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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来。船晃得厉害,玄鹰号上的人把绳缆加固之后都下了船,躲进附近的茶寮里等着。

天也不下雨,只刮风,树叶沙石满天飞。

霍锦骁陪祁望坐在茶寮里等时间,祁望用秦权壶泡了茉莉茶,又叫来对唱曲的父女,隔着帘子在外头弹唱供他打发时间,也不管外头暗沉的天色。

卯时末,天彻底暗透,他才给了赏钱,理理衣裳起身要去见曲梦枝。

茶寮外却传来一阵疾步声,有人停在寮外唤霍锦骁。她心里奇怪,掀帘一看,风里微弱的灯下光有个被得歪斜的人,衣裳头发已经飞得没形。

那人拔开覆面的乱发,喘着气唤她:“景姑娘,先生回来了,请你过去一趟。”

来的是东辞医馆里的药童。

魏东辞回来了。

霍锦骁眉色一亮,正要答应,忽想起自己答应了祁望陪他去见曲梦枝。

祁望也听到了,不吭声,让她自己选择。

“先生受伤了。”药童见她没反应,又补充一句。

“你说什么?”霍锦骁闻言甩开万事,冲进药童面前,“东辞受伤?什么伤,可重?”

风很大,刮得她衣裳猎猎,头发丝儿乱飞。

“不太清楚,我急着出来请姑娘,只知道先生是被佟叔背进医馆的。”

霍锦骁大急。魏东辞那人骨子里有些傲气,若非千难万急,绝不会让佟叔背他,如今连进医馆都要靠背,这伤……

她不敢再想。

“你去医馆吧,梦枝的事我自己去就成。”祁望也从茶寮里出来,声音淡得像要被风吹散。

“可是……”霍锦骁两难。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梦枝也不会害我。”祁望抬手挡挡风,遮住了眼。

她斟酌片刻,在心里做了决定。

“对不起,祁爷。”

“去吧。”他没说什么,只挥挥手。

霍锦骁很快转身,也不等药童,自己拔腿而去,很快就没入夜色间,像阵风来无影去无踪。

祁望看了一会,也踏出茶寮,看看天色,他呢喃了声“要下雨?”,又折回向茶寮老板借了把油纸伞,这才快步离开。

————

辰时,天已黑透。

曲梦枝约他在梁府西面的柳巷胡同里见面。柳巷果然像柳枝,细细长长,四通八达的胡同就像枝条上的柳叶,窄而暗,只有胡同口几户宅子檐下挂的灯笼光芒能隐约洒进来。

今日风大,灯笼被吹得乱飞,主人怕引起火事,便都熄了,胡同里又黑了许多。

祁望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一会,他惯常不喜让女人等自己,可惜倚墙等了许久,曲梦枝也没来,倒是风慢慢停下,厚云被吹散,月亮竟还穿出,薄薄洒下,照得地上一片霜光。

他不知道曲梦枝什么事找自己,也不确定自己还要不要继续等下去,虽然他不喜欢让女人等自己,可其实他没什么耐性。

想了想,回去他也没事做,索性就等吧。

辰时过去,他等足三刻钟,觉得够了,直起背要走,胡同口的月光里却歪歪斜斜跑进来一个人。

脚步不太稳,一会往左偏,一会往右晃,细骨伶仃的身段像随风摇摆的柳条儿,也像喝醉酒的人。

光线昏暗,祁望看不清脸,只看得出是个女人。

曲梦枝虽然妩媚,可也不会这样走路。

他蹙了眉,直到听到一声轻唤。

“祁望。”

真是曲梦枝。

他快步迎上前,正要问她,就见她软软倒下,他伸手一接,将人抱下,摸到满手血。

长夜昏巷,星沉月隐,像多年前血色满覆的夜。

血,温热烫手。

作者有话要说: 摊手……福州已经热到41度,我觉我不要回来比较好,T.T

☆、祁望之殇

王孙巷口石凿的牌匾上漆红的字在长街灯火里显得幽沉, 霍锦骁每次看到, 都会想这个名字的由来,到底是因为这巷子里住的人姓王和孙, 还是因为这里出过或者住过哪位王孙。

