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田在外面应酬的时候，接到了女儿孔双华的电话：“爸爸，现在电视上在演方圆呢！”
“哪个频道？”孔子田对方圆这个名字也越来越敏感，不仅是因为这个青年人学识很广博，更是因为他与女儿之间的特殊关系。
“东州电视台新闻频道。”
孔子田立刻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一边接电话，一边向门外走去。主陪市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孔子田的另一个研究生学生群峰等一干人等，都很习惯。接个电话嘛，不方便在房间里说的，就出去说。这一次晚宴，主宾就是孔子田。市委组织部刚刚组织了一次后备干部业务培训班，全市280名副处或正科的公务员在市委党校进行了为期10天的闭门脱产培训，今天刚刚结束。孔子田当仁不让，成了本次培训的首席讲师，当然，还是东州大学、东州师范大学以及市委党校的其他教授、学者也讲了各自擅长的课程内容，但孔子田是一个人讲了最后5天，他讲的主题是：创建高绩效机关与执政为民。题目看起来是很枯燥，但内容相当的活泼而富有指导意义。毕竟是博士导师，孔子田的水平明显超越了前面讲话的多位教师，给包括分管党群工作的市委副书记宋云生、市委常委、组织部长盛治仁留下深刻的印象。组织部第1副部长群峰本来就是孔子田的学生，他了解孔子田的水平，倒也不十分诧异。在闭幕式结束后的座谈当中，宋云生、盛治仁、群峰等听到了副处、正科干部们对孔子田的赞誉，宋云生心中则对省委组织部委托的一件重要事情暗自在心中有了主意。
今天晚上，就是群峰受两位直管领导的委托，代表市委组织部，宴请给后备干部们上课的教授、专家们。群峰是主陪，干部二科科长仉洪军副陪，而孔子田当仁不让，坐了主宾的位置上。
酒宴已经进行了一半，因此，孔子田出门后，房间里的人丝毫不以为意，继续互相敬酒，说着过年的感谢话。孔子田却找到一个服务员，要求找到一个有电视的房间，看看今天的教育专题十分钟。
孔子田如愿以偿。电视节目里有方圆汇报课的片断，有几个人接受采访，韩素贞、方圆，他是认识的，另外两个人，透过电视节目打出的字幕，知道了是市教研室教研员李国强和68中校长杨芳。孔子田看得很专注，脑子转得也很快。在方圆接受采访的时候，孔子田又一次感到：方圆说的客气话，听起来好像很真诚，但实际上像具有自己这样阅历的人听来，还是有些假。这会影响方圆发展的，如果方圆真地做了自己的女婿的话，这个方面还需要很好地调教。
晚宴结束，早就在门口守候的司机小周把孔子田安全地送回家。刚刚进家门，就被孔双华迎面扑上来抱住：“老爸，电视你看了吗？”
“看了。”孔子田淡然一笑。
“方圆真地很棒呢！课上得好，接受记者受访时说得也很好呢！是不是，老爸？”
“还行吧。”
孔双华的小嘴立刻嘟了起来，“爸，是很好，不是还行。”
“华华，爸爸怎么会当着你的面说假话呢？方圆接受采访的时候，说的话虚话套话多，这个样子是不行的。”
孔妈妈递过一双拖鞋，给孔子田摆好，说：“华华，我看你爸爸说的呀，和妈妈我也有些近似，方圆这孩子，说得太谨慎，没有放开，话里真没有什么可挑剔的错误，但也缺乏真实的感情。”
孔双华松开爸爸的脖子，扭头就离开，坐在沙发上鼓着小嘴不说话了。
“华华，别急呀！一个人在公共场合面前，不可能一下子就能说得很成熟，就能说得滴水不漏。方圆达到现在这个程度，已经很好了；如果再能改进改进说话的方式，那会更好。”孔子田看着女儿生气的样子，感觉到分外的可爱，但同时也担心女儿气坏了身体，连忙走过来解释一下。
“老爸，你为什么不早说？哼，不理你了。”
孔子田坐在女儿的身边，柔声说道：“华华，你爱方圆，爸爸是知道的，但现在你和方圆还没有确定关系，你觉得有些话我跟方圆讲，合适吗？”
