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山县的夏季总是热的像蒸笼，被群山夹在中间，夏季的雨落下，也没什么凉爽的滋味，白三七已经十年没回来了，自从考上大学，就远离了这片土地，便不再花十小时的车程回这了无牵挂之地。 2017年的湘山县，城市规划还是一团糟，但新上任的县长有一番大干的念头，到处拆拆建建，和白三七记忆中一模一样，没丝毫变化。车辆停下，车窗外的校园大门，上面拉着大红底金黄字的横幅，门口熙熙攘攘，挤满了学生和家长。 驾驶座上的人熄火，拍拍他肩膀。 “今天也加油，中午还在后门马路对面等你，快去吧。” 打开车门，有人立刻小跑上前，揽住肩膀。 “老远就看见你爸的车了，学霸快借点儿运气给我，今上午理综能多拿点分。” 来人还穿着校服，白色短袖，蓝色运动裤，没背书包，只拿了同名文件袋，里面一张对半折折叠的准考证，上面有黑白的照片和名字，还有顶头一行字——2017年高考准考证。 “你说这什么天啊，今早下了雨现在还那么热，燥得我浑身难受。” 被揽住肩膀向前走，林子坊高高大大，挤进人群，在校门卫室点点屋檐下的阴影处站好。 “想什么呢，都这会儿了，脑子里不会还算题呢吧，哎，我都不临时抱佛脚了，你这大学霸就不用了吧。” “没算题，有点没睡醒。”白三七反应了几秒，后知后觉地回话。 林子坊性格大大咧咧，但一紧张话唠时语速会加快，这习惯十年后也没改，所以这会儿听他二倍速的碎碎念，白三七也不由融入了大环境的氛围，特别是校门打开，随人流涌进，走进教学楼，在楼梯处和林子坊分别，独自坐在考场时，才终于接受了如今的事实。 自己回到了2017，十年前的高考第二日。 理综的卷子发下来了，密密麻麻都是亟待回答的题目，白三七却哭笑不得。 怎么别人重生都是改变过去，弥补遗憾，走上人生巅峰，怎么自己就正正好回到高考当天，用已经被十年岁月磨灭的记忆做理综高考卷呢，真的不是在坑自己吗？ 生物名词记不准确了，物理公式也全忘光了，化学方程式配配写写，也全白做工了，大脑转得飞快，但也想不起十年前的高考答案。 白三七自暴自弃将选择题全部蒙上C，就放下了笔，等到可以提前交卷的时间，他交了几乎全白的卷子，随后在老师震惊的眼神下走出考场，在楼底下的凉亭坐下。而后校门一开，他第一个跑出去，窜到马路对面的车上。 …… “爸，妈，我下午不去了，下半年去复读吧。” “啊，为什么不去了，是不是上午没发挥好？” 戚瑶从厨房端出最后一道菜，在围裙上擦擦手，一脸担忧，但又很快笑起来。 “下午还是去吧，你自己觉得没发挥好，但没准儿最后结果还不错呢，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你一直都做得很好的。” “对啊，别丧气，吃完饭去眯一会儿，爸下午开车送你过去。” 白三七咬着筷子没说话，沉默地刨着碗里的饭菜，这味道他已经十年没尝过了，怀念得让人想哭。 “怎么哭了，真的没关系的，只有一科没发挥好，其他三科考得好，也还是可以考上好大学，别哭了。” 戚瑶放下碗筷，抽出纸巾，伸手想给他擦眼泪，却被直接躲开了，她手僵在原处，和白志强对视一眼，不知所措。白志强也放下碗筷，伸手准备拍拍肩膀，安慰几句，更是被直接用手挥开。 “啪”的一声，气氛终于变得僵硬又冷漠。 “你怎么回事，没考好也不要耍脾气，和爸妈较劲有什么用！” 白志勇的一句话像是火花，点燃了导火索，那些被压抑了十年，无处发泄的怒火和委屈，如今终于找到了宣泄口，喷涌而出。 白三七“腾”地站起来，椅子因为强烈动作倒在地上，与瓷砖碰撞，发出巨响，可这都没能压住他大声质问的声音。 “我耍脾气，我不该冲你们耍脾气吗？” 白三七抬头，猩红的双眼，盯住自己的父母。 “你们真的有把我当儿子嘛，什么成天借口说自己工作忙，其实也不过是在两个小时车程的市里，和别的人过得开心，你们想要离婚就离啊，别拿我当借口。”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次为什么回来，什么重视我高考，都是放屁，不就是看我考完就十八了吗，想骗我在转让协议上签字，分爷爷的遗产。” “你们在关心我的成绩？你们只关心你们能拿到多少钱，然后把我这个已成年的人丢出去，不再负任何责任。别装了，你们就是这么自私，从来都是！” 白志勇当场摔了碗，狠狠给了白三七一巴掌，刚还因为儿子落泪而担忧不已的戚瑶这会儿也无动于衷地坐着，面无表情。 “谁教你这么和爸妈说话的，大人的事，轮得到你多嘴！” “今天下午就给我去考试，不管考成什么样，今年必须给我去读大学，别在家里呆了，这个家容不下你了！” 戚瑶冷淡着神色，将碗和筷子重新放好在白三七面前，“吃饭，吃完饭你爸送你出门，在车上睡。” 白三七低着头，摔碎的碗有碎片炸裂在脚边，庆幸没划伤皮肤，右脸火辣辣的在疼，没坐下，端起碗，狠狠地塞了几口饭，吞咽的动作有些艰难，但好歹是盖住了冲上喉咙管的铁锈味道。 “吃饱了，车上太热，我回屋眯一会儿，到点儿喊我。” 白三七红肿着脸抬头冲自己的父母微笑，眼神纯真又无辜，仿佛刚才口出狂言的不是他一样。踩着拖鞋上楼前，还记得去冰箱拿了冰袋，他捂在右脸，脚步悠闲地走了。 房门没关紧，白三七听到了楼下争吵的声音，每句话都难听无比。 捂住脸，仰面倒在床上，他摸出手机，拨通了郝律师的电话。 “郝律师，你今天下午有时间吗，我准备过去事务所一趟，关于爷爷的遗产，我有些问题想和您商量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