不得而知。

她想问,可每次走过去就忘记了。

她有时觉得自己死心眼,有时又觉得自己太寡情, 很多东西说放手就放手, 可又有一两件事是怎么都不想松手的。

人心挺矛盾的。

她的步伐很快,却也不妨碍她脑中思绪乱飘,一下想东, 一下想西。她应该惦记着东辞的伤,偏偏被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扯走注意力。

刚走过王孙巷的牌匾,巷里就出来一大群人,她收起心思退到巷边。巷子狭窄, 出来的人多,难免擦肩,霍锦骁认出来, 这些是三港绿林,程家, 清远山庄,通通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她踮脚往前看, 显然这些人是从医馆那里出来的。

医馆檐下的火光飘摇,人一拔拔往外退,她的心思就又飘到这些人的模样上去, 想着自己刻脸皮子时,要如何下刀,眉怎么切,唇口如何挖,骨头轮廓怎样修……

手却是攥紧的,掌心出了汗,心里有个很小的声音问自己。

这么多的人,那伤该有多重?

没底。

她加快步伐。

窸窣的脚步声里忽然有几句飘忽的话传来。

“就是她,东海的女匪。盟主为何总与她来往?”

“别说了,她救过程家的人,是盟主朋友……”

“朋友?瞧那模样不像。没见上回为了她,把程家新秀钟玉珩的手筋都给挑了,程家大小姐也被关了起来。听说程大姑娘在家里大闹一场,说要给这师弟报仇,结果惹怒了她父亲,被许配给了钟玉珩。”

“程家那丫头是该吃点教训,不过嫁给钟玉珩就有些过了,挑了手筋就是半个废人,那丫头心气高,心仪盟主不是一天两天,如今嫁个废人,也不知会怎样。”

“不管她会怎样,反正盟主不会心软,他眼里大概就只有那妖女,你们说这回的事,会不会和这妖女有关?她也是海上来的,一岛之主,又是个女人,手段非常。”

“盟主的身份也不干净,你们没听说?他是魏家的后人,和朝廷有仇的,好端端怎么会替朝廷做事?又跑来三港出这个头?”

声音微弱,像蚁行,已经走远,只是她耳力好,所以听得分明。

妖女?

原来在他们眼中,她是这样的人?

不不,所谓妖女,大概是壁垒分明的阵营,她出于东海,便站在他们的对立面,为妖为魔,不以好坏划分。有些可笑,像孩提时代稚童的争执,拉帮结派划分阵营,黑白分明,而原来成人也一样幼稚。

“够了!盟主行事光明磊落,为此事殚精竭虑,还因此受伤,岂容你们暗地中伤,若是有疑议,不如随我直接见他,把话挑明了问。”暗中又有人厉喝,声音大了些。

霍锦骁看去,那人只有个侧面,是清远山庄的大师兄。

他一责问,四周的声音就散了,仍只剩脚步,她走到医馆门口,正好与出来的程观岩几人撞上。最后这些人都是三港几个大宗大派的主事人,看到她皆是一愣,本就颓丧的脸色更加难看了,盯着她不善地看了两眼,程观岩拂袖而去,她也无视他们,径直进了医馆。

————

医馆的人与她已经熟了,大抵魏东辞也交代过,她进了医馆就跟进自己家一样,药童小厮都朝她打个招呼,却也没人上来客气地要给她领路。她驾轻就熟进了后院,摸到魏东辞屋外。

屋里火光隐约,她伸手轻轻推开门,一股子浓重药味冲鼻而来。她心跳得厉害,掌中的汗更重,先前乱七八糟的思绪通通消失,心里眼里只剩下床榻上躺的人。

不是不想,大概是害怕自己胡思乱想乱了阵脚,所以她才下意识强迫自己关注无关紧要的东西。

魏东辞躺在书房的锦榻上,是她受伤时躺的地方,不知道为什么,他们都喜欢这锦榻,明明寝间更舒服,非要缩在这里。果然是从小到大的情分,连这点喜好都相同。

她猫着步进屋,很快掩上门。屋里只点了盏落地的羊皮灯,火光昏黄,照得他脸上成片阴影。他闭着眼,脸色不太好,眼底黑青,嘴唇干皱,下巴有些胡茬,不是平时清俊模样。她坐到床沿,仔细听他呼吸,匀长有力,倒还正常,让她稍稍宽心。