“方圆肯定会成为你的女婿，你还担心什么？”
“我不是说过吗？方圆在做上副校长之前，他是不能成为我的女婿的。”
“爸，我知道那涉及到你的面子，但人都是活的，你的主意也可以变的。你知道吗？我们学校有个叫宋思思的女孩，追方圆追得可紧呢！到时候如果宋思思追走了方圆，我可不依啊！”
“你放心，华华，爸爸阅人无数，至少到目前为止，方圆不会喜欢那个富翁的女儿，方圆的选择一定会是你。”
“老孔，”孔妈妈也开了口，“你该变变就变变，你想想看，方圆经电视一播，加上现场听课的许多老师，说不定真会有更有背景的女孩看上方圆。都说早下手为强，我看着方圆啊，也是真地喜欢得紧。”
“行，让我再考虑考虑。”
孔子田没有反驳妻子头发长见识短，很多事情要沉住气才行。他知道第二天的报纸一定会有所报道，看完报道再说吧。
第二天早上，孔子田坐着小周的车，来到东州大学行政学院。步入院长室，他立刻给办公室打了内线电话：“把今天所有东州本地的报纸都给我拿过来，马上。”
接完了翟新文的电话，端详着翟新文用传真发过来的两张纸上的字，孔子田也沉不住气了。在这个关键的时候，方圆做得好，那可能会一日千里，如果给领导留下的印象不好，那前进的道路将会有些坎坷。而的确像老婆和女儿所说的，这一次如果方圆真地发展好了，女儿恐怕就不是高枕无忧了。
孔子田拨通了孔双华的手机：“华华，听爸爸说，你去找方圆，让方圆今天晚上到我们家吃饭，说是我的邀请，有重要的事情要跟方圆谈。他如果说忙不能来，你就说这件事跟市长接见他有关。”
孔子田接着拨通了孔妈妈的电话：“老婆子，今天晚上方圆要来咱家吃饭，你下午的专家门诊取消了吧，赶紧回家准备准备。”
“什么事啊？今天我的一个老朋友要带着她的妈妈来找我看病呢！”
“什么事都要推掉，这件事真地很重要，关系到方圆的发展，关系到方圆和咱女儿的关系。”
一听这样重要，孔妈妈连忙答应。她急着给自己的朋友打电话，告诉她最好明天再来，今天下午有急事，不能看她母亲的病了。
病来如山倒，不是说拖就能拖一天的，朋友一听就急了，孔妈妈有些无奈，也放不下面子，就让朋友带着她的妈妈上午来曙光医院——孔妈妈上午在这所医院专家坐诊，原本是下午回本院——东州医学院附属医院坐诊。
孔子田坐在沙发里，把传真过来的两张A4纸上的字又读了好几遍，不由地自言自语：“什么叫机遇？什么叫把握机遇？什么叫机不可失？”
原来，当孔子田读完了今天所有有关方圆的报道，又找到了几处认为方圆说话非常不妥的地方，虽然一般说来，大家不会太注意，但如果是位长期工作在领导岗位上的人看来，这说话里就透着虚伪——这是很多领导对年轻后辈最不欣赏的地方。年轻人，应该有年轻所特有的锐气与豪情，如果一开始就表现出很深的城府，对于很多领导来说，这样的年轻人不会令人喜欢，只会让人反感甚至是畏惧。
但翟新文的电话让孔子田又重新审视了自己的思想。电话里，翟新文告诉孔子田，市委崔书记、市府王市长都做了重要的批示，分管教育的邓副市长也有三条重要指示。听着翟新文在电话里滔滔不绝地讲，孔子田油然而生许多感慨：当领导的，都需要政绩啊！崔书记需要，王市长需要，邓市长需要，教育局韩素贞、马顺田、翟新文们也一样需要啊！这个时候，他们不会在意方圆说了些什么，他们更在意的是谁能给他们创造出他们需要的成绩。孔子田反问自己：从自己做了院长以后，有值得夸耀的成绩吗？对于不仅仅想做一名院长，更想做东州大学校长的自己来说，孔子田忽然觉得自己也是亟需政绩来证明自己——不能天天在酒桌上应酬啦，得想点办法，在院长的岗位上创造出新的业绩！
翟新文对自己的态度相当的恭敬，听完了翟新文的话，孔子田对翟新文表示了感谢。他说：“新文，谢谢你提供信息给我，你的信息很重要。如果方便的话，两位市一把手的批示麻烦你传真一份给我。”
“好的，孔老师。”
“另外，老师想给你提几点建议，供你参考。”
