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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我与那人拼命。好祁爷,快给我!”

“鬼精!”祁望用册子敲了下她的脑袋,才塞进她手里,“收好了,只是借你看,别给我弄残了。”

“保证完璧归赵。”霍锦骁如获至宝,抱着册子笑得满脸花。

祁望却忽然咳起,只剩眼中还有些笑意。霍锦骁听他咳得厉害,记起他还病着,忙将册子放下,把水端来给他,趁他喝水之机伸手探他额头。

“还有点烫,你别说话了,快躺着歇去。早上的药喝过没?喉咙不舒服吧,别抽水烟了,我去大夫那看看有没润嗓的东西,顺便把午饭取来,你等我一会。”

她又风风火火起来。

祁望拦下她:“不必麻烦,一会有人自会送来,你安静呆会,把桌上的书收收。”

“也好。”

霍锦骁一口应下,见他躺好后才去收拾桌子,等书案归拾完毕,她再转身时,祁望已然睡着。

————

船平缓而行,海面平静,这几日航程颇顺,虽说因首日风雨绕了航线,然而后几日满帆全速,他们到达平南岛的时间也只晚半日不到,一共用了五日。

这五天里,霍锦骁都跟在祁望身边,除了照料他的饮食起居外,也听他教导,帮他处理些杂务。每天的航行日志,现都由祁望口述,她负责写,渐渐也就熟悉起来。空暇时间她都用来看祁望给的两本日志,或是修练《归海经》,海上日子单调,每日所见都是天海茫茫,她却不觉枯燥。

第五日傍晚,霞色成火烧在天际,平南与燕蛟的船队终于到达平南港口。

码头上的平南旗帜迎风而展,熟悉的面容已在码头前守了多时,朱事头、柳暮言、徐锋领着一众水手站在海风里,身后跟着林良、华威、宋兵等人。

霍锦骁跑上船头甲板,船未靠岸就拼命挥手。

离开了一个多月,经生历死,她忽然很想念这个平静祥和的岛屿。

☆、扬帆

暮□□临, 平南岛上却沸如白昼。

祁望攻打金蟒大胜而归, 不止带回一大批战利品,还将金蟒岛易名燕蛟收伏, 这是整个平南岛的喜事,消息早就传遍全岛,是以他们一回来, 祁宅的大厨房已备下席面, 库里的圆桌、八仙桌尽数取出,从饭厅摆到院里,满满当当。

这么大的排场, 宋大娘一个人可不够,就找了岛上有名的总铺师办桌,烧了盆菜。

这是霍锦骁第一次吃盆菜。一桌十人,只围一道菜, 那菜用大木盆装出,像大杂烩,却又比普通大杂烩复杂许多, 色夺眼珠,香馋口舌, 别说吃,就算只是看着都是享受。盆里的食材上三层下三层, 里外又三层,层层叠起,最上层为最贵重的食材, 花胶鲜鲍、虾蟹鸡鸭,其间以鲜疏点缀,下面是萝卜冬菇、各色丸子、猪皮鲜笋等吸汤之物,一排排码好,浇的汁是一大早熬好的鲜鸡汤,调以南乳、面豉酱等一起烹制。

天未全黑,四处灯笼挂起,满厅满院朋客满座。

“这趟大获全胜,最大的功臣是小景。”祁望坐在正中主座,手边就是霍锦骁,他亲起身将盆菜正中扣的最大一枚鲍鱼亲自夹到了霍锦骁碗中。

他当着众人的面夸她,霍锦骁忙起来推让,却被人从后头一掌按着肩坐回椅上。

“祁爷都开口了,小景就别谦虚了。”

