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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银海弄船(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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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小辛个子不大,力气也不大,脚小跑得也不快,没别人能干,到收获后的庄稼地里捡麦穗刨山芋总比别人少,处处不如人她便生气,跟人家生气,也跟自己生气,回家便打骂孩子。

几个孩子中挨打挨骂最多的是银海,因为金海有脾气,有时敢跟娘瞪眼睛和娘吵,苏小辛有点怕。15岁那年秋天,金海挨了几竹棒后,一气之下跑到茅山参加新四军去了。银海成了家里的老大,管事多出错多,自然挨打挨骂也多。

金海念了一年书,银海念了三年书;过年时,苏小辛让银海写对联,银海说:“我的字不好,找寿海写吧。”

“啪!”银海头上便挨了一竹棒,“念了三年书,写个对联还要求别人,书都念到狗肚子里去了!”

银海有一个本事,能预报天气,他肱骨痒痒便要下雨,两边肱骨都痒痒,便要下大雨;苏小辛不愿意让人家知道儿子有这个本事,她不愿意人家沾她家的光。

有一年,夏收季节,银海两个肱骨痒得厉害,他对村上人说:“要下大雨了,快把田里的麦子收回家吧。”

人们抬头看看,蓝天白云风和日丽,没有一点变天的迹象,谁家都不理他,只有苏小辛和王燕家早早做了准备。

两天以后,天气突变,乌云滚滚,暴雨倾盆;连下五天五夜,村里人家都损失惨重,后悔没有听银海的话。

以后每到秋收,便问银海:“天会不会下雨?”人们听他的天气预报安排收割和扬晒。

这一年秋收季节,银海的两个胳膊都长了湿疹,其痒无比,他说:“可能有大雨。”各家于是把未晒干的稻把赶紧运回家,结果等了一个月也没有下一滴雨,不少人家的稻子捂得发了霉;有人便怪银海:“满嘴说胡话害人呢。”

苏小辛听到后生气,回家拿起笤帚又把银海狠狠打了一顿,嗔怪地说:“让你还管闲事!好心没好报。”

银海十七岁时个子长到一米七,敦实健壮、聪明能干、也肯吃苦,苏小辛让他当家,不再打他骂他,但唠叨多了。

银海对妹妹银娣和弟弟铜海上学的事很重视,他说:“只要他们能念我就供。”

家里没钱,他做主卖掉了一间庭屋给村上的老殷家,苏小辛不高兴,说:“现在也不考科举了,念那么多书有什么用,多一间房子住还宽敞些。”

银海只当没听见,随母亲去说,过了几个月,他又卖掉一间给吴二奋家,用卖房的钱买了两亩地;这下苏小辛更火了,跟儿子吵:“跟你爹学呀?你爹把田卖光了,你卖房子,房子都卖了,一家人去住露天啊?”

“不是还有三间房吗?”

“你兄弟三个结婚不要房啊,没钱没房,别说娶老婆,连老鸦也捉不到。”

“房子长不出粮食,田能长麦长稻;有了粮可以吃,肚子饿了房子能吃吗?”

“我说不过你,家当败光了,你就安心了,和你老子一样,是个败家子。”

银海还真不是败家子,他要重振家业,他认为要由穷变富,一靠俭二靠勤;他很节俭,身上的棉袄是金海穿旧的,八年了仍穿在身上,只是多了五六个补丁。

为了省粮食,农忙时他白天去给人家帮工,吃人家的饭,晚上回家种自家的两亩地,农闲时他跟着瓦匠、木匠去当小工,挣钱不多,但可以省自家的饭。

他的生殖器得了疱疹,很痒,他舍不得花钱去看郎中,自己用水洗洗,痒得难受就用手抓抓,后来溃烂了,烂得能见里面红红的肉,他试着采各种草药回来煮汤洗,拖了半年多疱疹才好,留下一块大疤,那地方没人看见,他只是担心结婚后会不会影响生儿育女。

银海虽说是晚上种自家的两亩地,但收成比别人家三亩地还多,在别人家还没春耕时,他已经把地弄好;麦收后别人家栽晚稻,他栽早稻,早稻是籼米不好吃,但产量高收得早;收获后种一季菜,收了菜后种大麦,别人家都是收稻后种小麦,他比人家又多收获一季菜钱。

丹阳人家爱吃大麦粥,他家也是餐餐大麦粥,虽不如小麦面粉饼和面条好吃,但省粮食,一斤当两斤用。

正当村上人家称赞银海会种田,两亩田抵人家三亩田的收成,纷纷照他的样子做时,他却把两亩田卖了,买了一条三舱木船搞运输去了。

苏小辛又唠叨他:“田种得好好的又卖了,你打什么主意?你又没弄过船,你会弄?”

