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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松年结婚(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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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日西斜,纤云零落,清风过林。

“当当”的钟声响过,皇塘小学堂放学了,学生们背着书包蜂拥而出;过了一会儿,人渐稀少,松年出了北门,他身穿一件浅黄色的中山装,手里拎个黑皮包,往西街口走去。从西街口到何家庄,有一南一北两条道,近一个时期,他早上走北边近道经西庄塘、大坟园到街上小学堂,下午放学绕道南边经西荷塘、尧头墩回家。有人问他为什么有时从南走有时从北走?他说为了看花,他喜欢花,先是看尧头墩的白玉兰树开的花,满树硕大的密密麻麻的花朵,还有扑鼻的浓浓香味;接着是看西荷塘东边的海棠花,大片的红色和大片的白色,白的似雪红的似火;现在西荷塘往西的槐树开花了,花香而且好看。

太阳落到房顶,树梢田地沐浴了一片金黄,西荷塘边,柳树深绿,槐树花开,满是雪白和芬芳,高高低低的槐树枝叶间,花絮成串,色如素锦。码头边有一棵梨树,开花一年早、一年晚,此时花已凋落,白而薄的花瓣掉在水里,鱼儿们追着咬着,激起细碎的水花,此景像极了一句诗:落尽梨花春又了,满地残阳,翠色和烟老。

西荷塘西边有一排低矮的砖瓦房,住着三户人家,是修氏三兄弟,老大在家种田,老二在常州做工,老三在上海做工。去年五月,上海日本纱厂枪杀工人顾正洪,修家老三跟工人们一起上街游行示威,被流弹击中身亡,妻子改嫁,扔下了三岁的女儿,老大老二不愿抚养,推来推去,想把孩子送人。陈蓉知道以后去修家看了看小女孩,健康伶俐,她便叫柏年把孩子领回来当女儿,取名来娣,想借偕音之意,进门后带来个弟弟,让婚后两年未生育的苏小辛能生个儿子。修家老二有一个女儿,名叫修月梅,今年16岁,人长得标致,心灵手巧,绣花绣得好,母亲在常州拿点活,买点布绸丝线,让她在家绣了拿去卖,挣些钱补贴家用。因为柏年领养了来娣,两家有了一层似亲非亲的关系,一来二去,松年也就认识了修月梅,放学便从她家门前走,看到她坐在门口,便走过去討口水喝,坐下说说话,看她绣花。修月梅开始叫松年蒋先生,两人熟悉了之后,松年说:“我们是亲眷,我比你大,你就叫我哥吧。”

修月梅觉得松年为人随和,长得一表人材,又有学问,也喜欢和他说说话。包布包线的报纸她也看看,有不认识的字,用针扎一下,做个记号,松年来时便拿出来向他请教;经过一段时间,修月梅也认识了一些字,有些文章连蒙带猜能读下来。现在她听到皇塘小学堂放学的钟声,便把板凳拿到门口,坐下边绣花边朝前面大路上看。

松年拎着黑皮包走过来,修月梅站起来,笑盈盈地打招呼后,回到屋里饭桌前去绣花,桌上放着大半杯开水,还有一点点热气从杯口冒出来,这是修月梅听到小学校放学的钟声,倒上凉的,这时喝温度刚合适。松年坐下把包放在桌角,一手摸着水杯,抬头看二梁上的一个蜘蛛网。

“别看了,我家房子蹩脚,肯定连你家磨屋都不如。”  修月梅说。

“蒿草之下,或有兰香;茅茨之屋,或有侯王。”

“你是先生,真会说话,我去拿报纸,你教我几个字。”

修月梅去里屋拿来一张报纸,搁在松年面前,报纸已经有些发黄,是一张半年前的《上海时报》,报纸上扎了不少小眼,如半个月亮照耀下的夜空,星星点点,说多不多,说少不少。松年把报纸往面前拉近,指着扎了眼的字,一个一个的念,修月梅靠在桌边往前探着身子,一个一个跟着念。松年教了二十几个字,喝下半杯水,修月梅说:“太阳要落山了,今天就认这么多,已经耽误你不少时间了。”

“没事,教学生也要教呢。”

“教学生有薪水,我不发薪水。”

“你可以工抵工,给我绣个东西,我看你绣工挺好。”

“这个可以,你想绣什么?”