佟叔不出现,医馆的人不知道他的伤势,她找不着人问,只能等着问东辞本人,可人不醒,她也不忍吵他起来问情况,只能静静看着,看了一会,她忍不住伸手抚他下巴。一点点胡茬刺得她掌心发痒,她印象中东辞从来都干干净净,从未有这样的落拓模样。

来回摸了两遍,霍锦骁顾着自己的心事,没注意床上的人唇角翘起,缩在被里的手忽然窜出,用力把她的手按在自己唇边。

她惊了惊:“吵醒你了?”

东辞睁眼:“没,我在猜你能忍到几时叫我,没想到你直接出手。”

声音沙沙的,没有平常清越,却别有韵味。

“你装睡?”霍锦骁气恼,手却抽不回来。

一抽,他就喊疼,也不知道她伤到他哪块肉。

抓着她的手在唇上吻了吻,东辞撑起身体,她也顾不得羞涩矜持,倾身扶他。

薄被滑落,她才知道他是裸裎着半身躺在床上,胸口裹了圈厚实的缠带。

“这伤……”她目光落在缠带上,心又揪紧。

“不碍事,只是小伤。”他靠在迎枕上,拉着她的手仍不松,“流箭,没伤到筋骨,只是皮外伤。”

想了想,他又补充:“箭上喂了剧毒,不过我体内有魂咬,百毒不侵,所以没有关系,佟叔太紧张,才背我回来。”

三言两语,说完一段惊心动魄的险情,不过他没有隐瞒。

霍锦骁看了两眼,身体朝前一倾,扑紧他怀中,双手圈住他脖子。

浓郁药味从他身上传来,扰得她心口更加疼。魏东辞没说什么,只是用力抱住纤细的腰肢。她的头倚在他肩上,目光落下,在昏暗的火光里看到他满背的狰狞,像张牙舞爪往上爬的蛇蜈。

他已不再避她。

“东辞,要不……你习武吧,我教你。”她缓道。

什么誓言,什么承诺,哪比得上他的命重要。旁人再怎么护,难免会有疏漏,她害怕。

“小梨儿……”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吻上她的发。

拜入杨如心门下时,他发过重誓,若有违背,便还骨师门,孤独终生。

什么都能弃,独舍不得她。

她的手缓缓抚过那些伤,感受着凹凸不平的肌肤,他身上的热度从她指腹传到心里,让人发烫。她想起他裸裎的半身,筋骨有力,肌肉结实,有男人的粗犷霸道,让她没法将其与他平日表现出的谦和温柔联系在一块,但莫名地吸引人。

被忽略的羞耻心猛地抬头。

她离开他的怀抱,只道:“到底发生了何事?我听说两江海上出事,你的计策奏效了?那为何还受了伤?”

他拈了一簇她的发绕着指。

“海上是出事了。真假两批火炮前后隔了三日运出,海上那批是假的,果然引来一批盗匪劫船,被殿下的人一举擒拿。但是……”他顿了顿。

“陆路这边的货,也出事了。十门火炮,被抢走五门,下落不明。”

————

风停之后,天空倒飘起雨点。

雨很小,落地便干,人就更难察觉。

祁望单手抱着曲梦枝,另一手满掌的血,湿粘温热,刺目的红。

“梦枝?”他抱着人单膝跪地,声音带着颤,低头看她。

莹白的脸颊惨淡如纸,原本神采翩然的眼现出几许迷离的亢奋,呼吸急促,每一口气都像要花掉她所有力气,艰难万分。

但她在笑,有些凄厉,也有些畅快,像海面的浮沫,正渐渐远去,消失,浪花一样。

伤在她背后,有几道剑伤,华服上的刺绣被划开,血从那里涌出,看着狰狞,声势浩大,却是无关紧要的伤,最重的伤显得无声无息,在她背心插了支箭,箭杆被折断,他看不出这箭没肉几分,连血都没流几滴。

