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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春北西荷(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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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云天,黄叶地,秋容老。

春北和往日一样光着脚踩咸菜,铺一层青菜撒一层盐,再铺一层青菜后从南往北踩一遍,如此循环操作。早上喝的粥稀量多,尿也就多,踩一趟就撒一次尿,撒尿时老张在上面指挥他撒在不同的地方,尽量每次撒的地方大些、均匀些,确保尽可能多的咸菜沾上些童子尿。老张看着尿射出的距离,称赞说:“你现在尿得好了,尿得远了,小麻雀子儿有劲了。”

春北提好裤子继续踩咸菜,说:“昨晚上偷狗的到天亮才回来,一条狗也没偷着。”

“都倒霉了,昨天他们到赵家村去偷狗,那个村子大,三面是河,一条坝进出,不知是有人通风报信还是一条狗没套好,狗拼命地叫,村里人发现了一敲锣,出来一百多人,大家喊捉贼,拿着棍棒绳子,十个人全被抓了,先是揍一顿,接着用烙铁在脸上烫字,这下麻烦了,走到哪都知道你是贼。”

“我没参加偷狗对了。”春北有些庆幸地说。

酱坊掌柜陈千旺从大门口进来了,在院里转一圈往他的屋里去,走到门口想起什么,朝咸菜池这边喊:“春北!你来一下。”春北两手撑住池边石一跃而上,右手擦擦脚抹去脚背上的盐粒,套上鞋去见陈千旺。

陈千旺的屋里有一床一桌、几张板凳,是说话、议事和休息的场所。三兄弟中只有他和父亲一样喜欢舞文弄墨,桌上放着文房四宝、几张宣纸,青砖大小的端砚上还有点残墨,有一张昨日写的字在桌上,写的是“砚虽非铁磨难穿,心虽非石如其坚,守之弗失道自金。”

陈千旺坐在掉漆的官帽椅上,示意春北坐在桌子对面的方凳上,他问:“文人和当官的都爱将一方砚台放在案头,为何?”

“一是为了写字、批文方便,二是表明其端方坚贞,出淤泥而不染。”

“找你有一事,昨晚偷狗的全军覆没,我怀疑是夏锡荣通风报信,他娘舅家是赵家村的,他恨我,我们打过一架,我想今晚找两个人弄死他,村上人有顾虑,你是外地人,长毛平定了你就走了,你帮帮忙,怎么样?”

春北认识夏锡荣,他是个身材魁梧的牲口贩子,时常不在家,陈千旺和他老婆通奸,有一次被捉奸在床,二人打了个头破血流。

春北说:“别的事我肯定帮忙,杀人的事我不能帮;再说,是不是夏锡荣通风报信也没弄清,就要他的命不好。”

“弄死他给你三十两银子,我不说你不说谁也不知道。”

“我不是怕,我是犯法的事不做,不仁义的事不做,给多少银子也不干。”

陈千旺冷笑两声说:“叫你偷狗你不去,叫你杀人也不干,那你别在这儿干了,别呆在陈家村,滚回你江南老家去!”

“不干就不干!滚就滚!杀人的事你杀了我,我也不干!”春北毫无惧色地说。

陈千旺哈哈大笑几声,说:“好,好!我就是试试你,看你贪不贪财,有没有道德,有没有做人的底线,我陈家是有德积善之家,哪能做杀人之事?我写的文天祥这句话就是陈家做人的准则,为什么要试试你呢?近半月来有好几名女子失踪,都是二十岁上下,弄得人心惶惶,谣言四起,有的说是江南逃难的强奸杀人,有的说是土匪绑了女子卖到江南妓院了,县里也出了告示,要各乡各村注意江南逃难来的人,今天一试,我们就放心了。”

春北说:“掌柜试完了,我去干活了。”

“好吧,还有一件事,偷狗的伙计脸上烫了字,出去不方便了,今后往县城送货就由你去,明天我小妹西荷去县城买东西,你陪她去,一是保护,二是帮着拿东西,明天吃了早饭不用来酱坊了,西荷去私塾叫你。”

私塾的厨房不大,灶台也不大,几尺见方,偏居一隅,青砖和土坯砌成,石灰抹缝,灶上支着大小两口铁锅,大小锅之间安一口温水小铁罐,烧菜做饭窜出的烟火进烟囱时,顺带温热了中间的罐中水,可洗脸洗脚;锅边伸出三四寸宽的台面,可放碗筷、炒勺,也可放案板切菜。

早饭后春南去教室,春北动作麻利地洗了锅碗,擦净灶沿,解下蓝布围裙搭在碗柜侧面的细麻绳上,陈老爷的小女儿西荷按住大襟褂子的下摆,笑盈盈地进来了,她从衣服下摆取出黄纸包的一块腊肉塞到春北手里,低声说:“放起来,别让人看见。”

春北没接,说:“你哥试杀,你来试肉,你拿回去,别让人说我们嘴馋,偷你家腊肉。”

西荷“咯咯”一笑,说:“什么试杀试肉,自家的东西叫拿,不叫偷,给先生腊肉是孔夫子的规矩,你哥教我好几十个字,还不值一块腊肉?”

