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风和城后，李恪久久没有回过神。在龙威关看到的那一幕仍然在眼前，心里的烦闷和恶心犹如这天上的烈阳一般不肯稍作阴影，仍是炙热凶猛，在李恪的内心深处搅动。
李恪这才明白韦名美雪叫自己去龙威关的意思，想来他是早已知道龙威关外的情形，然而却因为陆广陵乃楚王府亲信的原因没有明言，这才让自己去龙威关。
陆广陵的作为其实并没有什么错，如此之多的尸体堆积，难免会产生瘟疫，倘若前去焚烧尸体就地掩埋的兵士染上瘟疫，陆广陵确然得不偿失。
作为一个将领，陆广陵自然注重每一道命令下达以后对自己的利弊，而且此事还是好心去收尸，能不能落得一个好结果却是未知，陆广陵待兵如子，自然不想让自己的士兵前去冒险。
然而是李恪站在人性道德的基础上去看待这件事，楼兰难民大规模前来避难，说到底，那是老百姓信任大唐，然而到了龙威关外却无法入关，纵饿死在了关外也无人收尸，岂不是叫人心寒？
韦名美雪看着李恪脸上的寒霜，心里一直发怵，她不知道自己叫李恪去龙威关是对了还是错了，只觉此时心中一直七上八下。
“此事发生有多久了？”
良久，李恪终是将心中不忿按捺住了，转眼看向韦名美雪，眸子里射出两道冷冷光箭。
韦名美雪垂首应道：“已有半月。”
“半月？！”
“殿......楼兰被灭，吐蕃在楼兰境内烧杀抢掠几乎无恶不作，楼兰老百姓只得逃亡龙威关，然而人数实在太多，陆将军担心吐蕃趁着龙威关开关放行之时偷袭，所以每天开关的时间不超过一个时辰，最终只有小部分难民逃入了风和城，其中大部分难民都是在关外饿死的......”
韦名美雪早就收到了消息，只是没敢对李恪道出实情。
因为在她看来，陆广陵的顾虑并非没有道理，倘若李恪不忍楼兰百姓饿死关外强行让陆广陵大开关口放难民入城，到时候若是发生意外，李世民定然绕不过李恪。
李恪听罢，只觉心中汹涌已极，双眸圆睁怒不可遏。
然而他自己也知道陆广陵这样做乃是最为稳妥的办法，而韦名美雪没有道出实情本就是为了自己着想。
“你！”
李恪瞪着大眼睛，愤恨难当的看着韦名美雪，只觉心中苦闷万分，有一种无法言语的感觉正在胸腔之中乱窜。
他见过的流血还不够多吗？他见过的死人还不够多？
李恪已经无法再去面对血流成河伏尸百万的景象，因为这些年的经历已经让他内心深处脆弱已极，那种深入骨髓的惊恐和怨恨已经占据了他的心。在对付李泰时，李恪可以狠心将所有有牵连的人一并株连，然而在面对其他人的时候，李恪无法做到绝情绝心。
他毕竟是个人，是个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
有时候李恪真的无法判定自己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直到今日，直到今日看到那堆积如山的楼兰难民尸体之时，他才恍然明白，自己终究是个凡人，是个看到悲惨景象也会忍不住痛心和懊恼的凡人。
他本可以救他们的，他原本就是来救他们的！
然而此时此刻摆在他眼前的却是那数不尽的尸体，一具具仍然保留着呐喊之声的尸体。甚至李恪可以想像得到那些难民在临死前眼眸之中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