他以为她约自己前来,和过去一样,不过老生常谈。

要么质问他关于过去与仇恨,要么似是而非地说些牵扯不清的话,要么违心矛盾地劝他放手……好像他们之间有多少的情深似海。

其实没有。

他很早就放弃她了。

只是她不知道而已。

女人就是这样,总喜欢将心里的男人描抹太多颜色,浓墨重彩地藏在心头,捏成自己喜欢的故事,或悲凉,或惨烈,或凄艳。

可他很简单,简单得残忍。她之于他,不过是少年时的惊鸿一瞥,成长时的高枝繁花,痛苦时的同沦天涯……

爱过吗?爱过。

他对她的感情,功利而世俗,既有男女之情,也有利益纠缠,可最后却什么都没有了。

“祁望……”她喊他的名字,声音轻细,却又兴奋,“拿着。”

他这才注意到她怀中抱着小小的包袱,在她推来之际发出玉石交撞的脆响。

“梦枝,别动,我先带你去找大夫。”他没问前因后果,也不管她推来的是何物,只是忽然觉得自己就想让她活着。

“不要,没用了。”曲梦枝的唇翕动,话说得急,却又断断续续,“记不记得我说过,我知道……知道你想做什么,我可以帮你。如果你拒绝她是为了走这条路,那你……拿好我给你的东西,走下去……”

义无反顾的路,从来染着数不清的鲜血。她心甘情愿拿自己的命给他作垫脚石,无关情爱,不过是因为共同的过去,仇恨,亦或早就摸不到的感情。

“这是什么?”他问她。

曲梦枝摇头,故事太长,而她没有时间讲完。

“你看了就明白。”她急喘,颤抖着手从颈间扯下根链子,塞进他染血的掌心,“曲……曲家的信物,也给你。我知道……曲家残部还在东海,你一直和他们有联系,给你,名正言顺的接掌曲家……”

祁望看着掌中小小的玉坠子,上头雕的两只交缠青蛟已经沾染血污,都是她身体的温度,却正一点点消失。

“梦枝!”他咬牙把人往胸口抱紧,想将自己的温度给她,也想挽留那缓缓消失的东西。

心尖锐地疼,像被碾成粉碎的石头,再硬再冷也会痛,无孔不入。

“别说了,我带你去找大夫,好不好?”他执拗地只想救她。

“祁望!”曲梦枝揪住他的衣襟,“让我把话说完!”

她声音一大,心肺便被扯得剧痛,呼吸起伏许久才能开口:“我不求别的,只求你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我什么都答应你。”祁望赤红双眼,眼底风云像刚才肆虐的风。

袖子已被她的鲜血濡湿,腥甜的气息在幽巷里弥散,勾出心里压抑的疯狂。

“祁望,我死后,不要送我回梁家,不要给我立碑,不要留下我的姓名……我不配……不配做曲家的女儿!我没有脸去见九泉之下的父母亲族……”这话一出,她眼里的泪便再也控制不住。

一边笑着,一边哭泣。

黄泉路难,人世情苦,她不念轮回,只有堕入地狱,方能洗尽一身罪孽吧。

“梦枝,你在说什么?”祁望听不得“死”字,他拦腰将人抱起,把她塞来的包袱与信物都揣进怀中,往王孙巷跑去。

滴滴答答的血,一路蔓延。

曲梦枝窝在他胸前,恍恍惚惚想起过去。少年明亮的眼隔着一艘船的高度,仰望而来,像逐日而生的葵花,而她是叩开他懵懂心扉的阳光,多少的功利,多少的世俗,都抵不去那一眼的热情。

即便沧海桑田,这一世漫长苦旅,被仇恨利欲欺骗填满,也还是掩不去曾经璀璨的瞬间。

她很高兴,最后的最后,能在他怀里闭上眼。

————

火光闪了闪,霍锦骁把羊皮灯罩取下,拿剪子将棉芯剪了剪,火光安稳。她一低头,看到灯罩里有只灯蛾,不知几时飞进去的,一动不动。

灯蛾扑火,不惧生死,透着壮烈。

她抖抖灯罩,那灯蛾飞了出来,她复将羊皮罩盖好。

心里莫名生起几许凄凉。

她和魏东辞说到哪儿了?