“绣一只在河之洲的雎鸠。”

修月梅边收报纸边说:“我没见过雎鸠,不会绣。”

“那鸳鸯一定会绣吧?池边顾步两鸳鸯,绣一对池中鸳鸯。”

修月梅脸红了,像门前开着的桃花,她低着头说:“你妈看见要说你的。”

“真有这天,我妈高兴还来不及呢。”

“当先生的人一言为法,别乱说,走吧。”修月梅推他胳膊说。

松年起身,拎包出门,修月梅忽然想起什么,叫住他说:“我告诉你一件事,我伯伯在‘天天乐’帮忙,他说你哥最近老去那儿打麻将,你哥人太老实,丁麻子和秋赖瘌两人串通起来赢他的钱,跟你哥说说,别去当冤大头,不是白给他们送钱吗?”

松年说:“安文死了,他心里难过,琴也不斫不弹了,郁闷没事,想玩就玩玩吧,古人说花不可以无蝶,山不可以无泉,石不可以无苔,人不可以无癖好,人有点爱好也不是坏事。”

“爱好也得分好坏,你还是说说他吧,好点别的事,别沾赌字。”

半个月以后,松年放学又绕道经过西荷塘,修月梅在银杏树下绣花,斑驳的阳光洒在粉红色上衣橘黄色的裙子上,似展翅的花蝴蝶落在树旁,修月梅早就看见了松年,待他走近了说:“绣好了,你来看。”

“什么绣好了?”

“你装糊涂。”

松年跟进屋,修月梅从三层木货架上取下一幅绣品,打开递给松年说:“看看喜欢吗?”

白缎子上绣的是松鹤图,中间一株挺拔的青松,松下一只昂头站立的仙鹤,左边下面用蓝丝线绣的荷塘,一棵粉红的荷花,一只蜻蜓立在上头,尾巴翘起;荷塘岸边有一些黄色的小花,几只蜂蜜在忙着采蜜,画的上方绣了一对大雁,靠边绣了竖排的松鹤延年四个字。

松年看看,连声称赞:“绣得真好,针法活泼,栩栩如生,还把我的名字也绣上去了,丢了好找。”

“可不许丢,好好留着,我是花了好多心思和功夫绣的。”

“哪能丢呢?看看这对大雁多好,一公一母,这母的双眼看松,有点娇羞姿态。”

修月梅脸红了,说:“你瞎说,哪有公母,哪里看松了?”

“脸红的不是母的吗?”

修月梅一把拿过绣品说:“两只绣得一样,乱说不给了。”

“我没乱说,你到河边树林里去看看,野鸭或者大雁两个在一起的,必是一公一母,用外国人的说法,叫异性相吸同性相斥,两公或两母在一起是要打架的。”

“你有文化,我说不过你,这手帕待会我把它烧了。”

“烧了太可惜了,绣花不容易,绣不好要扎手,有诗说刺绣每一针,有人为你疼,牡丹开一生,有人为你等,我看看你的手扎破了没有?”

“手没有什么好看的,要看就看这块帕子。”

松年接过绣品,仔细看了看说:“这仙鹤的眼睛像真的一样,怎么绣的?”

“一只眼睛要用十几种颜色的线,要掌握好松紧尺度,才能平整漂亮。”

“妹是线来哥是针,穿在一起不离分。”松年念了一句歌词。

“你念师范就念这些啊?肉麻;我去拿报纸,你再教我认几个字。”修月梅进里屋拿搁在床头柜上的报纸,松年跟进去,从背后抱住了她的腰,下巴顶在他刚洗过还带着洋皂香的黑发上,低声说:“真香真香。”

修月梅吃了一惊,挣扎着说:“放开手,让人看见。”

“没人来,你放心,来人我就松手。”  修月梅被松年紧紧抱住,觉得浑身发热发烫变红的脸像她绣的荷花,她低声说:“松开。”

“再抱一会儿。”

“你要抱多久?”

“抱到天黑,抱到你娘回来好不好?”

“不好。”

“那你说抱多久?”

修月梅转过头看,看到松年同样发热发红的脸,莞尔一笑说:“抱到老。”

“好啊,我求之不得,我和你说,我们天生有缘,岁寒三友松梅竹,都不怕严寒,我是松坚毅长寿,你是梅高洁坚贞,我们是天生一对,你嫁给我吧,我要娶你。”他把她转过身,用力搂住,低头欲吻她的红唇,她把头扭开说:“你听,来人了。”

松年忙松开手,修月梅拿着报纸跑到堂屋,捋一下乱了的秀发,松年跟出来问:“人呢?”