春北看西荷,上身穿靛蓝色大襟衫,领口滚了一团红花边,胸部丰满,脸长得好看,葡萄一样的大黑眼睛,两道柳叶眉,花瓤样的脸颊,下身穿着布裤,脚穿系带的花布鞋,显得端庄大方;春北觉得陈家的兄弟姐妹中,西荷长得最好,人也最和善,他问:“让我陪你进城买什么东西,要不要挑副箩筐?”

“不用,带个大布袋就行了,我妈后天回兴化老家,想带点高邮特产董糖茶干,走吧。”

出村不远就上了高邮湖大堤,向湖中看去,天连水、水连天,烟波浩渺,一望无际,蓝天白云倒映湖中,上有飞鸟,下有野鸭,高邮诗人秦少游曾说:“高邮西北多巨湖,累累相连如贯珠。”还有人赞高邮湖“远舟如落叶,动船似行杯;渔舟在撒网,野鸥翩翩飞。”春北想,自己所见也就是贯珠中之一颗,可见湖之大了,不知比大塘、芦塘大几百倍了,看湖堤东侧,村庄田地比湖水低,若一决口便是泽国,难怪逃荒要饭的人说家被洪水冲走、家中财物粮食都被冲没了,所言非虚。

西荷问:“春北,你会游泳吗?”

“会。我穿开裆裤时就会游了,我游得快、潜得深,也算半个浪里白条。”

“能教我么?我学得会么?”

“能,猪狗都会游,你这么聪明还学不会。”

“你不是骂我吧?”

“我是说游泳不难,你别多心。”

“我看你每天早上起来练功,练什么功?”

“气功。”

“能教我吗?我也学学。”

“不能,我练的功你不能学。”

“为什么?”

“练功各有目的,有的是养生防病,有的是修身养性,练武的是注重以气助力,是硬气功,我练的是硬气功,你没必要学。”

“你练了功是不是力气很大?”

“还可以吧,有个四五百斤力气,拿尖头棍子往地里戳,能戳一尺多深。”

“你这么厉害,我哥他们打你,你不还手?”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怕连累我哥。”

西荷心情好,说:“我们这儿的民歌小调好听,你想听么?”

“好啊,你唱。”

西荷伸出一根指头说:“我唱数鸭蛋,你听着。”她用甜美的嗓子唱到道“一只鸭子一张嘴,两只眼睛两条腿,走起路来两边摆,扑通一声跳下水,两只鸭子两张嘴……”

春北打断说:“你说数鸭蛋,怎么是数鸭子呀?”

“你别急啊,鸭子长大就下蛋了。”西荷“咯咯”笑了,脸如荷花一般红,她说“我唱高邮东北乡”,她把额前秀发往鬓角一抹,唱道:“我家在高邮北下河,妹妹家在三里坡,每天从她门前过,她的眼睛总是望着我,那天我从她门前过,一盆冷水泼我满鞋窝,我心里头一把火,她躲在门缝里望着我……”

春北听完学着她的调子,手指西荷唱:“那天我从你家门前过,你躲在门缝里望着我。”

西荷把他的手指往下一按说:“你就等着一盆冷水浇你头吧,别瞎唱!正儿八经给我唱一个你老家的歌。”

“我唱一个丹阳高邮的缘分,你听着。”春北用丹阳小调唱道:“缘分的照壁在高邮,缘分的酒醉我头,稀里糊涂跟你走;漂泊在外心难受,麻雀无窝泪双流。”西荷对春北肩膀捶了一拳,说:“你乱唱,我爸听见非得给你一巴掌!”

