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准备工作就绪。
事不宜迟,迟则生变。
地君决定趁热打铁,在今夜把第七煞炼制成药鼎。
“认命吧。”
“这就是你的命。”
“怨不得老夫。”
地君面无表情的打量着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第七煞,语重心长的说道,“老夫这也是顺应天命行事。”
“你也别指望你的同伴会来救你。”
“你和他们六个,本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他们是绝不可能来救你的。”
“即便来了,也绝不可能突破老夫开辟出的结界。”
“你,死了这条心吧。”
手脚四肢全被地君硬生生折断,真元也被地君捏爆的第七煞,俨然就是案板上待宰的羔羊,以他现在的虚弱状态,别说出手反抗了,就连开口发声的力气都没有,只能静静地趴在血泊中,等待厄运的降临。
事实上,当他再次遇到地君的那一刻起,他就选择了认命。
既不埋怨命运,也不怨恨地君。
在一百五十年后,落在地君手上,成为地君的药鼎,这,就是他第七煞的命。
“世人都说‘七煞’,情同手足,都是重情重义的侠肝义胆之辈。”
“事实证明,这,只是个谣传,世人无非是一厢情愿的以讹传讹罢了。”
再次开口时,地君语气中的冷嘲热讽之意,溢于言表。
画风一转,地君意味深长的问,“身死道消前,你可有什么话想说,老夫一定替你转告给你的同伴?”
第七煞无力地摇了摇头。
其余六煞不来救他,这完全在他意料之中。
地君并没说错,他和其余六煞,本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其余六煞根本没必要冒着身死道消的风险来救他。
事实上,他也没指望,其余六煞来救他……
“既然如此,那老夫就要动手了。”
说话间,地君吐出一口浊气,双手齐出,隔空悬浮在第七煞的上空。
地君又吐出一口浊气,而他的双掌,则在这一刻,变成了深红色,闪烁着触目惊心的血光。
结界内的温度,骤然降至冰点。
目光所及之处,都在刹那间凝结出一层厚厚的冰霜。
千丝万缕般的寒意,从地君手心里,席卷而出,涌向第七煞。
眨眼间,第七煞被包裹在寒意里。
随着时间的推移,寒意逐渐凝结为霜。
而第七煞则成了被裹在茧里的蚕。
这一刻,就连地君身上,也覆盖着一层薄霜。
整个结界内,安静如死,落针可闻……
……
而夏淑贞、戚烟梦两女,则终于在美食店打烊前,来到美食店。
确切的说,这并不是让夏淑贞念念不忘的美食店。
这是一个位于城中村闹市后方,偏僻巷子里的一个苍蝇馆。
所谓苍蝇馆,就是指卫生条件不好,但味道很好,而且价格低廉,铺面窄小的餐馆。
此时的苍蝇馆里,没有一个食客,显得颇为冷清。
挂在墙上的吊扇,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有气无力的转动着。
夏淑贞、戚烟梦两女的到来,令得光线昏暗的苍蝇馆,似乎都在这一刻亮了起来。
凡是从餐馆外经过的路人,都情不自禁的望了望苍蝇馆内的两女。
陈旧的桌椅,斑驳的墙壁,飘在空气中油烟味,与两个风华绝代,气质非凡的美女,形成强烈的视觉冲击力。
谁都想象不到,夏淑贞、戚烟梦这样的绝色美人,竟会出现在这间毫不起眼的餐馆里。
都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
“福伯,还是老样子,你知道的。”
夏淑贞挽着戚烟梦的手,在路人瞠目结舌的表情中,跟餐馆老板打了个招呼后,落落大方的坐在餐馆最靠门的一张小木桌前。
餐馆门外则是一口锅。
锅里的水,正在沸腾,有缕缕水汽,从水面升起。
一个头发花白,穿着古旧迷彩服,戴着口罩的老人,冲着夏淑贞和戚烟梦,深鞠一躬,而后,从一旁的袋子里,抓起一把鲜面,丢入锅里。
“都散了,都散了,没什么可看的。”