对,从军器监运往两江的红夷大炮在过鸭皮山的时候被劫了,出手的人和在海上劫船的不是一伙人,也就是另外还有一批人在盯着他们,并且这批人更加了解他们。

有可能是他们之中出了内贼,否则这样周详的计划,怎会叫人一下子拿住最大的漏洞。

时间、地点、方式,劫掠时一点偏差都没有,早早埋伏在最易攻打的鸭皮山上。十门火炮,他们只劫走五门,剩余五门碰也没碰,却施了障眼法,致使所有人都回守余下的火炮,失了追上他们的最佳时机。

他们的目标,一直都只有半数火炮。

不是为了毁灭,而是想自用。

这不是三爷的人。对三爷来说,毁了所有火炮才最安全。

“三港那些人是不是怀疑上我?”霍锦骁给他倒了杯水,走回榻前。

“你刚才在外头撞见他们?他们说了什么?”魏东辞蹙眉,神色一冷眉梢就像剑。

“猫狗碎语,没什么,不是当着面说的,你也不用为此动怒。只是你我往来过于密切,若他们疑心我泄露机密,少不得也要怀疑上你,你这盟主之位当不稳当。”她叹道。

“当不稳就不当了,本就是可有可无的东西。”他随意道,不接杯,就着她的手,受用她的温柔。

“东辞,你没有什么抱负与理想想实现吗?”霍锦骁突然问起。认识他这么久,他对世事似乎没有特别执着的东西,再大的成就似乎都可有可无,神医的名号,六省盟主的威名……世人争破脑袋的名利,他都无所谓。

他望着她,目光通透。

“治病救人,就是我的抱负;娶你,是我的理想。”

他的野心就这么一亩三分地,把云谷的明珠娶回家,做个好大夫,钻研医术,给世人留点东西,不需要留芳百世,但能给后人照亮点路。

所有的成就与威望,不过世事逼人。

霍锦骁笑了:“瞧你这点出息。”

他也笑了:“你看不上?”

霍锦骁还要回嘴,外头有匆促的脚步声响起,吸引去两人的注意力。

“先生。”药童喘着气,“平南的祁爷……闯……闯进来了,正和佟叔对峙。”

“出了何事?”清脆的声音扬起,房门打开。

霍锦骁比东辞更快出声。

“祁爷抱了个人进来,想求先生医治,佟叔说你受伤了不收诊,他不肯走。”

霍锦骁脸色一变。祁望今晚去见的是曲梦枝,莫非……

“你告诉佟叔,让他别动手,我马上出来。”魏东辞下床,“小梨儿,扶我一把。”

霍锦骁很快回身,从桁架上扯下件外衫,披到他肩头。他一边穿着,一边扶着她的手往外走。

————

外院的诊室灯火透亮,几个药童战战兢兢地站在两旁,佟岳生得了魏东辞的话也退开,并未拦祁望。药童劝他将人放到诊室的床上,祁望没听进去,仍是抱着,像块石头。

霍锦骁扶着魏东辞匆匆出来,第一眼就瞧见失神的祁望与他怀里垂手的人。

祁望满身的血,袖上,胸口,袍摆,甚至脸上都蹭了血,目光像胶注泥浆的石潭,没了光芒。曲梦枝双眸紧闭,面容白无血色,像黯淡的玉石,没有声息。

她心头剧惊,松开扶着东辞的手,上前颤声:“曲夫人……怎么回事?”