“会弄,摇橹撑船有什么难??过河泥的人都会。”

“行船走马三分险,弄船有危险。”

“干活都有危险,在田里栽秧还有人被雷打死呢。”

“你就会犟,弄船要是能赚钱,人家还把船卖了,你也不想想?”

“人跟人想得不一样,有人辞官回家,有人星夜赶考,各有各的打算。”

“你就折腾吧,折腾干净了就踏实了。”

银海还真不是瞎折腾,他有自己的想法,前段时间金海托人捎信回来,说他参加了淮海战役,打死了二十几个敌人,立了二等功,现在当了连长;山东解放后正在搞土改,穷人家都分到了田地和房屋;等江南解放了也要土改,各家各户都能分到田地,家里也就翻身了。”

他想:如果金海说的是真的,分田肯定按人口分,家里有两亩地肯定就少分两亩,还不如把田卖了干点别的,挣点钱拿在手里。

刚好河湾里有一家船户,船被国民党二十六军征用运送军用物资,运了半年,没拿到一分钱,还挨了好几次打;一气之下不弄船了,要卖船买地种田。

银海看准这个时机,跟船主讨价还价用25块大洋便把价值80块大洋的三舱木船买到手了;卖地的钱还剩下十块大洋,银海心里有点得意,心想土改田能分,他的船没法分,他白赚一条船。

运货的船大多停在东街码头两侧岸边,银海开始也把船停在码头的西侧。人不在船上时,有些淘气的孩子便上船玩耍,弄得很脏;还有人偷偷把船摇出去,拉一点私货;银海不胜其烦,便把船停到大坟园北边的岔河西头,这里离家近,也没人上船胡闹和偷去拉货了。

今天吃了早饭,银海又来到船上,用墩布把船舱船板拖了一遍,拖不到的地方用抹布擦干净,忙完了坐在船尾一边休息,一边打量着干干净净的船,那喜爱的目光仿佛是在看自己健康可爱的孩子。

他抬头朝前方看去,河水像一条青色的筋脉,向前延伸了三百多米,连上了南北向的大河动脉;水面上有一些绿藻和水莲,散发出微腥的水草味;岸边有茂盛的青草,弯曲的柳树,树上有麻雀也有喜鹊,各自叽叽喳喳的叫着;天空的云散散的,有白色、有灰褐色、也有蓝色,风不是很大,云缓缓移动,变换着不同的图案。

“到你家找你,你不在,你娘说你到船上来了。”背后传来木匠吴二奋的声音。

银海没回头,问了一句:“找我做小工啊?”

“不是做小工,是做大工发大财。”吴二奋走到船边,跳上了船,船晃了晃,他个子高,有一米八多,体重也有一百七八十斤;穿一身白袄黑裤,像有钱人家的保镖。

“发大财的事你能找我?太阳从西边出来了。”银海不以为然地说。

“真的,不骗你,实话告诉你,有个好机会;金秀不是在王县长吕城的老家当佣人吗?她传过话来,这两天王县长家正在打包装箱,准备逃呢,好东西真不少;我约了几个人今晚把他家抢了,你帮我运一下货,也算你一份,怎么样?”

“想得美!王县长家没有保安?那么容易就让你抢了。”

“打听清楚了,他家就两个保安好对付。”

“我不入伙,我要一个固定数。”

“也行,给你150块大洋可以了吧?”

“你吃肉我喝汤,你发大财我发小财,再加点凑个整。”

“好,依你凑个整数,200块可以了吧?”

“可以,一言为定。”银海想了想说。

“那就说好了,天黑之前,你把船停到吕城运河码头,我在码头上等你。”  吴二奋说完,纵身跳上岸,走了几步又回头嘱咐一句:“这事对谁也别说。”

看着吴二奋宽阔的背影渐渐变小,银海笑了,这一趟生意太合适了,跑一趟抵得上干一两年了;不过王县长当了多年县长,家里不知有多少大洋和财宝,吴二奋他们可都发了,给自己的不过是九牛一毛,该抬一抬价的,200大洋给得那么痛快,要500说不定也能给呢,想到这里银海的快乐又打了折扣,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他叹息一声上了岸,朝自家房子招招手,站在东墙下的妻子瑞英看到了,赶紧回屋拎起一捆纤绳,快步走来。

瑞英今年18岁,在娘家没有名字,人们叫她“大丫头”,结婚以后跟着瑞兆排名叫了瑞英。

瑞英个子不高,偏胖,大饼脸,嘴还大,凸起的两个眼珠鼓鼓的像青蛙,起初银海见了一面,不乐意;母亲骂他:“好看能当饭吃还是能当衣穿,我看她敦敦实实的,小腿粗,有力气能干活。”

媒人也劝他:“诸葛亮老婆不漂亮,黄帝的老婆嫫母长得也很丑,但是都有德,也都没嫌弃;不是有句老话说,丑妻近地家中宝吗?”