竟是林良带着几人端酒而至,都是素日里与她要好的。

“大良哥也来取笑我?”霍锦骁转身笑道。

“怎么还叫小景?大良,要改口叫景爷了。”柳暮言从另一边走来,身边还跟着朱事头与徐锋等人。

“对对对,景爷。我该打,叫错了。”林良忙打了自己嘴巴一下,又举杯自罚。

“大良!”霍锦骁忙从席上出来,一边按住林良的手,一边朝柳暮言道,“柳叔千万别这么说,折煞小景,朱事头、徐部领,你们也莫再如此,别人不知小景底细,你们还能不知。我连个正经水手都没当好,哪当得起你们一句‘爷’?使不得,还是唤我小景吧。我敬几位一杯。”

“一杯哪够?”林良见她饮空杯中酒,忙从华威手里拎来坛酒,又给她满上。

朱事头也开了口:“今非昔比,你如今贵为燕蛟岛主,怎可同日是而语,景爷,我也敬你一杯。”

“还有我!昔日同船多有得罪,还望景爷包涵,先干为敬。”徐锋跟着凑上前来。

能在东海掌一岛之事,司一村之务,她的身份早已水涨船高,又有祁望在旁造势,这满座的人哪个敢不敬她三分。

霍锦骁连道“不敢”,却无人听她的,只被拱着喝了好几杯酒。

“好了,别再抬举她,你们都是船队的老人,有功夫替我多教教她便是。”祁望吃了两筷菜才出声。

“是。”柳暮言三人都俯首领命,又敬了几杯酒便退回自己席上。

倒是林良和华威几人仍不离去,竟还取来大海碗塞给霍锦骁,嚷着要她喝酒。

霍锦骁不怕喝酒,只是偷眼看看祁望,他可不太让她饮酒的。

“喝吧,今日纵你一回,让你喝个痛快。”祁望虽专注于筷上夹的螃蟹,却仍察觉她的目光,头也不抬就回道。

“谢谢祁爷。”霍锦骁笑弯了眼,敞开肚皮喝酒吃肉。

稍顷,她又和林良等人挨桌敬酒,回座之后平南的人与燕蛟的人又轮番来敬,喧声如浪,趁夜而扬,叫人尽兴。祁望瞧她游走于满庭男人之间,举止洒脱,全然瞧不出女儿样,若非他意外撞见,恐怕到如今还被蒙在鼓里,一时间也不知该夸她还是该气她。

酒喝到深夜方散,霍锦骁难得有五分醉意,眼眸汪着熏人水光,跟着祁望回宅,临分开时,祁望忽道:“我与你同岁开始在东海漂泊,二十岁当上平南岛主,已属快了。如今你十八岁就能掌一岛之事,这在整个东海还是头一人。”

十八岁的少年岛主,到了漆琉岛恐怕要叫人侧目,若再叫人知道她是女人,整个东海都该沸腾了。

百年东海,从未出过一个女海枭。

“祁爷这是夸我呢?”霍锦骁笑道。

祁望却已转身远去。

她瞧着他的身影慢慢消失在夜色里,飞扬的唇角落下,手往衣襟内探去,摸出已被挂在颈间的玉佩。

玉佩温热,是她的体温,伏于掌中的“魏”字颜色碧透,似乎比他交给她时还要绿了些。

“师兄,你可听到?十八岁的岛主,东海头一人,小梨儿比起你这少年盟主,也不差吧?等着,下次再有机会相遇,我必赠君‘枭’名。”

她对着玉佩喃喃几句,笑容忽又高扬。

天地海阔,各安一隅。浮世兜转,终有逢时。

————

一夜纵酒过后,霍锦骁忙碌起来。

离十月初三只剩十日时间,而此去漆琉需费时七日,掐指算来,他们只剩三日时间准备。不止祁望和霍锦骁,整个平南岛能帮上手的人在第二日全都忙起。因燕蛟的人手不足,而疍民迁岛又非短短三日可成,是以祁望将两岛人手合并,整作平南燕蛟船队,出航船只挂双旗,又拔了一批人给霍锦骁用,其中就包括与她交好的林良、华威等人。