老人一边挥动着手中的竹制长筷,翻搅着锅里的面条,一边冲着围在外面的路人,连连挥手。
这些路人,都是他的左邻右舍,相识几十年的老熟人,笑骂了几句后,便一哄而散。
而依偎在夏淑贞身边的戚烟梦,则念头起伏,思绪万千。
很多年前,那时候的夏淑贞,只有五六岁。
那一年,饿了三天三夜的夏淑贞,离家外出,找东西吃,不料却在误打误撞之下,来到这家餐馆。
也正是这家餐馆的老板,给年幼的夏淑贞,煮了一碗面,才让夏淑贞不至于饿死街头。
按照夏淑贞的说法,当年那一碗面,不仅救了她的命,更让她生平第一次感受到,这个冷漠世界的温暖与人情。
从那之后起,夏淑贞每年都会来这个餐馆好几次,就为吃到餐馆老板,亲自为她煮的番茄鸡蛋白菜面。
戚烟梦
十岁那年,在夏家老奶奶的生日晚宴上,第一次见到夏淑贞时,从夏家仆人的口中,无意间听到夏淑贞的这段往事。
那时候的夏淑贞,脸色蜡黄,枯瘦如柴,怯懦卑微的蜷缩在角落里,所有喧嚣热闹,都与她无关。
连仆人都比她更受人待见……
“还是当年的味道,一点也没变。”
夏淑贞充满欢喜的声音,将戚烟梦拉回到现实中来。
戚烟梦知道,只有来到这个毫不起眼的餐馆,夏淑贞才会露出最真实的欢喜,最纯粹的笑容。
这个餐馆,俨然成了夏淑贞卸下所有伪装,回归自我时的温暖港湾。
“是啊,还是当年的味道,一点也没变。”
戚烟梦凑到面碗前,深深吸了一口热气,故作欢喜的笑着,深以为然的重重点头道。
她是在十岁那年,夏家老奶奶的晚宴结束后,一路尾随着夏淑贞那孤单瘦弱的身影,来到这间餐馆的。
那是她生平第一次在苍蝇馆里吃东西。
她和夏淑贞的友谊,也是在这间苍蝇馆里,建立起来的。
平心而论,这些年来,她吃过的面,都比这间餐馆煮的面,更美味,更营养,但,她在别的地方,吃过的所有面,都没这间餐馆煮的面,更有滋味。
她清楚地记得,当年她和夏淑贞一起吃面时,坐的桌椅,也是此时坐的这一张……
“味道,还是当年的味道。”
“可你们,却早就不是当年的你们了。”
这时,餐馆老板摘下口罩,来到两女面前,意味深长的感慨道,“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我在这个餐馆里,煮了三十年的面。”
“再过几个月,这个片区,就会被拆除。”
“我也老了,该回乡下带孙子了。”
夏淑贞提起筷子的手,悬在半空,形如雕塑般,纹丝不动的望着餐馆老板,满是皱纹的脸。
空气似乎在这一刻凝固。
戚烟梦张了张嘴,想说几句安慰的话,可,喉咙中却像是塞着一团抹布,令得她连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她只觉得心里憋得慌,各种情绪,在心头翻转起伏,急需寻找一个宣泄口。
“挺好,挺好,挺好的。”
“你忙碌了一生,也该歇歇了。”
夏淑贞僵硬在脸上的笑容,再度犹如鲜花般,缓缓绽开,从嘴边蔓延到整张脸颊。
口中说着话,夏淑贞开始低头吃面。
而戚烟梦却看到夏淑贞的泪珠,夺眶而出,滴落在面碗中。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
“有相遇就会有别离。”
“一切随缘,顺其自然吧。”
说话间,餐馆老板转身走向一旁的餐桌,开始擦桌子,但他洒脱豁达的声音,却一字一句的传入夏淑贞、戚烟梦两女耳中,“在缘分的安排下,我们在十八年前相遇。”
“如今,缘分已尽,是该各奔东西了。”
“世间的悲欢聚散,冥冥之中早有注定。”
“你又何必悲伤呢?”
泪如泉涌的夏淑贞,却是一句也没说,只顾埋头吃面。
她所有的注意力,似乎都放在了眼前的这碗面上。
狭小逼仄的餐馆里,只有风扇‘吱呀吱呀’的声响,断断续续的回荡着。
虽然眼前的面,与当年的味道,一模一样,但,眼中饱含泪水的戚烟梦,却没半点胃口。
她想大吼大叫,控诉命运不公,指责苍天无眼,咒骂人生无情,可,话到嘴边时,她却又不知该从何处说起。
她的满腔愤懑,都在这一刻,化作无尽的泪水,滴落在碗中……
“你能不能留下来?”