银海觉得也对,妻子漂亮没什么用,弄不好还红杏出墙,结婚以后银海对瑞英满意了,人听话身体好,勤快能干活,摇橹拉纤一点不逊于男人,成了他弄船的好帮手,渐渐的银海再看瑞英,觉得她还是挺耐看的。

瑞英上了船,把纤绳放在船板上,拿起竹竿把船撑离岸边,问丈夫:“去哪儿?”

银海摇着橹回答:“吕城。”

“那要走蒋市,进运河。”

“你还熟悉路了。”

“棒槌在城门口挂三年还会说话呢。”瑞英骄傲地回答。

银海说:“你也不问问去吕城干什么?”

“不问,秤不离砣,公不离婆,嫁给你了,你去哪儿我就跟你去哪儿。”

银海满意地看看瑞英,继续摇着手中的橹,船头推开波浪,“哗啦啦”响,船头两侧水浪闪着银光。

银海告诉瑞英,这次是给吴二奋拉货,跑这一趟可以挣到200大洋。瑞英很高兴,赶紧自己去摇橹,换下丈夫让他休息,她心疼自己的丈夫。

银海背靠船舱板坐下歇着,惬意地看着岸边的风景,河的南边有桃树,花落结了小果实,河的北边有居桥头窑厂,场上晒着一大片潮湿的瓦坯;砖瓦窑的大烟囱冒出滚滚黑烟;船的中间有一挂变黄的布帆,等风大风顺时升起。

银海想起一个老故事:一个老太婆有四个儿子,分别干着弄船、种桃、制瓦和卖伞的活计;不论什么天气,老太婆都发愁,不刮风为弄船的儿子发愁:不能扬帆要拉纤;刮风为种桃的儿子发愁:担心大风吹落花果;不下雨为卖伞的儿子发愁:伞没人买;老下雨又为做瓦的儿子发愁:担心瓦坯晾晒不干,老是忧愁,老人愁白了头。后来有人劝她,不管晴天雨天、风大风小,你总有两个儿子有好事,你要为有好事的儿子高兴,老太婆这么一想开心了,皱纹也少了。

银海看着瑞英健壮的背影,又笑了笑,自己要是找个林黛玉有什么用呢?摆着给人看吗?撑不了船拉不了纤,还娇气生气天天哭鼻子,还得哄她、给她找郎中熬汤药。

银海明白了,任何事情都有利弊,看你怎么想,看你看重什么,比如说解放军要打过长江来,有的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有的人像当新郎官一样高兴,吴二奋还抓到了发横财的机会,怪不得笑得嘴都合不拢,这小子抢了人家的老婆,又要抢人家的钱财,看别人的东西好,就要占为己有;什么也不怕,什么也不顾。

但是人和人也不一样,婶婶王燕就是个没有菩萨也不乱来的人,不是该拿的东西白给她也不要。

昨天下午,王燕找银海帮忙扫扫楼房顶上瓦沟里的落叶杂物,三点多钟,在常州珠宝店当伙计的大妹夫吴福康来了,他穿一身蓝哔叽布衣服,头戴一顶鸭舌帽,脚上是一双黑皮鞋,手里提了个沉甸甸的黄皮箱,汗流浃背的走进楼房里。

银海怕惊扰楼里的人,停下了扫垃圾的手,趴在瓦上休息;他听见吴福康喘着气的说话声:“大姐。”

吴福康叫了一声后说:“刚四月,天就这么热,从汽车站走到这儿出了一身汗。”

“你拿的什么东西呀?这么重?”

“都是好东西,这不,解放军还没过江呢,老板就吓得跑了,我把店里的金银珠宝收拾了一下,装了满满一箱,省得以后便宜了别人,我想先放在你家给我保管一下。”

“这么贵重的东西,可别放在我家。”

“不让你白保管,我们数数对半分好不好?”

“那更不能放在这儿了,不是我家的东西我不要,珠宝店的东西你也不该要。”

“我不要,别人也得拿走,我犯什么傻?”

“那你随便放哪儿,真的不能放这儿。”

“我租住的地方不保险。”他想了想,无奈地说:“我放石墩头去。”

银海看到王燕送吴富康出门,吴福康身子歪斜着,提着一箱价值连城但不受欢迎的财物走了,银海想,“婶婶也太古板了,不偷不抢,飞来的横财又不烫手,为什么不要?”

木船晃悠悠的进了大河,拐弯向北驶去,船尾汨汨地流着长长的绿底白花绸缎一样的河水;东边是河湾村,西边是麦田,齐膝高绿油油麦苗在风中摇曳,头上是飞鸟和蓝天。

有人在背后叫他,他回头一看,是荆小艾从东边河堤跑过来,好像有什么急事,银海把舵一扳船头转向河岸,岸边有半人高的芦苇,

荆小艾红扑扑的脸从绿绿的芦苇上边露出来,她喘着气问:“你们去哪儿?”

“去吕城给人拉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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