祁望却望向魏东辞:“救她,求你。”

若不是穷途末路,他断然不会说出求这个字眼。

“先把人放到床上。”魏东辞已让人把床推过来。

那是四脚加了木轮的床,方便安置急症的病患。

祁望得了他的话,小心翼翼将曲梦枝放到铺着白褥子的窄床上,小声道:“梦枝,你撑着,这是天下闻名的魏东辞,他能救你。”

那声音,已有些迷乱。

魏东辞看了眼霍锦骁,她已将灯取来,照着曲梦枝,眉间也是一片焦急。他伸出手,先摸了脉,又探了鼻息,最后双指一叩曲梦枝的颈脉。

良久,一声长叹。

“祁兄,抱歉,请恕在下无回天之力。”

人已经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我……T.T

如果觉得这章还好,请……给我留些话?

有点伤。

☆、立坟

霍锦骁的手臂僵硬, 举着的羊皮灯火光将曲梦枝的眉眼照得格外清晰。

长眉细柳, 琼鼻丰骨,除了紧闭的眼、苍白的脸, 曲梦枝还是老样子,似乎下一刻就会醒来,用汪着水的眼看人, 勾魂似的妩媚, 拉着她的手亲热叫一声,小景姑娘……韵脚都是扬的。

他们经历过几场生死,曲梦枝举枪时的情形还时不时会闯进她脑中, 这样一个八面玲珑的女人,有时又显得义薄云天,像个男人。霍锦骁很少佩服人,曲梦枝就是其之一, 她身上有些霍锦骁永远都学不会的东西,比如把妩媚化作武器,比如不论何时都犀利的手段。

海上多少的风浪他们都闯过去了, 枪林弹雨也没要了他们的命,可一场死别却来得猝不及防。

谈不上交情有多深, 只是同生共死,这情分到底不同, 霍锦骁也算见惯生死的人,但这一回,她却很难接受。

眼眶又酸又涩, 那泪却始终落不下,熏得眼疼,视线也模糊,她拖起曲梦枝的手,那手冰凉无力,攀不牢她的手,缓缓垂落。

这人,是真的去了。

“祁兄……”魏东辞没什么表情,只有看透生死的习以为常,他是大夫,比他们更懂生老病死,世间常态。

“救她。”祁望不信。

如果连曲梦枝都不在了,这世上还会有谁知道他心里的痛苦和走过的血路?她在,他不用说任何话,也明白必然有个人与他一样,在深渊徘徊,像孤苦无依的两个灵魂,隔着遥远的距离相守,成为家人。

唯一的家人。

可她也走了……

“对不起,这世上没有药能活死人,肉白骨,在下无能为力,祁兄节哀。”魏东辞的话透着刻骨的冷,很早他就知道哪怕他竭尽全力温柔,也抚不平生死相隔的痛,倒不如让人早些认清事实,虽然残酷,却是必经之路。

“闭嘴!你不是神医?不是号称佛手?为何救不了她……”祁望痛极生怒,表情狰狞。

“祁爷!”霍锦骁见他已伸手揪紧东辞衣襟,心里大急,手刀劈过,挥开祁望手臂。

诊室里乱了起来,佟叔抽出剑,药童散开,祁望却被她挥倒,无力靠到床沿,轮子滚了滚,他跟着俯到曲梦枝身旁。

“我没事。”东辞在她耳边道了句。

霍锦骁这才放心,走上前蹲到祁望身边扶他。

温柔的手伸来,祁望顺从地站起,目光却还落在曲梦枝脸上,良久才看霍锦骁:“连你也认为她死了?”

他想从她嘴里听到否定的答案,她是常给人带来惊喜与意外的人,她要是否定,也许……还有希望。

霍锦骁张了张嘴,说不出话,只能求助地望向东辞。

“回答我!我要听你说。”祁望却只认她。

认真的,充满期待的目光,让她难受得喘不过气。

“曲夫人……走了……”明明一句谎言就能安抚他,她却无法欺骗,霍锦骁觉得自己像刽子手,亲手将刀插进祁望心口。

覆满坚冰的湖面被踩碎,无底的绝望裸露出来,祁望反而安静了,只是眼神荒芜得像看不到岸的沧海。

他什么也没说,扶着床站直,抱起床上的曲梦枝。

“祁爷,你要去哪?”霍锦骁跟在他身后出了诊室,往门口走去。

祁望没理睬她,一步一步,不紧不慢地离开。霍锦骁驻足在医馆门外,隔着风声唤他,他裹进夜色,再不回头。

“让他去吧。”魏东辞不知几时走到她身后,“给他点时间,他会明白,人死不复,活着的还要继续。”