“他敢!我老家的麻雀在树上,不在裤裆里。”

“你唱照壁的缘分在高邮,我不懂。”西荷说。

“我唱的是缘分的照壁,说来话长,唐朝初年,丹阳有一对夫妇,男的叫昌国,无儿无女,靠磨豆腐卖豆腐为生,赚了钱除行善济贫外,便是买纸钱、烧纸钱给孤魂野鬼,为他们超度。当时丹阳没有寺庙,夫妇俩便挖井在井边烧纸钱,烧后将纸灰倒入井中,一口井满了再挖一口井,先后纸灰装了十三口井,唐太宗听说了很受感动,命魏征到丹阳建庙,庙建好后魏征返京复命,骑马到了高邮被建庙的督工追上,说照壁未建,魏征归朝心切,就以鞭指地,说:‘就建这里’,督工听后只好将昌国寺的照壁建在高邮,听老辈人说,那照壁现在高邮城里的镇国寺,到城里我们去看一下,等我有钱了,到丹阳昌国寺仿建一个。”

“这么说还真是有缘。”

“我问你,你为什么叫西荷,而不叫东荷、北荷?”

“我们这儿人管高邮湖叫西湖,它在高邮的西边,我妈在湖里摘荷花时生的我,就取名西荷了。”

“就生船里了?”

“是啊,所以我喜欢湖、喜欢船,回来我们坐船。”

进了县城,西荷带春北到繁华的孝文东铺,肚子也饿了,便进一家面食店吃了碗面条,买了两块烧饼,拿着烧饼前去看镇国寺。走上大街,一个老乞丐拉住了春北的长衫,春北把咬了一口的烧饼给他,老乞丐不要,说:“你们行行好,给点钱让我看一看、摸一摸。”

春北不明白,说:“什么看呀摸的?”

一个围观的中年人说:“翠红楼妓院生意不好,针对穷光棍开了个新生意,看一看十文钱,摸一摸二十文钱,这老乞丐也好色,向好几个人要钱没要到。”

春北从口袋中摸出十文钱给他,说:“看一看行了,脏兮兮的手别摸了。”

围观的人笑了,那老头磕头致谢,说:“我六十岁了,没看过女人身体,我去看喽!”他叫喊着,欢天喜地往妓院跑去。

去镇国寺路上,西荷说:“这种钱不能给,叫花子也不学好。”

春北说:“人家都六十岁了,让他坏一回吧,也是人生一辈子。”

“你也不学好,有钱肯定也坏。”西荷笑他说,过一会儿又说,“你这人还真坏,挖那么深的坑把我爸腿摔断了,不是你哥,真把你打死了,你哥真好。”

春北说:“若要义,兄做弟。你爸那腿也是葵花杆做的,一碰就断了。”

“看来打少了,又说鬼话。”

“你还是个孝女。”

“当然,羊有跪乳之恩,鸦有反哺之义,父母含辛茹苦把儿女养大,做儿女的欠父母的,要好好报答的。”

“有些动物也是一样的,除了羊和鸦,我还听说过海獭。有一个猎人捕捉到一只海獭,剥下珍贵的毛皮后,把还没断气的海獭放在草丛里,打了一只野兔回来,他不见了海獭,顺着草地上的血迹找到一个洞穴,往里一看大吃一惊,原来海獭忍着疼痛回到窝里,是给两只尚未睁眼的小海獭喂最后一次奶,猎人把死海獭往外拖时,小海獭的小嘴还咬着母海獭干瘪的乳头。”

“动物和人一样,临死还怕孩子饿了。”

“是啊,所以老话叫人们别打三春鸟,小鸟等妈妈回家喂食呢。”

西荷看到有路边有卖花生的老汉,问:“春北,你们老家在吃的东西上有什么说法没有,比如花生,莲子?”

“有的和这里差不多,按声音相近说个吉利话,比如结婚时嫁妆里放花生,意思是新娘男孩女孩花着生,莲子是连着生,枣是早生贵子,南瓜是生男孩,石榴是多生,你结婚时,我送你红枣莲子花生石榴,让你早生、连生、多生、男女花着生,生上十七八个。”

“去你的,我成母猪了。”西荷用力掐了春北一下,春北咧嘴笑了笑:“不说不笑,不打不跳。”。

二人边说边走,把城里几个景点看了,又回到孝文东铺,买了董塘和茶干,准备回家。此时太阳正当头,热量正足,晒得二人头上冒汗,春北脱下长衫搭在胳膊上,一手拎着有十几斤重的布袋说:“也没有往南的马车。”

西荷说:“马车上午才有,天热、又拿着东西,我们到驿码头看看,有船坐船。”

春北说:“我刚才看县衙墙上贴着告示,说高邮湖上有匪盗,要大家小心。”

西荷说:“光天化日之下匪盗敢出来?我腿都酸了,坐船吧。”

“好吧。”春北答应,二人往驿码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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