“我们还想再吃到你亲手煮的面。”
戚烟梦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她才终于说出一句话。
餐馆老板放下手中的抹布,意味深长的轻叹道:“缘尽于此,有何必强求呢?”
戚烟梦噌的一下站起身,追问道:“以后,我们要到什么地方才能吃到你煮的面?”
餐馆老板笑了笑,饶有深意的应道:“缘分散尽后,我煮的面,怕是再也不合你俩的胃口了。”
戚烟梦打了个踉跄,身子晃了几晃,疲弱无力的坐回到凳子上。
她眼中的泪水,再次不可遏制的夺眶而出……
“或许……或许我当年就不该踏进你这间餐馆,你更不该煮那碗面给我。”
碗里的面,已被夏淑贞吃光,直到这时,夏淑贞才转眼望着餐馆老板,云淡风轻的说出心中所想。
餐馆老板憨厚的笑了笑,点头道:“你说的,或许有几分道理,但,在命运的安排下,一切都已发生。”
“饥肠辘辘的你,走进我的餐馆,而我则一句话也没说,就给你煮了一碗面。”
夏淑贞双手撑着桌子,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泪眼婆娑的打量着餐馆老板,“如果不是你当年那碗面,我肯定已经饿死街头了。”
“我若是死在那个深夜,那,这么多年来,我就不会受这么多苦,这么多难了。”
“是你那一碗面,害了我啊。”
餐馆老板的笑容,突然在这一刻,僵在脸上,就连微微发福的身躯,也是明显的颤抖了一下。
半晌后,餐馆老板面露无奈,苦笑着问:“当年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夏淑贞深吸一口气,反驳道:“可我当年并没有死,我至少还有一口气在。”
“那时的我,身无分文,面黄肌瘦,开门做生意的你,有足够的理由,将我赶走。”
“可你并没这么做。”
“你不但免费煮了一碗面给我吃,而且还亲自把我送回家。”
站在桌旁的餐馆老板,嘴角哆嗦,放在桌上的手,很不自然的轻轻颤抖起来。
而一旁的戚烟梦,则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按理说,餐馆老板当年救了夏淑贞的命,夏淑贞理应对餐馆老板,心存感激。
这么多年来,夏淑贞每次提到餐馆老板时,言辞间的感激之意,溢于言表。
可,此时的夏淑贞却埋怨餐馆老板,当年向她伸出援手的行为……
戚烟梦正要开口,替夏淑贞向餐馆老板解释几句时,夏淑贞却抢先一步,补充道:“你可知道,你当年把我送回家后,我遭遇了什么?”
餐馆老板的脸色,在听得夏淑贞这话时,一下子惨白得近乎于透明。
“我私自离家,违背家规。”
“老贼婆为了惩戒我……就在你那我送回家的那个夜里……四个如狼似虎,蒙着脸的大汉,闯入我的房中……”
“我声嘶力竭的求饶,哭着喊着,求他们放过我,求外面的族人为我说句公道话,可,所有人都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似的。”
“但我知道,我的族人,就在门外,就连我的父亲,也在门外。”
“他们像一群披着人皮的畜生,一言不发的听着我的惨叫声。”
夏淑贞的声音和娇躯都在颤抖,她的话虽然没有说完,但,餐馆老板也好,戚烟梦也罢,都明白夏淑贞当年遭遇了什么。
“那一年,我五岁半,不到六岁,我还是个孩子啊。”
“可我却失去了生命中最宝贵的东西。”
“我恨老贼婆,恨我父亲,也是从那一夜起,我暗暗发誓,我这一生,若不把夏家、高家的人,赶尽杀绝,我誓不罢休。”
“经历了那一夜的事后,我开始隐忍,像条狗似的活着,摇尾乞怜,卑躬屈膝,咬牙等待时机。”
“皇天不负苦心人,我终于在十八年后,得到‘忘情天书’的传承,一雪前耻。”
夏淑贞的脸上,布满泪痕,但她的目光,却始终锁定在餐馆老板身上,“但我更恨你。”
戚烟梦整个人都懵了。
她虽然知道夏淑贞这么多年来,一直被家族打压,不受老奶奶的喜爱,对夏淑贞疯狂报复族人的行为,颇有微词,有些不满。
但,却是直到现在,她才知道,夏淑贞五岁那年的悲惨遭遇。
“我本该恨你,本该杀了你,可我却不能恨你,不能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