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
他遇见了埃米尔。
那个从未变化过的男孩儿握住他的手，冲他扬起笑脸，对他说：
“我照顾你吧。”
在混沌的潜意识空间里，在翻来覆去的死亡里，他突然看见了一轮缓缓升起的太阳。
温暖的阳光照亮了前行的路，驱散了挥之不去的噩梦，暖，却不会灼烫。
杰森没有理智，不能思考。
跟着他走，是本能。
他对那段记忆其实是模糊的。
他的灵魂还在努力住进身体，他的意志还是在被反复折磨。他只知道，当自己和那个男孩儿靠近的时候，他会感到温暖，会从窒息的痛苦中得到一丝喘息，能感到久违的安宁。
当小孩儿在他耳边叽叽喳喳说些真实又鲜活的小事儿的时候，他好像也开始可以从噩梦中分出一些注意力，然后一点点，挣脱束缚。
他也还记得一些零碎的片段。
他记得埃米尔叫他托德。
他记得埃米尔微笑的弧度；
他记得埃米尔大笑的声音；
他记得埃米尔扣在手腕的掌心温度；
他记得埃米尔手把手教他时的认真。
然后，戛然而止。
那时候，坐在窗边向外看的杰森看到了刺客联盟的联络标志，在那个瞬间，又清醒了一些。
他不能……把危险带给那个傻乎乎的小孩儿，托德这样想。
理智逐渐回归的他选择离开出租屋，自己一个人。他离开了公寓楼，离开了纽约，终于在三个月后，在墨西哥的边境被找到。
没人在意这个失智的流浪儿经历过什么，他也不过是个试验品而已。
他被带回了刺客联盟。
他第二次浸泡了拉撒路泉，在塔利亚和雷霄·艾尔·古尔的眼皮子下。
他一步一步，迈出了绿『色』的池子，向高高在上的父女二人颔首致敬。
他听见雷霄的问话：
“还记得什么？”
他感觉自己『露』出了扭曲的表情，声音低哑：
“我什么都记得。”
他记得自己的死亡，记得自己的痛苦，记得该记得的一切。
那时候的塔利亚也很温柔，温柔得像是在发散母『性』。她安抚杰森，给杰森找老师，却也会将哥谭的消息透『露』给杰森。
不管是还在阿卡姆精舍病院服刑的小丑，还是疑似出现在蝙蝠侠身边的新罗宾。
剩下的三年多的时间里，杰森一直忙碌在学习中。
学习枪·械的，学习爆·破，学习格斗，学习一切从蝙蝠侠那能学到的，和学不到的。
他不能空闲下来，不能让自己沉溺于思考。不能让自己陷入愤怒与不安——关于为什么小丑没有死，关于为什么蝙蝠侠这么快就有了新罗宾，关于，为什么你都没有发现我还活着。
重返人间的他太容易失控。
他破坏欲旺盛，想要把一切不顺眼不顺心的东西全都毁灭；他痛恨这种失控的感觉，却难以逃脱。
他脱离了刺客联盟，做了个雇佣兵，单方面地想要和过去划分界限，一直没有再回到美国。
直到——塔利亚找到了他。
“我父亲死了。”她说。
杰森正在帐篷里擦着枪：“他不是有拉撒路泉。”
塔利亚垂下眼眸：“不。”
“拉撒路不是万能的，杰森。父亲在靠近泉水之前就已经失去了生命迹象，而不是每个人都能从亡灵的世界成功归来。”
她撩起长发，声音微哑：
“所以，杰森。你没有想过……回到美国，回到哥谭吗？那些过去的事情……该做个了断了，不是吗？”
塔利亚说的没错。
所以他回到了美国。
他把那个废物罗宾揍了一顿，先出口气，然后又被塔利亚算计着，去为她拿回试管。
然后，他又遇见了埃米尔。
埃米尔·亚马逊。
神奇女侠的弟弟，一个不合格的，像是普通孩一样柔软的亚马逊，一个优秀的少年。
他长大了。
记忆中的小孩儿五官还是原来的模样，只需要一眼就能认出来。虽然肉乎乎的脸蛋儿随着身体的成长瘦下去，可那双蓝眼睛依旧是一望就能望到底的清澈。
没人知道杰森那一刻脑袋里在想什么，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他干脆利落地收枪，看似潇洒地离开，事实上在他脱离监控范围之后，杰森倚着墙，表情五颜六『色』的，变来变去。
在看到埃米尔的那个瞬间，他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弱小无助的时候，差点变回没理智的自己，当场喊出那个名字。
埃米尔是不一样的。
在他痛苦到绝望的那段时间里，只有埃米尔。
他没有关注过低调到没什么人知道的埃米尔，但他回到美国的时候就应该预料到自己会见到他，可事实上，杰森根本没有做好见到埃米尔的心理准备。
他强迫自己先把埃米尔的事忘掉，可当他回到纽约，他竟然忍不住回到了0816。
他记得他对着那扇门，给了自己几分钟的时间缅怀过去。然后……
对，然后呢？
面孔上微微的痒唤醒了他的理智，杰森刷地睁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