霍锦骁转头,已是泪眼婆娑,直扑进他怀里,紧紧圈住他的腰。

东辞一声轻叹,抬手抚按她后脑的发,目色似寒穹星夜,无边寂寥。

祁望之于她,终究也是穷尽一生都难替代的存在。他错过她四年,祁望的出现,就是对他最可怕的惩罚……失之一步,城池尽毁,幸而老天善待了他,给他留下一线生机。

世事如棋,谁在布局,谁来伏脉,皆是天意,争的也就是这一寸半分的时机。

————

四周的人都默默退出去,佟叔也离开,宅前的空堂里只剩下魏东辞和霍锦骁两个人。

闷在他胸前的脑袋迟迟不肯抬起,她的肩头微颤,哭泣无声,东辞并不劝她,随她哭。

其实她小时候常哭,天大的事也没有一顿哭不能解决的,要不然她怎么成为云谷的小霸王?每次一哭,他就只有乖乖投降的份,嘴上再硬,心也是软的,上辈子大概他欠了她。后来长大了,她倒不哭了,难过委屈都藏着,藏到满出来,寻个法子发泄一顿,就又揭过。

两年多以前,孟村被屠,六叔战死,她竟然就那样独自扛下,一声没吭地把仇给报了,那时她也才初涉东海,多少的艰难与危险,都是一步步踏过去的。她说的时候云淡风轻,反叫他痛得尖锐,只恨当初在蟒岛下手没能更狠些,恨当初没能认出她……

那时候,她也没像今夜这般哭过吧?

魏东辞不知道,只是顺捋着她的发,耐心地等她平静。

霍锦骁哭过一场,心里堵闷的气散开,虽然仍旧难过,胸口却舒坦一些。

抬起头,眼睛鼻子都是红的,声音瓮瓮,只吐出一个字:“我……”

“走吧,给你煮点吃的。要桂花圆子,还是要红豆汤圆?”东辞拉着她往里走。

“都不要。”她拒绝他。哪有让一个病人倒过来照顾她的道理。

想了想,她又说:“你如果想吃,我也可以试试,就是煮出来可能……不好吃。”

东辞失笑,捏着她的手不松。

诊室的烛火还没熄,里面人影晃动,药童正在收拾凌乱的屋子。路过门口时,霍锦骁恰能从半帘下看到曲梦枝躺过的床,褥子上的血色已干涸,黯淡晦涩,刺眼至极。

她的心又沉沉落下去。

不过盏茶时间,却经历生死,惊心动魄,她来不及去想曲梦枝为何会死,也不敢问祁望今晚到底发生什么事。

祁望……这一去,他又会上哪儿?

这会想起,她忽然心生不祥。

不该放他一个人离开的。

————

鸡鸣五更,鼓过五响,天下渐白。

霍锦骁彻夜无眠,看着黑漆的夜一点点泛出灰白的光,再慢慢转亮。她躺不住,一骨碌起身,穿衣洗漱迅速完成。东辞的屋还是黑的,她不想吵他,出院随手抓了个早起的药童,请他转告东辞自己先行离去。

出了医馆,屋外的天还灰蒙蒙的,她也不知道祁望抱着曲梦枝的尸首会去哪里,便先回了码头。码头如今只剩下玄鹰号一艘船,没什么活,船上的水手都为早起,四仰八叉地睡着。霍锦骁进了祁望的舱房,房间空空,被褥齐整。

出舱时候她撞见小满:“昨晚看到祁爷了吗?”

“没,我在甲板等了很久,他没回来。”小满道。

果然未归。

“如果他回来了,你派人去医馆送个信,这两日我会在那边。”霍锦骁匆匆交代一声又离开码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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