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八百米高的御天大厦的天台上,能将大厦周围十里之内的所有风吹草动,看得清清楚楚。
“咳……咳咳……”
此时站在天台围栏前的独孤皇天,双手负在身后,虽然佝偻着瘦骨嶙峋的身子,而且还发出剧烈的咳嗽声,一副随时都有可能因为一口气上不来,而气绝身亡的虚弱模样。
但,呈扇形排开,众星拱月般,簇拥着他的三十六个随从,却丝毫不敢露出半点鄙夷之色,更无一人敢趁着独孤皇天咳嗽时,松懈绷紧的神经。
三十六个随从的每一根神经都绷得紧紧的,聚精会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的静候着独孤皇天即将发号的命令。
没人知道独孤皇天会在什么时候发号施令,正如没人知道独孤皇天的武道修为究竟有多强一样。
凡是领教过独孤皇天武道修为的人,都已成了死人。
死人是绝对不可能开口说出,独孤皇天的武道修为究竟有多强的。
“咳咳咳……”
背对着三十六个随从的独孤皇天,咳得眼角都溢出了泪水。
他的咳嗽声,密集如暴雨点般,连续不断的从喉咙深处传出。
就连先前凄厉尖锐的风声,也完全被他的咳嗽声所掩盖。
虽然一直在咳嗽。
但,独孤皇天犀利如刀锋般的目光,却始终锁定着下方地面的战局。
诛杀凌绝顶的数十个高手,就是他独孤皇天派出的死士。
他是‘武盟’名正言顺的二号人物。
数十年前,那时候的他还是个初出茅庐的少年,四处碰壁,郁郁不得志。
机缘巧合之下,与孟君集一见如故,义结金兰,成为出生入死的兄弟,联手征战,打下‘武盟’的半壁江山。
而今,孟君集竟然把号令千万之众的‘武盟令’,拱手让给对‘武盟’毫无建树,与‘武盟’素无瓜葛的凌绝顶!
他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
他绝不能眼睁睁开着自己打下的基业,成为凌绝顶的囊中之物。
于是,他派出死士,诛杀凌绝顶……
“大开杀戒的……咳咳……凌绝顶……真能……咳……灭掉……咳……我……亲手训练出来……咳咳……的死士?”
这是独孤皇天来到天台,将近半个小时的时间,说出的第一句话。
虽然他边说边咳,这句话说得含糊不清。
但他身后的三十六个随从,却全都听得清清楚楚。
独孤皇天以特殊秘法和药物,训练出来的死士,无一不是‘如意境’的高手,而且嗜血残暴,心狠手辣,彻底丧失人性,与野兽没什么区别。
独孤皇天之所以能成为‘武盟’的第二号人物,与他统御的死士,有着莫大关系。
没人知道,这世间究竟有多少死士,一心一意忠于独孤皇天,随时准备着为独孤皇天流尽最后一滴血。
‘武盟’三分之一的基业,都是独孤皇天麾下的死士,打出来的……
“二爷……”
人群中,一个络腮胡子的中年大汉,面露惶恐之色,望着独孤皇天孱弱枯瘦的后背,吞了吞口水,嗫嚅着小声道,“由二爷亲手训练的死士,虽然凶威震八方,这么多年来,为二爷立下无数赫赫战功,是咱们‘武盟’最强悍的中流砥柱之一。”
“但,他们现在面对的敌手,可是素有人间真神之称的凌绝顶啊!”
“凌绝顶乃是当世战神,就连来自‘天外天’的青帝、龙帝、妖帝这帮绝世强者,都死在他的手上。”
“我真不觉得,咱们的死士,能将凌绝顶斩杀于御天大厦之外……”
络腮大汉忧心忡忡的一番话,还没说完,就被人群中的另一个尖嘴猴腮的青年冷声打断:
“老诸,你这未免也太涨敌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吧?”
“凌绝顶再强,又能强到哪儿去?”
“即便二爷派出的死士,全都死在他手上,咱们这帮人不是还没死吗?”
“我只有一句话:‘武盟’绝不能落入凌绝顶之手!”