“威哥,燕蛟岛的人就交给你了,劳你多费心指点他们。”霍锦骁将燕蛟岛带来的几十人都交给华威。

华威在玄鹰号上时就已能独掌水手之事,本要升作别船部领,只因吃酒赌钱而误了事,被罚降等,失了机会,如今人手不足,霍锦骁又亲自向祁望请人,这才给他机会,让华威代掌燕蛟船队总部领一职,替燕蛟培养人才。

“景爷不必客气,承蒙你看得起我,兄弟我必不负所托。”华威当着众人的面拍胸承诺,满面激动。

燕蛟船队虽小,然总部领一职却能统领所有水手,且又身负祁望与霍锦骁之托培植人力,这差使若办好了,他若留在燕蛟船队便是纲首下的第一把手,若回平南也是一船之领,前途无量,他怎不兴奋?

“哈,威哥现在说得漂亮,回头可别又在船上赌钱带坏其他人!”林良站在一旁取笑道。

“呸,老子已经改了!景爷放心,我绝不在船上赌钱吃酒,说到做到。”华威啐了林良一口,又朝霍锦骁道。

“我当然相信威哥,否则也不会把这么重要的事交托给你。”霍锦骁“呵呵”直笑,又望向林良,“大良哥,多谢你能来帮我。不过我想让你掌杂事之职,负责船队全务,不知你可愿意?”

“什么?”林良吃了一惊,他原想着自己过来依旧干了望的老本行,不想她竟提了这样的要求。杂事位居纲首之下,乃是船上重要管事之一,他可没有把握,当下真摆手,道,“不成不成,我没做过。”

“大良哥个性豪爽仗义,在各处人缘都好,跑船经验也足,而杂事负责协管各处事宜,正需大良哥这样的人才,所以我才求大良哥帮忙,不过若是大良哥另有打算,就当小弟没说过,我不勉强,只希望大良哥能好好带带燕蛟的人,教他们些了望经验。”霍锦骁温和道。

比起要大良和华威留下帮忙,她更希望他们能替燕蛟教出独挡一面的人才。

“这个自然。”林良犹豫起来。

“怂货!好意思说老子!”刚才林良取笑华威,这下便轮华威取笑林良。

“你知道个屁!”林良怒而往华威踹去。

华威闪身避开,嘴里还嚷着:“说你怂还不认了?”

“爷什么时候说过不干了?”林良被他一激立刻挺胸道,“小景,这事我应了。”

“多谢大良哥成全。”霍锦骁抱拳谢道,而后转身面向规矩站在码头前的燕蛟村民,扬声又道,“各位,从今日起,大良哥就是我们燕蛟船队的杂事,华威哥就是部领,他二位会负责船队诸事,助我燕蛟一臂之力。”

“大良哥,华威哥!”燕蛟的人便齐声见礼。

忽然间有人嚷起:“快看!祁爷的船!”

霍锦骁朝码头张望去,粼粼波光之中一艘大船驶来,船体竟比玄鹰号高大上三四倍,首尖尾宽,高立如海中楼,帆上有巨鹰图腾,大旗迎风而展,势如龙虎,逞威海面。

竟是艘大型福船,直接以平南为名。平南号福船才造好不久,这趟去漆琉岛是首航。东海之上,可没多少人拥有如此大的福船,祁望这是有心给平南造势。

有此实力,难怪平南无惧金蟒。

阳光刺眼,晃得她眼花,她只得抬手压在额前,祁望站在甲板上,人在阳光里只剩黑影,她隐约见到他在朝她招手,似乎要叫她上船。

船离岸还有一小段距离,霍锦骁想了想,气运全身,冲天掠起,脚点过码头缆柱,往船飞去。

“好功夫!”码头的林良和华威见状忍不住与众人同时喝彩。

霍锦骁跃入海中,脚过水面借力而上,祁望便见船下清瘦人影如小蛟龙般高高腾起,飞到半空后旋身落下,稳稳站到他身边,扬声道:“祁爷!”

