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南芊眼里的惊讶更甚一层，她又望了眼任听霄，掩去细长眼中的情绪。
“不必麻烦。”任听霄对有过一面之缘的叶南芊颔首示意，绕过她通过小门去了偏殿。
她刚坐下，裴郁亲自为她端上饮料和点心，眼中犹豫一下，轻声说：“殿下，叶大人是帝国的财务部长，正在和陛下汇报这个月的开支。”
“我知道她是财务部长。”任听霄不明白裴郁为什么专门来和她说这个，用疑惑的目光望回去，“有什么问题吗？”
这反问倒是把裴郁问噎住了，他非常想问问任听霄“您到底是不是个女人”，想到彼此身份实力的巨大鸿沟还吞了回去。
他行了个礼，忙不迭地想要回到陛下身边。
他觉得陛下可比殿下好伺候多了，他在殿下那里就从来都没有占到过便宜！
“跑这么快做什么，我又不吃人。”任听霄插了块蛋糕，嘟囔。
她没有等待多长时间，凌卓就从正殿出来，坐到了她的旁边，隔着一张小桌的座位。
他看着面前每一样都剩下一半的点心：“这些是留给我的吗？”
“嗯。”任听霄叼着叉子在看新闻，“如果你不想吃的话，一会儿我就都吃了。”
凌卓笑了笑，伸手从任听霄的牙齿里救下那根叉子，然后用它插起一块点心，送进口中慢慢地咀嚼。
任听霄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听到凌卓开始吃东西了才猛地转过头来，看到这一幕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干巴巴地发出一声语气词：“哦呀。”
“怎么了？”凌卓面不改色地向下一块进军，“突然这么急着来找我，脸色还这么差，谁惹你生气了？”
“我脸色很差吗？”任听霄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还以为自己控制得很好呢。”
凌卓看了她一眼，仿佛在说“你有什么情绪变化还能瞒得过我？”这样。
任听霄一想也是，有什么能瞒得住凌卓呢，除了系统和身份。
毕竟这些太匪夷所思了，如果不是她亲身经历，谁说她都可能不会信。
任听霄看开了，就直接切入正题：“你最近和加拉赫联络过吗？”
“每天都联络。”凌卓把任听霄面前的空杯子都满上，她因为不喜欢有人伺候，已经把侍者都遣出去了，“是加拉赫惹到你了？”
“也不能说惹。”任听霄脸露纠结，在凌卓面前，她根本没必要隐瞒什么，就把满心的别扭都表现出来，“他最近……唉，自从他从巨沙岛回来之后，我感觉他整个人都不对劲了。”
凌卓眸光一闪，语气仍然温和：“你觉得他哪里不对劲。”
“哪哪都不对劲。”任听霄望天，“你没感受到吗？他最近仿佛吃了炮仗，一说话就容易炸，我说错话了炸也就炸了，我没说错话的时候他也炸，还惹到我，是我不知道哪里惹到他了才对。”
“哦……”凌卓发出意味不明的声音。
“你是不知道……”任听霄巴拉巴拉，将刚才两人争执的内容一股脑对凌卓倒出来，连加拉赫说话时的语气和表情都模仿了一边，末了露出苦恼的表情，“……就这样，还好塞西利亚还在门口等着，让我控制住了自己脾气，不然我真想直接把他拖去竞技场，先打一架再说。”
“你建议派塞西利亚去西伽马星域调查恶种？”凌卓没有对这场争执本身发表什么评论，而是问出这么个问题。
“是啊，他是最优秀的，也是最合适的。”任听霄脸露骄傲，“塞西利亚可是交流赛的单人赛胜利者！还有谁比他更有资格去。”
凌卓温润的黑眼睛望着她，口吻像是亲昵的情人，也像是对任性孩童的包容：“如果塞西利亚离开帝星，你不就又没有副官了么？现在你是上将了，没有副官的话会麻烦很多的。”
“我知道，这没什么。”任听霄摆手。
“我觉得，你可能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些。”凌卓含着笑意，“你之前是少将，很多事情亲力亲为，可能并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但是上将这个职位，不止意味着更多的权力，也有更多更严峻事务等着你去处理。但是很多事并不需要你直接处理，这就是为什么你必须有个副官，他们能替你筛掉大量你本不用处理的工作，确保送到你面前的，都是最重要，真正需要你亲自批示的文件，至于其它的，他们自己就帮你处理好了。”
“这……样吗？”任听霄有些呆，她光知道塞西利亚很忙，一直在忙，甚至好像比她还要忙，面前永远都有成堆的文件要处理。
却没想到，这些都是她的文件，只是塞西利亚在帮她处理而已。
“副官对主将来说很重要，非常重要，他们直接代表着主将，甚至可以替主将行使一部分的权力，这也是为什么要谨慎挑选副官，我们却要确定他们的能力和忠诚，而当二者必选其一，忠诚甚至要凌驾在权力之上。”凌卓说，“你现在刚刚拥有自己的副官，甚至还在试用磨合期，就这么把自己副官远派出去，在其他人看来确实难以理解。”
“塞西利亚的能力本来就不仅限于一个副官。”任听霄说，“如果给他时间，他甚至可能成为加拉赫之后的另一任元帅。”
“是，正因为他有这个能力，所以你提出这个建议，才更让加拉赫愤怒。”
任听霄这下真的搞不懂了，她呆呆地望着凌卓，嘴里发出一个疑问词：“啊？”
凌卓伸长手臂，握住任听霄放在桌上的手。
“加拉赫是在怪你，为什么不多为自己考虑一下。”他眸光温暖，声音柔雅，“我刚才说过，对副官来说，忠诚是比能力更重要的东西，但是忠诚并不是凭空出现的，它需要你去征服。”
任听霄眼中渐渐浮现出恍然的神色：“加拉赫是觉得……我不和副官磨合，刚上任就让把他远派，会影响他的忠诚？”
“可以这么理解。”凌卓点点头，“还有更重要的是，如果让副官养起自己的野心，他就可能不再向主将尽忠了。站在加拉赫的角度，他已经看过太多类似的事情，他不想让这种事发生在你身上。”
“原来加拉赫是在担心我……”任听霄喃喃。
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凌卓静静地望着她，等着她自己纠结出来。
“但是……”任听霄不知道该怎么说，她现在理解了加拉赫，但怎么都无法代入到这种情绪中，“塞西利亚他是个独立的人，是个人才，如果他真的有了野心，想去追逐更高的目标，我会为他高兴的。”
凌卓眼里闪过一丝什么，他叹息一声，揉了一下任听霄的脑袋。
任听霄迷茫地看向他，他只是笑着说了句：“傻丫头。”
“怎么就傻了！”任听霄抗议。
凌卓笑而不语，他眼里沉淀着很深的东西，但是不打算让任听霄陷入更大的纠结中了。
在这个黑暗黏着的世界上，每个人都像被粘住翅膀的鸟，绝望地在其中挣扎，踩着别人也要自己飞向天空。
只有任听霄，不顾自己翎羽凌乱血肉淋漓，还要一次次慷慨地伸出臂膀说：来，踩着我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