“我能接受一条狗、一只猪,甚至是一只蚂蚁,成为武盟之主,也决不允许凌绝顶踩在我的头上,发号施令。”
“能踩在我头上的人,当今世上,唯有二爷一人!”
青年这番话,说得慷慨激昂,义愤填膺,令得他身旁的同伴们,热血沸腾,挽起袖子,齐声叫好。
“大林说出了我的心声!”
“俺也是这么想的。”
“凌绝顶那厮,何德何能敢凌家在你我之上?”
“
也不知道老孟当初是怎么想的,竟然把‘武盟令’送给凌绝顶?”
“以我对老孟的了解,我有足够的理由怀疑,绝不是老孟心甘情愿的把‘武盟令’送给凌绝顶,十有八九是凌绝顶那厮,用了某种见不得人的不光彩手段,迫使老孟不得不把‘武盟令’给他。”
……
人群中,群情激愤,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的议论声,回荡在天台的空间里。
众人摩拳擦掌,战意熊熊,恨不得现在就飞身而下,与死士联手,诛杀凌绝顶,以消心头之恨。
“咳咳咳……”
独孤皇天的咳嗽声,再次响起。
咳嗽声一响,三十六个随从全都在刹那间,同时讪讪闭嘴,不敢再言语,更有甚至赫然屏住呼吸,生怕自己的呼吸声会将独孤皇天激怒,从而招来身首异处的无妄之灾。
他们虽是独孤皇天最信任的心腹随从,算得上是独孤皇天的嫡系人马。
但,独孤皇天喜怒无常,一言不合就杀人。
这些年来,死在独孤皇天手上的心腹随从,究竟有多少个,没人统计过,也没人敢统计。
上一秒还与独孤皇天搂肩搭背,把酒言欢,被独孤皇天亲切地称为‘兄弟’的随从,下一秒就有可能被独孤皇天当着其他随从的面,拧断脑袋,嘬空脑髓,用来当尿壶。
因此,绝对没人敢在独孤皇天面前造次。
“你们能不能说点有用的?”
“说点我想听的?”
虽然已不再咳嗽,但,独孤皇天的声音却细如蚊蚋,给人一种有气无力的感觉。
独孤皇天这话虽无责备之意,但三十六个随从却全都在同一时间内,面露惭愧之色,惶恐不安的耷拉着脑袋,一声不吭。
更有甚者居然被吓得连手都不知该往哪儿放了。
“二爷,咱们得做两手准备。”
“不能把全部的希望都放在死士身上,死士能诛杀凌绝顶,固然最好,若是反被凌绝顶杀死,咱们可得事先想好退路。”
“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勇气,固然值得嘉奖,但并不值得效仿。”
一个年过半百,头发花白,戴着一副黑边框老花眼镜的男人,拄着拐杖,从人群中一瘸一拐的走出,艰难的挪动步子,来到独孤皇天身后,语重心长的说道。
“依我之见,二爷您不该留在御天大厦,而是应该尽快率领精锐之师,撤出御天大厦这个是非之地,静观其变的同时,更是为了保存实力。”
“二爷,您快走吧,这里,交给我。”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眼镜男扔下拐杖,噗通一声,直挺挺的跪倒在地,声音里的恳求之意,溢于言表,令人为之动容。
“是啊,二爷,您快走吧。”
“二爷,您快走吧。”
“求求您了。”
“这里,就交给我们吧。”
……
三十六个随从都在这一刻达成共识:
宁可死在御天大厦,也要保住独孤皇天一条生路。
独孤皇天若是死在御天大厦,就没人给他们报仇了。
而独孤皇天活着,他们即便全部死在凌绝顶手上,独孤皇天也会替他们报仇。
独孤皇天虽然喜怒无常,杀伐决断,但,凡是替他而死的人,都能得到他的重酬。
独孤皇天不仅会替他们报仇雪恨,还会好好照顾他们的家眷。
“事到如今,我还能走吗?”
直到这一刻,始终背对着众人的独孤皇天,终于转过身,直面向神情严肃,凝重深沉的三十六个随从,意味深长的问,“事到如今,我还走得了吗?”
