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当中，散关两丈高的关墙巍峨如山，与左近的山峦连接在一起，浑然一体。
过去几日阴雨绵绵，今夜也不例外。一阵狂风之后，气温骤降。齐军军士咬着牙缓行，趁着夜色将云梯高举，抬到了城墙下面。
明月藏在云层当中，呼呼风声成了齐军最好的掩护，二百余人头顶夜色，目光灼灼。他们原本以为雍州就足够贫瘠荒凉。一路向西，到了武都，到了散关面前，看着参天的密林，他们才算明白什么叫荒凉。
城门紧闭，城楼上面的灯笼火把也早早熄灭，本应该驻守在城墙上面的军士懒得出城楼，挤在一起呼呼大睡。
散关安稳如山，这是氐人的共识。
回不去的氐人索性在散关里面苦中作乐，他们虽然不敢对自己族长，头领拔刀相向，阳奉阴违却是不在话下。
湿冷的雨滴随风飘落在齐军军士脸庞上，在军阵当中缓缓前进的关平打了一个激灵。蓦地，城墙上面有了光亮，用一支火把点亮一方天地，缓缓向东移动。
“校尉，氐人发现我们了？”他心神一凛，忍不住向张郃汇报。
“那有如何？”张郃一改停歇时候的和善，冷着一张脸，看也不看关平。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前面莫说是氐人还未真正发现，敲响锣鼓。便是氐人严阵以待，这散关仍旧是齐公下令必须攻占的关卡。
兵法有云，攻心为上，攻城为下。这散关横在面前，无法攻心，就只能攻城。
“还有三十息。”张郃心算，冷冷注视城墙上下。
散关之上，雷定黑着一张脸，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下午自己用长刀拦住他们回家。晚上他们就开始摆烂，公然摸鱼。
明明自己说了要加强防御，这就是他们加强防御的方式？
他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谁让自己麾下精锐与齐军作战损失大半，所剩的苗子反对的也不是自己，而是上面的命令。
凭什么要自己一部人马当牛做马，还不是因为其他部落实力没有太大损失，仍旧拥有足够的话语权。自己倒霉被齐军击破，损失巨大，就只能沦为炮灰。
拳头被雷定捏紧，跟其他边塞民族不一样，氐人跟汉人并无太大区别，他们高度汉化。
雷定出身武都下辨，母亲姓氏是李。跟那高高在上的齐公一样，都是李家人。
不管是陇西氐人，还是武都氐人，现在聚在一起，没有统一的头领，都是盟友关系。这里面谁的的兵马更强盛，谁的话语权就更大。
他推开城楼的木门，没有察觉呼呼风声当中的金戈味。
“让你们卫戍城墙，你们就是这样卫戍的？”他黑着脸，身侧火把燃烧释然出来的油脂味道浓郁骚臭，瞬间让城楼当中的氐人守军纷纷醒来。
“城外风平浪静，俺们不睡觉，明天谁去砍柴做饭？”百夫长李越牢骚声不断，他没觉得城外可能出现齐军。
冬季不宜作战，这是常识。
更别说这几年的冬天格外严寒，莫说是齐军，就是习惯了武都严寒的氐人在冬天都有不少人熬不过去。
雷定不言语，只是冷冷看向李越，用手指着来自西伯利亚的寒流，咬牙切齿道：“下辨氐人七部损唯独我这一部损失惨重，余下军士都在散关戍边。仇池山的杨千万，兴国阿贵，河池的窦茂往日与我称兄道弟，现在却想要将我踩在脚下！”
“我就要从散关开始，聚集部众，明年春天叫他们知道泥人也有三分火气，俺们下辨氐人也不是好惹的。”
“可这管俺们什么事儿？”李越面对族长的喋喋不休，只是冷笑：“俺们弟兄去了其他部落，总不至于睡一觉也会被喝骂一番。想要回家搂着女人睡觉，也要被拔刀相向。”
“俺们敬的不是你，而是老族长。”
雷定脸色愈发铁青，这是他从未想到。李越居然会跟自己翻脸，明明自己没做错什么，人心就散了。
“你们就当俺们弟兄不知道齐公为人，不知道你们想做甚......”
雷定猛地后退，总算发现问题所在。跟齐公治下商人贸易，人人都有所参与。整个武都的百姓，都已经知道有一个雄踞一方的齐公甚爱百姓，麾下百姓居然能够一天两顿，顿顿吃饱！
这对于身处战乱，人人都填补饱肚子，族长头领还能够将荞麦栗米出售给齐公赈济灾民。
这离谱的操作在这乱世当中，理所当然。大汉对武都等地失去管辖之后，新崛起的族长豪帅，对百姓的压榨只会愈演愈烈。
“你们想造反？”雷定从牙缝当中挤出几个字眼，心中惊骇难以言喻。这不是后世，有足够多的榜样存在。大汉一朝，造反的人不少，可少有的氐人造自己族长的反！
“俺们只是想活下去！”
“想活下去？”雷定定睛一看，发现说话的人从李越一个人，变成三五个人。
好像，这些人都对自己有所不满！
这样想着，他心一横，猛地抽刀，劈砍而去。
战刀与骨骼猛的碰撞，倒下的人却不是李越，而是别人。
“雷定，你好狠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