一阵热意上涌。红潮自她耳尖漫开,很快遍布了整张脸。小小的一张脸,像是一朵盛开的琴叶珊瑚,那么天真,偏又那么艳。她咬着嘴唇,像是害羞,又像是着恼:“你、你不要开玩笑!”但说完这句话,还不等他回答,她立刻就绷不住了,轻轻地拉了拉他的衣袖,又有些期待似的对他说,“连三哥哥,你……你不是开玩笑的吧?”

微暗的灯光中,她仰头看着他,眼波极软,似桃花落入春水,漾起一点涟漪,那涟漪一圈一圈的,荡进他心底,让他忍不住想要伸手握住。

她真是可爱、妩艳,又惑人,这样想着时,他忍不住将手移到了她的腮边。“从北卫回来之后,有天晚上,我做了个梦。”他轻声对她说。

这完全是答非所问,她却听得很认真。

“我梦到你说喜欢我,想要做我的新娘。”他轻抚着她的脸,在说这话时,面颊靠近了她些许,声音低下来,终于回到了她的问题上来,“你问我是不是开玩笑,我没有开玩笑。”他们几乎是额头挨着额头、鼻梁触着鼻梁了,他的声音越发低,“你呢,在梦里,你是骗我的吗?”含在唇齿间的暧昧话语,呢喃似的响在她耳畔,像是一阵微风、一片幽云,又像是一根洁白的带绒的羽毛,抚触在她心底,令她忍不住战栗。

成玉感觉自己要呼吸不过来了,本能地便往后躲,可三殿下的手突然握住了她的后腰,她只能将头向后仰了仰,略微拉开两人的距离。“怎么能说我在梦里骗你,梦里的我又不是真的我……”脸红得更加厉害,她实在是受不了此刻的处境了,既然无法躲避,干脆俯身趴在了床榻上,将整张脸都埋在了身下雪白的绸缎里。她很不好意思,但是她一向又是那样诚实:“本、本来,那时候你要是没有气我,我就会……”揪着白缎的指尖都害羞得红了起来。

大约是没想到她会这样说,一路撩拨着她游刃有余的三殿下一时也有些发愣:“你就会……就会怎样?”

她静了片刻,重新侧身抬起脸来,有些着恼似的,声音微微拔高:“你是不是明知故问!”虽然恼他明知故问,却依然红着脸回了他,“如果你不气我,我、我说不定就是会说出那样的话。”

他一时没了言语,也没了动作,看着她绯红的颊、低垂的眼睫,忽然感到有一只手很轻地握住了他的心。

她这个样子,又像是回到了半年前他们在一起最好的那个时候,彼时她还没有被他伤过心,眼眸里没有那么深的悲伤和疼痛,不用那么懂事,也不曾以冷漠和疏离武装自己。十六岁的娇娇少女,天真明艳,热烈纯挚,就像是山里的小鹿,轻灵又乖巧,还会很软地同他撒娇。如今她又回到了那个时候的样子,让他动心的最初的样子。

他专注地看着她,而她在他的视线里失了声。

在他突然探身过来时,她颤了颤。他的唇轻轻挨了一下她的嘴唇,和她额头贴着额头:“阿玉对我这样诚实,我很喜欢,我也会对阿玉诚实。”

她没有说话,整副心神都被那个吻牵扯住,抬起手指轻轻碰了碰他触过的唇角,又立刻反应过来这动作有点傻气,手指不自然地捏了捏,就要惯性地收回去贴近胸口,却被他牵住了。

他将她的手牵到了唇边,微一偏头,吻便又落在了她的手背,贴了一贴,低声继续同她说话:“如你所说,我逆天行事,上天的确会有惩戒,大约再过一月,便会有仙者奉命下界拿我,在那之前,阿玉,我会将你送回京城。”

成玉眨了眨眼睛,慢慢反应着他的话。然后很快地,便从幻梦一般的暧昧氛围中清醒了过来,眼缓缓睁大了。她不自觉地攀扯住连三的衣袖,声音里透出仓皇来:“送我回去是什么意思,我们要分开吗?”

