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朝奉正提着一管毛笔，在账簿上哗哗书写。
一手行草学的是米芾，还算漂亮。
不过墨迹落于纸上，很快便渐渐淡去，好似被纸张吸收了一半。
不到半分钟的时间，原先写过的字迹都已消失不见。
写完后甚至不用吹墨，直接就合上了账本。
记完这一笔账，高欢便到门外的自来水龙头上打了水，擦拭起台面和储物柜。
等到擦完出来，就着水龙头里的自来水搓干净了麻布，就听巷子里响起一阵缓慢而沉重的脚步声。
高欢循声望去，却见一位穿着板正大衣的老先生，手里提着个老式的皮箱，正蹒跚地向此处走来，一边走一边抬头辨认门牌号。
这一条巷子东侧是围墙，西侧就是当铺所在的这一排门面。
而且白天开门的不多，除了功德当铺以外，就只有巷子口的一个炒货店，以及巷子中段的一家成人用品店。
其余几间门面白天虽然也有人进出，但基本都拉着帘子，玻璃门上大多贴着“足疗”、“按摩”之类的红字。
不过到了晚上，八点一过，这些门面就会亮起粉灯，进出的人也会多一些。
以前高欢的师父就喜欢到这些店里去串门，增进邻里之间的交情。
那老先生终于走到当铺门口，抬头看了一眼门牌，又看到那盏“营业中”的纸灯笼，先是露出惊异之色，喃喃自语道：“还真有。”
接着目光就看向了正在搓抹布的高欢。
“老先生，您有什么事？”高欢将抹布拧干了擦擦手，搭在盆沿上，站起来跟这老先生打招呼。
老头表情很严肃，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只是眼神中透露出些许茫然，像是在回忆着什么。
他想了一会，才开口道：“你这里收秘密吗？”
高欢看了一眼老人头顶的一线命香，已经没多少时日了，心中了然。
他这里接待过很多很多类似的客人，有些是将死之人，灵魂徘徊与阴阳两界之间，便不知不觉能得到一些阴世的信息，从而知晓这个当铺的存在。
这些人会下意识地找到这里，将自己的秘密或者珍藏当掉，而且基本都是死当，换取一些功德，或留给后人，或自己留着到阴世花销。
也有刚死不久的阴魂，也会有部分偶然得到当铺的信息，便会来此将自己生前没来得及处理的东西当掉。
这些阴魂大多已经神志不清、记忆模糊，只凭着本能典当，并借此完成一些生前残留的执念。
有些当的是自己的秘密，有些当的是自己生前收藏的某些东西，也有一些纯粹只是混乱的意识和信息。
对于只有一个模糊的描述，根本无法准确判断价值的东西，当铺通常会以较低的功德收取，即便如此也常常难以收回本钱。
高欢对此见得多了，也就见怪不怪，笑着问道：“老先生，您想当什么秘密？”
他看到对方功德值竟然有八千多，心想这人大概曾经是教师或者医生一类的职业。
怪不得表情这么严肃。
老头听他这么问，皱着眉思索半晌，忽然很苦恼地道：“记不起来了。”
高欢大概看出来，这老头应该是阿尔兹海默症患者。
记忆力已经严重衰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