翟新文需要的就是这个，他期待着能从孔子田那里听到自己最想听到的东西。
“孔老师，您请讲。”
“我分析的几点也不一定正确，你可参考一下。第一点，因为方圆取得了这样的成绩，且这个成绩被市领导所重视，如果不出意外，韩素贞的局长位置将会稳定下来。你现在要密切留意马顺田的动向，他现在这样积极，无外乎两种可能：期待能继续再干几年教育局书记，或者想转到政协那边再提提格，后一种的可能性很大。这意味着书记的岗位就会空出来，新文你的机会就来了。这对于很多人来说，都是机会，但对于新文你来说，可能只有这一次再进步的机会，一旦错过，一个年龄与你相仿的人当了教育局书记，你可能一直熬到退休也只能是个副局长了。我想，市委组织部肯定会考察市教育局书记的后备人选，也肯定会征求韩素贞的意见，所以我提的第二点是：注意搞好与科室同志们的关系，先过群众民意投票这一关，然后一定要与韩素贞保持一致，使韩素贞能在组织部谈话时，不由自主地推荐你来继任，组织部门在考虑人选的时候，班子团结也是一个重要的方面，韩素贞能推荐你，那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第三点呢，是需要市里有人支持。教育局是东州市最大的一个局，加上管的教师在内，近10000人吃财政饭，教育局党委书记这个角色争的人肯定会很多。现在，估计背后小动作的人已经很多了，一方面你可以自己适当地活动活动，另一方面，我跟邓市长、跟组织部第1副部长群峰的关系都不错，等我找个合适的机会，介绍你们再熟悉熟悉，加深一下感情。线我给你牵，后面怎么办，需要你自己想办法。”
孔子田知道，翟新文最需要的话，就是自己刚才说的第三点，他相信，翟新文在电话那头，已经感激涕零了。
果然，翟新文是“感谢”连着“谢谢”。刚才孔子田提到的两个人，虽然对自己的任命没有最后的决定权，但他们的意见非常重要，一个是分管教育的直接市领导，一个是负责干部选拔初步考察与提名的常务副部长，哪一个都是自己的亲爹亲妈呀！孔子田如果真能创造这样的机会，让自己与这两位领导熟悉熟悉，那不吝于送自己10万元钱。按说组织部副部长与自己一样，也是副处级干部，但人家这个副处的含金量与自己这个副处的含金量怎可同日而语？
但孔子田刚才的话并没有说完，他又说了第四点。听完孔子田的话，翟新文不仅忧愁起来：这么短的时间，我该怎么办呢？
孔双华带着难以自抑的兴奋，在学校里满世界地找方圆，初二办公室、宿舍、信息技术办公室、教导处，哪里都没有。在教导处，她着急地问：“方老师，你看见方圆没有？我找他有急事。”
方淑娟看着一脸兴奋的孔双华，心里的厌恶如同是看到一只苍蝇。在方淑娟的心里，每一个潜在的竞争对手，都是自己的敌人！雷锋同志不是说过吗？对同志要像春天般的温暖，对敌人要像秋风扫落叶一般无情。唉，可惜，学校不能成为战场，不然，一定把这个野丫头……
方淑娟问：“孔老师，找方圆有什么事吗？”
“有点急事！”孔双华着急的神色里掩饰不住欣喜，方淑娟看得很细，难道方圆的好事，孔双华都知道了吗？这也不奇怪，报纸是公开卖的，电视节目是公开播放的。
“我也不知道方圆在哪里？”方淑娟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语气平静。
“快中午了，他能到哪里去呢？”孔双华一脸的失望，转身出了教导处。在教学楼的楼梯上，孔双华看见一个不认识的人正在打手机，她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对呀，我也打手机啊！
拨通了号码，孔双华听到了熟悉而亲切的声音：“双华，什么事？”
“方圆，你在哪里？”孔双华心一下子急切起来，多么想马上见到方圆啊！
“我在小会议室里备课呢！”
“方圆，我爸爸想见你，我爸爸想见你！我爸爸说，今天晚上，让你到我家吃晚饭。”