像是预料到了她的不安,他安抚地握住她的手:“我需回九重天接受惩罚。虽说天上一日,此世一年,但我会请东华帝君帮忙,将对我的惩罚限在七日内,那之后,我就回来找你。”

她呆呆地看着他,红意自她的双颊褪下,辗转爬上双眼,很快浸染了眉目。她张了张口,没有说出话来,又张了张口,发出了有点可怜的声音:“你……不能将我也带回天上吗?”

他的确不能。不管多么想,他都不能,前车之鉴历历在目,他不会允许自己犯下和他二哥相同的错误。和天君硬碰硬,不会有什么好处。

“带你上天并不安全,我将国师和天步留下来照顾你,你就在这里等我。”他也舍不得她,可唯有如此计划才能使彼此都周全。他的手挨上她的脸,拇指擦过唇角,在丹靥处轻轻点了点,像是想使她重新展露笑颜:“结束刑罚后我立刻回来找你,到时候我就带着你离开,好不好?”

她静了许久,大约也想了许久,最后,懂事地点了点头:“我听你的话,可是,”声音里隐约带了点哭腔,这一次她没有掩饰那哭腔,像是故意要使他心疼似的,“可是对连三哥哥而言,我们分开只是七日,对我而言,我们却会分开七年。七年,很长的。”

他虽然一向是随意不拘的性子,但对待在意的事却从来审慎稳重。于成玉而言可能会变得难熬的那七年他当然也早就考虑过。“老君的炼丹房中有一味叫作寂尘的丹药,服下便能使人陷入沉睡之中。”他看着她的眼睛,缓缓道。

毕竟是聪慧的少女,立刻就听懂了他的意思:“你是说你离开的时候,会留给我一丸寂尘,对吗?”

他沉默了一瞬:“那药虽可以让你沉睡七年,但凡人服用,却会不太好受。”

她毫无犹疑:“我不怕。”眉骨和眼尾都还渗着红意,脆弱的,而又可怜的,是仍在为即将到来的离别而难过的意思,可脸上却又分明流露出了坚定和无所畏惧。

脆弱也好,坚定也好,可怜也好,无畏也好,都是她,都是这美丽的、对他情根深种的少女,矛盾而又鲜活,令他着迷。他将她揽入怀中,紧紧地拥住:“你和我在一起,从这一刻开始,便会吃很多苦,可我又很自私,希望你为我吃苦。”

她也伸出手来抱住了他,用很轻的声音回应他:“我愿意为连三哥哥吃苦。”又难得地轻笑了一下,“那你要怎么弥补我?”

他静了片刻,在她耳畔轻声:“那送你一句诗,好不好?”

小木屋外,国师和天步坐在篝火堆旁面面相觑。

木屋中连、成二人的动静其实并不大,但火堆就燃在小木屋十丈外,天步与国师又都是灵醒人,如何听不出三殿下已醒来了,此时正同郡主私话。

两人都明白殿下此时应该也并不需要他们立刻奔到他床前问安,因此都不动如松地坐在那里,选择盯着跳动的火苗发呆。

发呆了半晌,国师没忍住,挑起话头询问天步:“你不是说殿下修为损耗过甚,至少得睡上十天半月才醒得来吗?”

天步也是很感慨:“看来殿下为了早日向郡主求亲将她变成自己人,也是拼了啊。”

国师不明所以:“求亲?”

