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沉沉之中，我看到了一些模模糊糊的东西，像一场梦，但更像是我综合了所有与塔国有关的传说，自动衍生出的一些思想逻辑。
我看到了一座巨大寺庙，庙门前面，有一棵覆盖范围广大的菩提树。
那棵树的树冠，将整座寺庙的殿宇楼阁全都盖住，仿佛一位慈祥的母亲，伸展双臂，搂住了自己的孩子。
我慢慢走近庙门，预感到有些怪事将会发生。
忽然间，我听到了婴儿的啼哭之声，无比真切，就在庙内。
四周没有人，也没有诵经声，只有婴儿啼哭，一阵阵传来。
我大步上了青石台阶，跨过两尺高的门槛，一路进了院中。
哭声来自右侧，但那个位置只有一堵石墙。
我走到墙边，正面反面全都看过，却没有发现人影。
“是谁在那里？”
夕阳西下，霞光斜射，被菩提树叶挡住，根本无法照亮院内。
我听到婴儿哭声，却找不到孩子下落。绕着石墙走了几圈，发觉婴儿哭声竟然来自墙内。
就在石墙正面的右端，留着一个直径三寸的小孔。
不知为什么，婴儿哭声竟然从这个小孔中传来。
我十分惶惑，禁不住后背冒出一层冷汗。
“谁在里面？谁在里面？”我对着小孔大声呼叫，但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猛地，黑黝黝的小孔中有了动静。
我向后退步，一个灰溜溜的浑圆脑袋露出来，接着是滑溜溜的身子和尾巴。当那东西继续向外挤出时，啪嗒一声落地，又发出一声婴儿啼哭。
“竟然是大鲵？”
顿时，我松了口气。
大鲵这种水中动物的叫声，与婴儿啼哭极其相似，所以又被称为“娃娃鱼”。
我刚刚有些惊惶，就是因为这巨大的寺庙就是塔国香火最为鼎盛的大菩提树。
前年秋天，我曾因为公干，拜谒过大菩提寺。
当时，来这里烧香礼拜的人络绎不绝，殿前的巨大香炉里，插着几千支高香，烟雾缭绕，遮天蔽日。
那时的鼎盛跟我眼前看到的荒凉形成明显对比，当然会让我心惊胆寒。
有个女人从内门走出，脸部覆盖着纱巾，只露出一双水汪汪的眼睛。
她走到石壁前，双手抱起了那条大鲵。
婴儿啼哭声又从墙内传来，应该不止一条，至少有十几条。
“听到这种声音，你就能理解，人类生生不息的秘诀是什么？是对轮回的谨守，是对生命的敬畏，是你心中对母性的景仰。母亲是人类最伟大的元素，母系氏族社会的建成结构，让人类逐水而居，最终在残酷的自然环境里苟活下来。人类离不开母爱，也离不开上一代对下一代的守护。你说呢？”
那个女子望着我，眼中饱含深意。
我当然赞同她这种理论，人类离不开母性的抚养，上一代对下一代的慈爱，才能保证人类社会所有婴儿平安地从小到大，这是人类与动物之间最大的差别。
她向我伸出手，微笑着自我介绍：“我姓叶，你可以叫我叶女巫。”
这个女人非常陌生，以前从未见过，但那双眼睛却逐渐解除了我的武装。
我相信拥有那么一双美丽眼睛的人，一定是个温和善良的朋友。
“欢迎你到这里来，现在请跟我进去，去看看你的朋友。”
我猛的一惊，毕竟我在萨瓦市唯一的朋友就是关天娜。
如果她也在这个陌生的地方，或许就有危险。
叶女巫带着我进入内门，走了一段，进入一个花木扶疏的院子。
这里种的都是桃树，树上结着通红的蟠桃，不止有几百几千个。
我站在树下，恍然觉得这种场景曾经在记忆里出现过。
“我的朋友在哪里？关天娜小姐在哪里？”
我以为对方故意卖关子，把我引到这里来，实际是要敲诈勒索，有所图谋。
叶女巫轻轻的摇头：“它就在这园子里，有时在东，有时在西，顽皮得很。”
我忽然怔住，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如果我的朋友指的是关天娜，就不会跟顽皮扯上任何关系。
“你说的到底是谁？”
我的话刚刚出口，树叶之间跳出一只猴子，一手勾住树枝，悠闲地荡来荡去，一双眼睛好奇地盯着我。
叶女巫指向那只猴子：“这就是你的朋友，难道你忘了吗？”
我不知道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看到桃园和猴子，心里的某些记忆已经被触动，但是不知道如何才能把那些虚幻的影像清晰固定下来。
知道一些东西不假，可那些混乱的记忆到底代表什么，却无法弄清。
叶女巫吹了一声口哨，那只猴子跳下来，落在她的肩头。
“难道你真的忘了吗？很久之前就是在这个桃园，你们曾经是最好的朋友。”
从她的眼神和语气，我知道她不是开玩笑，说的全都是正题，但我并不认识这只猴子，也不知道蟠桃园对我代表着什么。
叶女巫轻轻摇头，无奈地长叹：“看起来你离开太久了，已经忘记了这里对你的意义。叶开，这里才是你的家，你真的忘记了吗？”
这一次我完全愣住，不知道叶女巫的话是什么意思。
蟠桃园当然不可能是我的家，至少目前来看，我的归宿是在51地区，而我的人生目的是追寻大哥，也不是这样一只猴子。
“我想你一定是弄错了，就算来到大菩提寺，为的是拜谒佛祖，而不是看这只猴子。它到底是哪里来的，还让它回哪里去，不要在这里故弄玄虚了——”
长久的疲惫探险生活，让我的性格有些暴躁，无法再听对方说下去。
叶女巫轻轻伸出右手食指：“叶开，再听我说最后一句，好好想想这里，想想蟠桃园的年代，想一想你到底为什么走上了不归之路？我在这里呼唤着你，盼你回头，再也不要在错误的道路上一去千里，你还有最后一个机会回头，一定要珍惜。”
那只猴子从叶女巫的左肩跳到右肩，眼珠乱转，抓耳挠腮，好奇地盯着我。
我对它没有任何好感，人和猴子也不可能成为好朋友。
现在，我知道自己应该告辞了。
“既然来了，至少要吃一只桃子再走。”叶女巫挥了挥手，那只猴子灵巧的一纵，跳到树上，摘下一只鲜红的桃子，递到了叶女巫的手上。
“叶开，现在带着这只桃子，就可以走了。”
我想摆脱她的纠缠，双手接过桃子向后退了两步，然后转身就走。
在我背后，那只猴子发出了“啾啾”的叫声，似乎在召唤我，但我头也不回，离开了叶女巫。
大菩提寺里路径复杂，道路回旋，不知不觉，我竟然迷失了方向，没有回到石壁那边，却进入了另外一个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