祁爷却已转过身,朝后指去:“你要的船。”

霍锦骁展眼而望,福船之后还跟着了五艘双桅沙船,乃是先前祁望答应给她的。

她飞快扑到船舷,探身望向后面跟着的船只,脸上激动之色满溢。

祁望站于其后,只见长空阔海,骄阳灼霞,她已有雏鹰展翅之象,以此年华衬这天地恢弘,不知怎地就叫人想起一个词来。

天之骄子。

————

第四日清晨,天高气爽,正是启航的好时间。

三日忙碌过后,平南与燕蛟船队终于正启航,霍锦骁踏上漆琉岛之路。

孟村大仇已报,东海之行,只剩海神三爷这个任务。

前路高阔,浪头一浪接着一浪,没有止尽。

踏浪而行,便如纵马狂歌,不论是天海亦或江湖,随心而行,方不负人生短短百年。

☆、艳福

漆琉岛乃是东海里最大的一座岛屿, 其岛大有如陆上之城, 周围还有五座小岛环绕,成众星拱月之势。这五座小岛最远的离漆琉岛不过半日航程, 岛上都是漆琉岛的驻军,是漆琉最佳的天然屏障,若然外敌进攻漆琉岛, 必要先经这几座岛屿。

从平南到漆琉, 若一路顺风约需七日,若全速前行,则可将航程缩为五日。

回到船上, 霍锦骁便又跟在祁望身边,不过因有小满随侍在侧,她就不再照顾祁望,只跟着他长见识学本事, 不过祁望倒是添了个新爱好,抓着她陪吃饭。祁望的饭食本来就比普通船员好,况也能趁此机会与祁望闲谈聊些东海局势, 她自然乐意。

因温柔已孕满八个月,身子越发沉重, 许炎不放心她一人在家,再加上漆琉岛范围无人敢随意开战, 所以他就没跟来,船队里除了商船之外,只有十艘燕蛟的战船, 数量并不多。

这趟出航的水军指挥之职就交给周河。

天高气阔,海面一览无余,霍锦骁偷个空闲看跟在后面的几艘船,其中有一半属于燕蛟,此时甲板上都站了人。林良和华威正领着人在甲板上训话,各船也都有平南岛经验老道的船员带领着,战船的甲板上亦有周河与几位卫所兄弟带着人操练,如此景象让人充满期待。

“在看什么?”祁望从旁走来,见她盯着远处发呆,便问道。

“在看我们的船队。”霍锦骁回过头扬起笑脸。

“我们?”祁望喜欢她嘴里冒出的这个词。

“嗯。祁爷,你说什么时候我们也能像海神三爷那样威震全东海?”她半仰起头,眼里全是少年得意。

祁望忍不住笑她:“祁爷我用了十年时间都无法赶上三爷,你说呢?”

“祁爷别长他们志气灭自己威风,如今你有了我这良臣,很快就会超越三爷!”霍锦骁信誓旦旦道。

“凭你?你连金蟒岛的俘虏都不敢杀,还想超越三爷?”祁望从到船舷上嘲道,“你可知当年三爷为了争霸东海,灭了多少支船队,屠了几座岛,方有今日成就?你那点小聪明在三爷眼里就是小孩子过家家。当初东海之上海枭辈出,几大船队齐分东海,其中尤以冯何曲洪此四家船队为最,后来三爷异军突起,降冯何,灭曲洪,沉船近千,屠岛十座,方称霸东海,成为这一方霸主。”

“降冯何,灭曲洪?曲姓……”霍锦骁忽想起个人来。

“曲,是东海大姓。曲家原是石潭海商大族,从前朝颁行禁海令后便举家迁入东海,贩走私货,成为东海一大海枭。”祁望见她面露疑惑,知她心中所猜,便解释道,“你没猜错,梦枝就是曲家的人。她是曲家纲首长女,十六岁那年曲家被三爷所灭,曲家上下尽屠,船队男人沉海,女人则被送往漆琉岛充作货物贩售。梦枝能活下来,是因为三爷看中她的美貌,借她笼络当时三港盐商梁同康。”