天步平静地点了点头:“龙有逆鳞,触之必怒,逆鳞是龙身上最坚硬的鳞片,也是最为光华璀璨的鳞片。你送烟澜公主回京城的那夜,殿下沉入翡翠泊底,化出龙形,将自己身上的逆鳞拔了下来。”

天步口中的那一夜国师记得,就在不久之前。彼时他们跟着成玉的驼队一路行到翡翠泊,刚到翡翠泊不久,烟澜就闹了失踪。好不容易寻回烟澜,成玉又不见了。最后弄明白是昭曦带走了成玉,三殿下追逐着昭曦施术的痕迹一路寻到小桫椤境,按说应该是找到了人,可不知为何,当夜却是三殿下一人回来的,小郡主并没跟着回来。然后三殿下将他们几个人全都屏退,独自待了一整夜,次日一大早,就吩咐自己将烟澜送回平安城去。烟澜还为此哭闹了一场,但也无济于事。而等他日行千里从平安城赶回来,还没喘上一口气,三殿下立刻又给他安排了新任务:让他和天步前来抢亲。

国师这一路其实都有点稀里糊涂的,此时听天步说什么求亲,又说什么拔鳞,更加糊涂,揉着额角问天步:“你说求亲……又说殿下拔掉了身上的逆鳞……这二者之间,有关系吗?”

天步看着国师,仿佛在看一个弱智,但又想起来他还是个凡人,不清楚神仙世界的常识也是情有可原,就将那种看弱智的目光收了收。“是这样的,”天步感觉自己像是一个私塾先生,“洪荒时代,八荒中五族征战不休,难得有和平时节,因此就算是最重礼制的神族,在一些礼仪方面也有难以顾全的时候,譬如说成亲。”

“如今的天族,若是一位神君同一位神女欲结良缘,其实同凡人差不离,也需三书俱全、六礼俱备,一对新人同祭天地之时,还需将婚祭之文烧给寒山真人,劳真人在婚媒簿子上录上一笔。但在战乱不休的洪荒时代,哪里容得这许多虚礼。”

“彼时于龙族而言,若是真心想要求娶一位神女,为示郑重,多以己身逆鳞为聘。若那女子答应,便将龙君所赠送的逆鳞佩戴于身,如此便可视作两人成婚了。倘若看到一个女子身上佩戴了逆鳞为饰,那五族生灵也就都知道这女子乃是某位龙君之妻了。”

天步追忆完这段古俗,打心底觉得这很浪漫,脸上不禁现出神往之色。国师虽然最近读了很多话本子,对于情爱之事略懂了一点,但他本质还是一个直男,听完天步所言,并没有感到这有点浪漫,他甚至立刻指出了这古俗中潜在的危险隐患:“照你的意思,三殿下也是想效仿这段古俗向郡主求亲了。”国师眉头紧皱,“可逆鳞生在龙颈之处,失了逆鳞,岂不是失了一处重要护甲,使身体有了很大的破绽?这很危险啊!”

天步也是被国师清奇的思考角度给惊呆了,一时讷讷的:“是、是有点危险,但正因为逆鳞如此重要,以它为聘,才能显出求妻心诚啊。洪荒时代,但凡以逆鳞为聘去求娶神女的龙君,差不多都能得偿所愿,鲜有出师不利的。”

“哦,这样吗。”国师干巴巴地点了点头,但他立刻又生出了一个新的忧虑,“可小郡主一介凡人,怕是受不得吓吧,若知那是殿下身上的逆鳞,她还会将它佩戴在身上吗。况且三殿下巨龙化身,那逆鳞少说也得玉盘那样大,如何佩戴于身呢?”

天步欣慰国师终于问出了一个有水平的问题:“殿下取晚霞最艳的一线红光,将龙鳞打成了一套首饰,我觑见过一眼那首饰的图纸,很美,郡主定然会喜欢。”

国师吃惊:“打造成了一套首饰?”

天步抿嘴一笑,给快要熄灭的篝火添了把柴,没再说什么。

天步口中的那套首饰,成玉其实见过,她在梦里见过。

只是她从不知那华美的饰物乃是由龙之逆鳞和夕晖晚霞打造所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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