“你我不是人呐。”修月梅咯咯笑了,手上的报纸也快乐地抖动着。

日落西山,风变大了,变得不正经,吹起沙尘,撩翻女人的衣衫裙子;松年像快乐的小鹿,走走还跳跳,举头看前方松树精神勃发,主干朝天侧枝也翘得老高;秧苗田里,好多蜜蜂在紫色花上飞着,嗡嗡叫,像是窃窃私语:采得百花成蜜后,为谁辛苦为谁甜。他想,等这个学期结束,就和爸妈提娶修月梅的事,然后定婚,春节结婚。

这几天有媒婆上门来给松年做媒,陈蓉心动,蒋贤说:“是啊,松年该娶亲了,我去趟石墩头,在镇江考试时,和王凯达有过儿女结亲之约呢。”

“以前的戏言还当真呢?”

“万一人家当真呢,我不能失信于人。”

“你为陈毛子的事去丹阳,你们不是见过面,没说儿女结亲的事。”陈蓉说。

“那次只想公事,没说私事。”

“去就去吧,可是也得人好才行,不能只为了讲信用,捡到篮里就是菜。”

“那当然,儿子的终身大事嘛。”

石墩头离何家庄十二里,蒋贤早上八点多动身,十点半就到了村前。他看见菜地里有一个头戴草帽人正在浇粪,粪尿的臭味随风飘来,蒋贤站下看那个人,那个人也抬头看他,互相都认出来了,“蒋兄!”

“王凯达!”

“今天什么风呀?”

“我来看你。”

“你等会儿,我还有小半桶粪浇完。”

蒋贤站在田埂上,看着王凯达从粪桶里,盛出一勺勺粪,分别浇到一棵棵白菜的根部;他又抬头看看石墩头村,三四十户人家,有砖房,有草屋,散落在方形的村基地上,远看像走了十几步的一盘棋。

王凯达浇完粪,挑起两只空粪桶,和蒋贤并肩往村里去,蒋贤说:“你这么大岁数还干活,还干挑粪浇粪这样的重活脏活。”

“我喜欢劳作,歇下来难受,平时种点菜,养点鱼,自己吃不完送给村上人家,人家高兴,我也高兴。”

“是的,赠人玫瑰手有余香。石墩头村方方正正,这是村名的来历吗?”

“可能是吧,反正村子远看是方方正正的,像块大石墩头子,这里面也有一个故事。”

“讲来听听。”蒋贤饶有兴趣地说。

王凯达讲了起来:“从前,村上有一个放牛郎,家里很穷,只有一间茅屋,用土糊的墙,连下几天大雨,土墙就会受潮坍塌,房子就会倒。有一次放牛时,他碰到一个神仙,神仙送他一条鞭子,告诉他这是一条神鞭,泥土做成的土块,用神鞭一打就变成石头了,你回去,用泥土做六十块杌凳大的土块,做好后用鞭子一打,就变成石头了,这鞭子可打六十下,有六十块大石头够你砌两间石头房子,以后就不用担心下大雨墙塌房倒了。放牛郎想村上刚好六十户人家,不如给每家做一个放在门口,可当凳可当桌。放牛郎想到做到,在每家门前用泥土做一个土杌凳,做好后用鞭子一打,变成了石头墩;现在村里还有几户人家,门前有方方正正的石头墩呢。”

“放牛郎人小德高。”

“是的。”

“凯达,你有几个孩子啊?”蒋贤问。

“五个,中间是三个女儿。”

“大女儿多大了?”

“今年16岁了。”

“说下人家了吗?”

“还没有。”

说话间,二人已走到家门口,大女儿从屋里出来迎接父亲,王凯达介绍说:“这是皇塘何家庄的蒋伯伯。”

“蒋伯伯好。”大女儿微笑着打招呼。

“这是我大女儿王懿。”王凯达把大女儿介绍给蒋贤,蒋贤打量了一下王懿,她中等个子,面容娇美,眉毛细长,颧骨略高,人中稍长,肌肤细腻,白洁似雪;上身穿小花大襟蓝布衫,下穿元绸花裤。她从父亲肩上接过粪桶担子,挑到河边去清洗。

王凯达洗了手,和蒋贤两人在桌边坐下说话,蒋贤问:“王懿,哪个懿?”

“司马懿的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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