“……”霍锦骁想起全州城对曲梦枝的惊鸿一瞥,当时本以为只是个可伶女人,不想背后竟还有这等曲折,难怪她能成为梁同康的得力帮手,不过……

“那祁爷你和曲夫人……”

她总觉得这两人是旧识。

“你又在想什么?都打听到我身上来了?”祁望瞪了她一眼,将话头扯开,“称霸东海哪里像你想得这样简单?你以为灭个金蟒岛就算能耐了?快醒醒。”

霍锦骁“切”了声,道:“造下这么多杀孽才得到的权势,我还不稀罕呢。”

“你不稀罕,东海上多的是人稀罕。为天下为权势而争,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差别。”

“那祁爷稀罕吗?为了东海之势,像三爷那样?”她问他。

“你说呢?”祁望不答只问。

“嗯,我觉得你大概不会。”霍锦骁摇摇头。

祁望起身,不置对错。

答案自在心头。

————

平南号在海上航行数日,进入漆琉岛海域范围,海面的船只渐渐多了,不再只有平南和燕蛟的船队。形形□□的船像海中浮叶,推波往前朝着同一个方向航去,各色旗帜迎风飘展,船帆上所绘图案各异,将一望无际的单调海色点缀得丰富。

四周的船队一多,平南船队的船速就减缓下来。福船高大,船行平稳,不像其他船那样颠得厉害,且船上空间大出许多,船员所住的船舱可比玄鹰号舒服了不少,竟还有几个雅间。霍锦骁如今住的就是雅间,这大概是祁望给她的特殊待遇了。

雅间有里外两间,以纱橱与竹帘隔开,外间起居,里间卧寝,高床软榻,几案齐全,还有扇小窗,虽仍比不得陆上屋舍,但在船上来说已是难得的舒适。

辰时刚过,霍锦骁跟着祁望一早上才回舱,正坐在外间的躺椅上小歇,手里翻着祁望那借来的航行日志细细读起。

才看了两页,外头便有匆促脚步声传来,听着像好些人从舱中跑出。

霍锦骁心里奇怪,便将册子收入木匣,起身出舱。舱房门才打开,她便遇见急步而出的周河。

“周大哥,发生何事这么着急?”

“有外船想要靠近我们。”周河匆匆回了句就往甲板跑去。

霍锦骁心里一惊。船与船本就不可随意靠近,更何况是不同船队的两艘船。且不说两船近了有相碰撞的危险,若是遇上包藏祸心的船,一旦靠近便可能接舷攻船,可是极大的风险。故而在海上若未经允许贸然靠近他船,视同开战。

谁这么大胆子,敢在漆琉岛的海域上开战?

————

霍锦骁很快跑上甲板。祁望已站在船舷旁拿着观远镜看缓缓驶来的船只,周河带着一部分卫所的兄弟列于祁望身后,披甲握刀,严阵以待,而另一部分人应都藏在船中战舱里,司弓弩烟瓶等物,只等祁望令下。

跟在他们周围其他平南与燕蛟的船只也都散作对敌阵形,以防对方突袭。

“祁爷,是双狮岛的船,沙剑飞沙爷想来拜会你。”爬到桅杆顶端的了望手向对方发了旗语后收到对方回答,大声传报给祁望。

“是双狮岛的旗号。”祁望放下观远镜道。

“沙爷说了,只双狮号一艘船过来,问祁爷可许?”了望手又道。

“让他过来。你向我们的船发令,没我命令不要出手攻击。”祁望点下头。

了望手依言打手势向四周传信,祁望虽已同意对方靠近,然而戒备未除,周河等人仍严阵以待。

霍锦骁顺着望去,远处海面上有船驶来。

船为五桅沙船,船体比一般沙船大了许多,不过比起福船还是小了些。这船船帆上画着双头狮,桅杆上的旗帜也是黑底金线的双头狮,狮目灼灼,威风凛凛。

对方果然只驶来这一艘船,船的甲板上已站着不少人,两船又靠近许多,霍锦骁便清楚瞧见那些人。当前一位身着锦袍,年已四旬,阔额飞眉,蓄着络腮胡,腰间别柄弯刀,刀鞘上镶的宝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正隔船冲祁望拱手。

不消说,这人便是沙剑飞。

“咦?”霍锦骁却忽然惊奇地朝已走到自己身的柳暮言问道,“柳叔,船上不是不能有女人吗?”