眼镜男红着双眼,沉声道:“只要您愿意,您不仅能走,而且也走得了。”
独孤皇天眸光一转,望向眼镜男时,他原本犀利如刀的眼神,在刹那间变得温和起来,他并没说话,只是轻轻的叹息了一声。
“我麾下的三千人马,已经集结完毕,正在等候指令,只要您点下头,他们随时可以出动,护送您离开燕城。”
眼镜男满脸期待的仰望着独孤皇天,掷地有声的说道。
“这些年来,追随我独孤皇天的人,没有一百万,也有八十万,可谓是多如过江之鲫,但,真正能设身处地为我着想的人,却唯有你贺元章一个。”
独孤皇天眯眼打量着眼镜男‘贺元章’,长叹道,“你这一身伤,都是为我而受,你这一条腿,因为我才被人给打残的。”
“今时今日,该走的人,是你,而不是我。”
“我岂能再一次连累你
?”
口中说着话,独孤皇天伸出双手,亲自将贺元章,从地上扶起。
“二爷……我……”
贺元章哽咽着,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的年纪,虽然比独孤皇天大了二十多岁,但他这些年来,却心甘情愿的称独孤皇天为爷。
此时此刻,不仅是贺元章本人,就连其余的随从,也被独孤皇天刚才这番话,感动得眼圈泛红,忍不住暗暗想到:
二爷实在是太仗义,太重情重义了!
独孤皇天将恩威并重的驭人之术,演绎得出神入化,令得追随他的心腹随从,对他又爱又敬又怕。
“局势发展到这一步,谁都可以走,唯独我不可以走。”
说话间,独孤皇天望了一眼地面肃杀森冷,一触即发的战局,“我独孤皇天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岂能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一走了之,当缩头乌龟?”
“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
“走吧,走吧,你们都走吧。”
独孤皇天边说话,边冲着众人挥了挥手,示意众人撤出御天大厦。
“你们这群人中,追随我时间最长的,已有三十年之久,哪怕是时间最短的,也有整整五个年头。”
“你们自从追随我之后,每天都在提心吊胆中度过,生怕一不小心就会把我激怒,惹来杀身之祸……”
独孤皇天语声微顿,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沉吟许久后,才又补充道,“真的很对不起,实不相瞒,我真的不想杀人,一次次的出手杀人,夺人性命,真的不是出自我的本意。”
“我也是迫不得已,我根本控制不住我的情绪。”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这是我的心里话。”
话音一落,独孤皇天一手横在胸前,向着众人九十度躬身致歉,“真的很对不起你们,若有来生,你们就别再跟我混了。”
众人骇然欲绝,面面相觑,全都傻眼了。
谁都没想到,向来威风八面,神秘强大的独孤皇天,竟然也有如此感性的一面。
“二爷,我不走!”
“我也不走!”
“哪怕您打死我,我也不走!”
“即便您现在就杀了我,我也不走!”
“我要与二爷共存亡!”
“二爷,生,我生!二爷,死,我死!”
……
三十六个随从的信念,再次达成一致,铿锵有力的心声,壮怀激烈,气势雄浑。
“胜利的天秤已倾斜向凌绝顶一方,我的败局,已成定局。”
“你们又何必跟着我一条道走到黑呢?”
独孤皇天深邃的眼睛里,闪烁起一道晶莹的光,谁也分不清,这道光是泪光,还是凶光。
“二爷,直到现在,凌绝顶都还没出手,您怎么能说自己的失败,已成定局呢?”
人群中,有人忍不住小声问出心头的疑惑。
独孤皇天微微眯眼,吸了口气,反问道:“谁说凌绝顶还没出手?”
众人愕然,纷纷凝神望向地面的战局。
身在战局的凌绝顶与数十个死士,还保持着之前的姿态,交战双方似乎谁都没有挪动过身形。
“他们不是还正在为真正的大决战蓄势吗?”
“凌绝顶并没出过手啊?”
“交战双方都没出过手啊?”
有人声若蚊蚋的嘀咕着。
实在想不明白,独孤皇天刚才那句反问,究竟是什么意思。
“啪!”
独孤皇天突然抬手打了清脆的响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