疤瘌眼说什么都不肯吃。
他挣扎着把酱牛肉推到大黄狗面前。
那狗无力地甩甩尾巴，将破碗重新推回到主人面前。
一人一狗，来来回回推让了七八次，谁都舍不得下口。
实在看不下去了，丁禹牵着孩子们走到茅草屋面前。
将手里的另一块酱牛肉放到大黄狗面前。
撸着它结成卷的背毛叹了口气：“何必呢，有这么好的狗陪着你，应该知足才对。”
“谁说不是呢？只是人之将死，才知道一生错过了很多。”
疤瘌眼忽然说起这么深奥的话，三个孩子虽然听不懂，但是看到他脸上忏悔的神色，都不忍心再去骂他。
“吃吧，你不吃它不会吃的。”
“吃了这一顿，下一顿它还得挨饿。不如一起饿死，早点了断的好。”
“这个你就不用管了，你的事情丁某略有耳闻，但愿从此改邪归正，往后做个堂堂正正的人吧。”
丁禹再次把酱牛肉推到大黄狗面前。
大黄狗嗅了嗅鼻子，缩在疤瘌眼身边闭上了眼睛。
“吃，我吃，大黄你看，我吃肉了呀。”
疤瘌眼泪流满面，抓起破碗里的酱牛肉，狠狠咬了一口。
直到主人吞咽到肚子里，那条大黄狗这才叼起它面前的牛肉，咬了小半块，将剩下的酱牛肉叼到茅草屋里藏了起来。
“怎么了这是？巧克力做得好好的……”
梁倩菱领着顾铁生和梁小琴跑过来，看到眼前的一幕，眼圈儿陡然红了起来。
“就是这只大黄狗，养了他们家两代人。”
“才不是，这是小黄狗好不好？那只老黄狗早就死掉了。”
梁小琴和三林立马争论起来。
“好了，你们谁都没看见，老黄狗还是我和奶奶埋掉的呢。”
大壮总结性发言，他一开口，梁小琴和三林立马不吱声了。
毕竟当年老黄狗死在孤儿院门口，确确实实只有大壮和梁奶奶在场。
是奶奶挖的土，她胆子小，不敢靠近老黄狗，大壮用破草席裹住死狗，拖到大柳树底下埋掉的。
“反正都是好狗，坏人配不上他。”
三林说了一句。
“妈妈，我们家小四眼也会这么忠诚吗？”
顾铁生揪住梁倩菱的衣服，仰着小脸儿问。
“会的，人心总是肉做的，只要你呵护它们，它们也会反过来呵护你。”
“可是它们是狗唉，狗的心也是肉做的吗？”
“当然。”
问不完的问题。
好不容易安顿好这一个，小金宝又开始询问起来。
他说疤瘌眼和他爹一样坏，是金桥村出了名的大恶人，为什么老黄狗和小黄狗对他们这么好？
孩子们你一句我一句，再看疤瘌眼时，那个邋遢男人早已经哭成了泪人儿。
他艰难地爬行过去，捂着大黄狗的脑袋泣不成声。
梁倩菱问他为什么不在医院里，医药费都给他交齐了，应该养好伤再回来的。
疤瘌眼突然大笑起来，他侧着身子，用唯一完好的手拍打着另一条好腿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辰未到。谢谢你梁丫头，你是好人，我疤瘌眼不配在你面前说话。老话说得好啊，人之将死，还是叶落归根的好。”
说完，他指着仙人塘边上的小坟堆，苦笑着继续说：“我爹埋在里头，好歹是我亲爹呀。我现在伤成这样，还是早一天过去陪他的好。”
“这倒不见得，你的伤并无大碍。”
“啥？”
丁禹冷冷地说了一句，疤瘌眼的眼睛里立马迸射出希望的光芒。
这些天来，他躺在医院里生不如死。
回想过往，突然发现自己这辈子活得没有想象中潇洒。
于是萌生了轻生的念头，在医院里自杀两次，都被护士及时抢救过来。
最后那名护工坐不住了，一巴掌抽在疤瘌眼脸上，让他死到别的地方去，不要影响她的声誉。
罢了，想死都这么难。
于是疤瘌眼趁护工不注意，半夜里从病床上爬了下来。
在走廊里假装跌倒在轮椅边上，请陪夜的病人家属把他扶到轮椅上去。
摇着轮椅混出医院，在门口遇到了苦苦等待的大黄狗。
一人一狗，走了整整一夜，终于在天色即将大亮的时候赶回仙人塘。
他已经三天没有吃到东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