她的目光落在沙剑飞身边的姑娘身上。那姑娘身着素白琵琶袖绫袄,系着白鹿飞月的青碧裙子,肩头还披着与裙同色的短薄斗篷,身形婀娜,举止温柔,远观便如蟾宫仙子,至于容貌……她脸上覆着一方月白轻纱,只叫人看到一双妙目,余色便难再窥得,不过她那眼眸形若桃花,波光潋滟,又如梨花带雨,可媚可怜,就不知面纱取下后会是如何绝色。

“船上能不能有女人,那得看纲首,凡事都有例外,有些也会携带家眷妻妾在船上照料起居,或者好色的也会在船上养几个女人消遣,没那么严苛,不像咱们祁爷……”柳暮言捋着胡子回道。

“咱们祁爷怎么了?”霍锦骁问道。

“咱们祁爷就是个和尚。”柳暮言叹道。

“噗。”霍锦骁笑出声来,又问,“柳叔,那个姑娘难不成是沙剑飞的妻妾?”

那女人看模样年岁尚浅,沙剑飞却已四旬,若真是他妻妾,倒叫人心生怜惜。

“不是,那是沙剑飞的女儿,名叫沙慕青,是东海出了名的美人儿,素有东海第一美之称。”柳暮言说着忽斜眼看霍锦骁,“小景,你这眼珠子老盯着女人做什么?难不成想吃天鹅肉了?”

“柳叔,那可是东海第一美,我难得遇上过个眼福,这看都不让我看了?”霍锦骁笑道。

那厢两船已近,祁望已与沙剑飞抱拳寒暄起来,两人有些交情,并非初次见面。寒暄过后,祁望命人取来舷梯,邀沙剑飞上船。沙剑飞便只带了沙慕青并一个随侍上了祁望的船,才刚上船,沙剑飞便连声赞叹:“好船!好船哪!”

远观已是震憾,靠近后两船相比,方更显祁望这福船之大。

“沙爷过奖了,这船也就胜在大,灵活度尚不及你的双狮号。”祁望谦道。

“祁爷说的哪里话,在这东海之上能拥有福船的船队可不多见。祁爷年少有为,真叫人佩服。”沙剑飞目光在船上睃巡一遍,毫不掩饰脸上羡慕。

他夸了祁望一通,很快将沙慕青拉过来:“青儿,还不见过祁爷。”

沙慕青婷婷袅袅地屈膝一礼,抬头时桃花眼已笑作弯月,道:“慕青见过祁爷。”

声音悦耳宛如春风。

“不敢当,沙姑娘不必多礼。”祁望微蹙眉头,忙阻止沙慕青行礼。

“祁爷别这么客气,你们去岁就在三爷宴上见过,也算相识一场,唤她青儿便是。”沙剑飞“呵呵”一笑道。

“爹。”沙慕青薄嗔一句,眼现赧意。

祁望却只笑笑,未再言语,只唤来小满:“小满,备茶,请沙爷与沙姑娘到舱中一叙。”

“不不,我不进舱,就想看看祁爷这船,不知祁爷可容沙某在船上见识一番?”沙剑飞摆手。

“有何不可?”祁望伸手做了“请”的姿势,“沙爷随我来。”

一群人便往船头行去,周河命部分人跟着祁望,其余仍留在原地待命,霍锦骁也没跟去,只与柳暮言、徐锋等人站在阴凉处等着。

“小景也到年纪该娶亲了吧?等回去了我给你保媒挑个漂亮的。”徐锋见霍锦骁老盯着沙慕青看,便取笑道。

“老徐这话是正理。你别老盯着沙慕青看,那可不是你能想的。”柳暮言也附和道。

“我是替祁爷看,你们没见她眼神老跟着祁爷打转吗?”霍锦骁解释着。

东海第一美人配平南祁望,单就外形而论,真叫一个般配。

柳暮言和徐锋闻言相视而笑,柳暮言更是叹道:“看来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霍锦骁一听,敢情这里头还有门道?

