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淮守人王榻边，亲自喂他服『药』。任凭『药』汁洒上，没有表现出一丝不耐，更无半点烦躁。
“再取。”
太子淮伸出手，袖口被『药』汁染成褐『色』，散发出苦涩味道。
侍人头不敢抬，迅速从托盘上端起『药』碗，确定不烫手，才小心呈到太子淮面前。
殿内侍人皆为人王心腹，有鬓发斑白，服侍人王几十年，相当于看着几位王子长大。
宫大半生，他们自以为能看透人心，此时太子淮却让他们看不透。陌生而心生畏惧，言行变小心翼翼，不亚于面对人王。
上一个让侍人如此畏惧是王后。
念头闪过脑海，侍人们愕然发现，四位嫡王子，四王子最像王后。不是指相貌，而是给人观感，简直同年轻时王后一般无二。
『药』碗全部清空，人王依旧没有醒来。
太子淮离开塌前，侍人立即上前为人王更衣。
人王重病多时，日日靠汤『药』续命，变骨瘦如柴。
回想记忆伟岸父亲，再看榻上如枯木般老人，太子淮顿觉心口发堵，喉咙一阵干涩。
殿外传来脚步声，一素雅王后走入殿内。
和平日里相比，王后样子十分憔悴，眼挂着青黑，显然夜没能安枕。
“母后。”太子淮整情绪，上前躬行礼，声音带着几分沙哑。
王后停他面前，叹息一声，拍拍他肩膀，轻声道：“去休息，这里有我。”
“母后，我无碍。”
“去吧，我和你父王说说话。”王后眼圈微红，难表现出许脆弱。
“诺。”不愿违背王后意思，太子淮再次行礼，出门后去往偏殿。
等他离开后，王后命侍人退，独自守人王塌前。
殿门合拢，殿内仅余夫妻二人。纵使灯火通明，整个大殿仍显孤寂冷清。
王后移来一盏青铜灯，取出一方绢帕，细细擦拭人王嘴角。随后倾靠更近，用手指描摹人王五官轮廓。
“老了。”王后附人王耳边，声音极轻，字字句句却格外清晰，“王上，你老了。”
人老了，难免会脑子不清醒，做出糊涂事。
就寻常人而言，偶尔糊涂无大碍，做过分也能设弥补。换成是人王，肆意妄为就可能致命，而且要是旁人命。
“王上，这年我深居后-宫，从未『插』手前朝，将氏也功成退，从不提早年扶持你事，为是什么，你我心知肚明。”
王后靠近人王，仿佛是柔情细语，出口话却锋利如刀。若被第三人听到，恐将引来一场剧震。
“我有四个儿子，你废了三个，剩这一个你不能再动。”纤细手指滑过人王巴，落他颈上，掌心按住喉咙，五指一点点收紧。
“你当初承诺过我，承诺过将氏，继承王位必是我子。我不管你有何打算，也不管你是不是后悔，我这里，你必须实践诺言。若你不给，我就自己来拿。”
王后声音没有起伏，表情也始终未变。
反倒是榻上人王，额头冒出一层汗水，似乎是挣扎着想要醒来，却被梦魇牢牢扼住，一直无挣脱。
“我知道你能听见，但你不能动，不能开口，不能睁眼。这滋味不好受吧？”王后轻笑出声，洗净蔻丹手指擦过人王唇角，“我曾祖母出自幽氏。她嫁入将氏时，幽氏还是铜氏。入祭时，牌位上也是铜夫人。”
一番话说完，王后直起，重新拿起绢帕，为人王擦拭脸上汗水。
十指纤纤，指甲莹润如同珠贝。
自从人王昏『迷』，王后再未用过胭脂，也没染过一次蔻丹。
偏殿，太子淮未如王后所言休息，而是坐桌案前，处连日来积压政务。
定春耕祭祀，他放笔，活动两手腕，缓解不断加重酸麻。
目光转向搁一旁诸侯上书，最上一卷来自西原国，由郅玄亲笔，人王昏『迷』前送到，一直摆案上没有处。
这封上书人王早就看过，却未宣于朝，也未给西原国明确答复。
太子淮展开竹简，从头至尾看过一遍，眉心越皱越紧。太过用力，指关节变发白。
对于郅玄『性』情，太子淮不能说一清二楚，终归有几分了解。
人王做显然错了。
这件事绝不能拖，必须早做决断，不能怀抱半分侥幸。
若不然，郅玄真会带兵前来。
届时，都城恐将骑虎难，陷入两难境地。甚者，遭遇一场难以熄灭战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