方圆心里一喜，真是想见谁，谁就要见自己啊！自己正愁呢，读着报纸上几个人的专访，读出的信息也不同：韩素贞心怀东州教育，立志要学宁海，超杭江，现在终于有了突破；李国强关注青年教师的培养，因为青年教师是未来东州教育的希望；杨芳把功劳归功于市教育局的正确领导，市教研室的精心指导，全校干部教师的共同努力，并感叹68中学在近几年里正朝着提教育质量，创品牌名校的目标快速迈进；自己呢？从自己的回答中，虽然把功劳归功于大家，并谦虚地表示自己能够取得这样的成绩，主要是领导的关心与指导，同事的帮助与支持，这话没有错，仔细读来，却感觉一没有豪情，二缺乏真诚。明天就要见市长了，自己该怎么办？后面如果猜得没有错的话，市教育局的荣誉就会不断地授予给自己，自己下一步该怎样做人做事？这个时候，谁最能站得高、看得远？那只有孔双华的父亲，这个正处级的院长能够给自己最好的指导。本来自己还在想，创造一个怎样的机会，与孔子田见面，请求他的帮助，没想到：想着曹操，曹操就到了。
“双华，真是孔叔叔要见我吗？”
“是啊是啊！是我爸爸亲自打来电话，让我告诉你的。”
方圆心中也荡漾起喜悦的涟漪：呵呵，孔子田终于认可自己了，或许，他就是读到报纸上自己的专访，感觉有些地方不太适合，善意提醒自己的。看来，他已经认可自己将成为他的女婿了，这可是好兆头。
“双华，谢谢孔叔叔的邀请，下班后，你在传达室等我，我和你一起去你家。”
“太好了！”孔双华更高兴了，这几天都没有好好地看看方圆，孔双华心里好像失去了什么似的有一种很失落的感觉。什么叫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什么叫爱屋及乌为伊消得人憔悴？反正现在，孔双华觉得自己的全部心思都在方圆的身上！在梦中，她还梦见自己，与方圆紧紧地拥抱，抱着抱着，两个人不知怎的都躺在了床上，让孔双华的内心里涌动着强烈的渴望。她忍不住大喊：“方圆，爱我吧！”却猛然从梦中醒来。
现在，方圆爽快的答应，让孔双华的心儿激荡起来，她忽然非常非常想见方圆，想冲上去抱抱方圆，想在方圆的脸上留下自己最深情最热烈最执著的吻！方圆，你实在太可爱了！
“方圆，我要见你，现在，马上。”孔双华心里怎么想，嘴上不禁脱口而出。
“双华，我在忙着准备，明天市长要接见我，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听我的课，更要好好想想该怎样回答市长的提问呢！”
“方圆，我就要现在见你嘛！就要现在，我已经四天没有仔细地看你一眼了，就要现在！”孔双华的小嘴不知不觉地嘟了起来，声音里也带了哭音。
方圆有些无奈，也体味到了孔双华对自己的依恋，心中矛盾而复杂。他想了想，说，“双华，学校里到处都是眼睛。这样吧，你来小会议室见我也不方便，你到阶梯教室里等我一会儿，那里现在不会有人的。”
“好。”孔双华高兴起来，乐颠颠地去阶梯教室了。
当方圆推开阶梯教室的门，刚刚走进去的时候，发现里面很暗，而一个柔软的身子已经扑到了自己的怀里，自己的脸颊也被温热的唇清晰地印住。方圆也不由自主地回应了一下，用两手揽住了孔双华的腰。
“方圆，你这几天准备课，我都想死了。”少女心扉一旦打开，那绝对如决口的大堤，爱情之水挡都挡不住地流。孔双华现在就是这样的状态，她恨不得方圆能24小时一刻不离地陪伴着自己。
方圆试着推开孔双华，这紧箍着自己脖子的两条柔嫩的手臂，却十分有力。方圆感叹：难道女孩一旦爱上男孩，就是这样热烈似火不顾一切的吗？这进展的速度有点太快了吧。
“双华，你先松开手，这里是学校，叫人看见了，就不好了。”
方圆的顾虑确实比较多，一旦被人发现，绯闻肯定满天飞，那事必给自己的发展造成不良的影响！而且现在，也真地不是沉迷爱河的好时机！重担在肩，先过了这一段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