“柳叔,此话怎讲,快和我说说。”

“告诉你也无妨,横竖你和祁爷去了漆琉岛还会再遇上他们,你也替祁爷挡着点。”柳暮言捋着胡子开口,“那沙剑飞在东海虽有枭名,却是所有海枭里最没骨气的一个,为人贪婪怕事,素喜讨好拉拢东海能者为其荫蔽,其中尤以海神三爷为最,可算是三爷座下一条会讨食的狗。那沙慕青自小便聪明美貌,听说沙剑飞本要将这女儿送给三爷,不过三爷只将其收为义女,并没纳入房中。”

“东海纷乱,美色为棋。大抵三爷是想利用她的容貌笼络人心?”霍锦骁一点便通,想那曲梦枝不也是三爷送给梁同康的女人。

柳暮言赞许地点点头,又道:“再说咱们祁爷,他纵横东海十年,到现在都没娶妻,身边更无女人,别说咱们平南岛的人替他着急,就是这东海众雄,哪个不把眼睛放到祁爷身边来。咱们平南的实力与日俱增,祁爷身价水涨船高,前年开始就得三爷青睐。去年半丈节时,三爷就有意替祁爷做媒,想把沙慕青放到祁爷身边,一为笼络,一为监视,被祁爷找借口给回绝了,今年不知又要耍什么花样。”

“难怪……我瞧那沙慕青确实美貌,可祁爷竟有坐怀不乱之定力,原来是这个原因。”霍锦骁不免有些感慨,“倒是可惜了,沙慕青和祁爷站一块,真真般配。英雄美人,本为佳话,怎奈乱世纷争,不过他人棋子,任人鱼肉。”

“你小子年纪轻轻哪来这么多感慨!最难消受美人恩,还是脚踏实力些好。”徐锋听她故作老成地感慨,忍不住教训道。

“别说了,他们回来了。”柳暮言轻斥着,人亦站起,迎到甲板上。

沙剑飞已经在船上看了一圈,回来时脸上羡慕更深,果见贪婪之色。祁望客套两句,他只说要回,祁望也不多留,亲自将人送到舷梯上,拱手告辞。

沙慕青将裙稍拎,迈上舷梯,浪花涌来,船身略有颠簸,她身形一晃,似要跌下。祁望正站于她身侧,见状只得伸手扶了一把,待沙慕青站稳之后将手收回。

“沙姑娘小心脚下。”

“多谢祁爷。”沙慕青微一欠身,眼里赧意更盛。

海风拂过,轻轻勾起她的面纱,露出小巧下巴与一抹唇影,叫人惊鸿一瞥,很快又被掩去。

祁望目光已垂。

送走沙氏父女,收回舷梯,他方回身,一眼扫过甲板上的众人,抓到张憋着笑的脸。

霍锦骁见祁望望来,两步跑到他身边,展目望着已渐渐远去的沙慕青,感慨道:“真是美人儿,可惜。”

“可惜什么?”祁望斜睨她。

“神女有心,襄王无意,唉……”霍锦骁目露遗憾。

“你胡说八道什么?”祁望有种想掐她的冲动。

“祁爷艳福不浅,小景羡慕啊。”霍锦骁狠狠笑起,颊上酒窝深邃。

“闭嘴。”祁望斥她。

“祁爷,你要不想惹这些桃花债,小景倒有一计可献。”霍锦骁却正色道。

祁望狐疑问道:“何计?”

“你快点给平南岛娶个正经的岛主夫人,一切问题迎刃而解。”霍锦骁一口气说完,马上脚底抹油,有多远跑多远。

祁望气得想把她扔到海里去,一转身却见身后诸人满脸猪肝色,他二人对话声音不小,恐怕叫所有人都听到了。

这才多长时间,她就开始消遣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告诉大伙两个消息,一个好一个坏。

先来坏消息,从明天到周天,我顶着烈日跑去玩,所以没有时间码字了。

好消息是,未来四天的字我已经囤好了,存稿箱每晚七点准时更新。

评论和红包恐不能及时回复和发送,忘见谅。

么么大家。

☆、故人

船又行一日, 在午后终于抵达漆琉岛外的扶仙岛。

午间下过场急雨, 不过短短盏茶时间,雨过之后海平线上竟浮现彩虹, 七色虹光弯叠成规整的半圆,仿似天涯海角处搭起的虹桥。

碧空如洗,海天一色, 唯彩练如挥。霍锦骁看得入迷, 恨不得手边有笔纸能将此景画下。

扶仙岛并不大,一眼可望大半,岛四周全是泊船的码头缆柱, 大大小小的船只停满。码头上顶着烈日站着许多身着戎服兵士,腰上均别着长刀,往里的树林隐约可见哨楼高岗,弓弩暗伏, 更有成队兵士来回巡视。再往上便是荆棘木栅围起的营区,漆琉岛外的五座小岛只有驻军,没有普通百姓, 这扶仙岛并无例外。

看码头上泊船的情况,漆琉岛所邀请的宾客应该已经来了不少。漆琉岛有规定, 半丈节期间,外岛之船不可擅入漆琉内海, 每岛只许进一船,船上人员不得超过二十人,是以祁望将所带船只留在扶仙岛, 只以平南号进漆琉岛。进岛之人除祁望与霍锦枭之外,有十人为水手,余者是小满、周河、林良、柳暮言及卫所精英四名,朱事头、徐锋、华威等都留守在船队。

扶仙岛驻守的负责将领铁面无私,接过平南与燕蛟的帖子就领着一队人上平南号搜查是否带有违禁物品,连寒暄都生硬非常,也不管来的是何许人,只按章办事。

“祁爷,景爷,得罪了。”

搜查半个时辰,那将领方将帖子还于二人,又给了通行所用的腰牌,以示放行。

祁望与霍锦枭忙道不敢,登船绕过扶仙码头,驶向漆琉。

过了扶仙岛后,海面上的船只少了许多,但船只多是大船型,船上旗号鲜明,应该是纲首所在的领航之船,也是各岛最好的船只,而在这众多船只之中,尤以平南号最为惹人注目。霍锦骁已发现附近驶过的几艘船,船上的人都在朝他们张望指点。

从扶仙岛到漆琉岛,航程不到半日,暮色降临前可抵。霍锦骁回舱更衣,再出来时已换上紫棠色的窄袖交领衣裳,腰缠牛皮革带,其上镶有三爪螭玉扣,腰间垂有双鲤对吻玉牌,腕上挂了串血珀珠串,珠串上坠的玉临春小件,正好能抓入掌中把玩,除此之外,她身上便无多余挂饰,不过就这两件挂饰,懂行的人一眼就能看出全非凡品。

这挂饰是她在清点金蟒四煞财宝时看中的两件小玩意儿,衣裳却是拿祁望没穿过的新衣临时改的,今日一穿倒像改头换面般,身量挺拔,风度翩翩,通身的英武。她又将长发结辫束髻,髻间扣着枚方玉,其下覆了网巾,面貌虽平,然齿白目清,精神爽利,反而更显气势逼人。

“嗬,人靠衣装佛靠金装,果然不一样了。”林良一见她便挨过来,上上下下地打量起她来。

“怎么样?小爷我也算风流倜傥了吧?”霍锦骁得意道。

“不错不错,就比祁爷和我差一点。”林良摸着下巴点评。

“和祁爷不能比,他可是得了东海第一美青睐的人,不过比你我就绰绰有余了。”霍锦骁又想起那沙慕青,忍不住趣道。

“准备泊船!”祁望声音冷不丁飘来。

霍锦骁马上闭嘴。

漆琉岛已近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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