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惟有光阴不可轻(出书版) 第56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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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剧情,我娘俩应该抱头痛哭至少两小时,就此打开心结,成为新时代模范母女。于是她去附近的奶茶店买果汁,没留心锁车门,叫从审讯室逃出的我捡了漏,开走她的车,油门踩到底,朝那幢我以为永远不会再踏进的房子杀去。

眼看着码速一路狂飙,连肾上腺分泌的速度都几乎跟不上。到了魏宅门口,也丝毫没有减缓的意思。

魏光阴应该刚从外面回来,我两一前一后进去,相差不过两分钟。当墨黑色铁门大开,呜呜声不绝于耳,程穗晚听见响动出外相迎,手上端着五花八门切好的水果,献宝地递过去,只差没嘴对嘴相喂,乍看下真是幅琴瑟和鸣的画面。

一时间,我的眼眶因这幅画涨得厉害,乃至忘记踩刹车,就这么冲着夕阳晚风中屹立的二人呼啸而去。

门口的岗哨被她的举动吓得青筋直跳,扯着嗓子吼“公子!”,魏光阴闻声回头,只一眼便将我怕认出,却没躲,反而长手将程穗晚推给站在安全范围的何伯,自己站直了身,迎接我刺破空气的冲击。

奇怪,车速这么快,我还是能看清他清清粼粼的一双眸,连带被气流吹翻的衬衣角。直到瞥见那抹熟悉的衬衣角,我才如梦初醒,在离他仅仅半米的距离,踩下刹车。

院子所有人已惊动,潮水之势涌来,警戒地将盛杉的MINI围作一团,看着驾驶座上,趴在方向盘上气喘吁吁的我。

半会儿,魏光阴开出一条路,亲自走来拉开驾驶座的门,抬起我的脸,才发现我流汗的不只额头,还有眼睛。这些汗像无数的盐,陡然洒在他以为油盐不进的心上,遂忍不住伸手抹了把,热泪滚烫。

我顺势扯住最近的一截衣角,是当日在上海逛商场,赔给他的那件衬衫。此时,我却将它捏得皱巴巴,哽咽得不成样。我说魏光阴,这圈子里的人,真是爱说谎。可既然你们有瞒天过海的能力,何不欺骗我们这些无知虾米一辈子?

“那个女人,觉得我是负累,不愿认错,更不愿认我,可为什么,却让我在心灰意冷的时候,看见她锁骨处的纹身?!”

从前,齐悦英常年用丝巾遮住自己的脖子,要不就是高领毛衣加身。直到方才在检察院,她忘记防备,忘了身上那件素衣是低领,堪堪露出玲珑有致的锁骨。而锁骨处,有个淡青色的“攴”。

或许全世界都不明白,这个“攴”代表什么,唯独我懂。那正是十多年前,眼前这个少年,曾亲自教我写下的字眼。

年幼的他,口气稳稳淡淡,“改,表示改过。从攴、己,表示用棍棒击打之意。”这,是我名字的由来。也是将我抛弃于莽莽世间的人,长达二十余年的忏悔。

审讯室内,齐悦英嘴硬,“就算往事重头来过,我也不后悔自己的选择。”

时至今日,我才明白,其实,她早就后悔了。还将我镌刻在身体发肤最薄弱的地方,铭心刻骨,从未相忘。于是,从望城风尘仆仆归来的我,酝酿有千言万语的我,唯一能做的,是风风火火逃走。

因为说谎的人,最怕谎言被拆穿,我舍不得粉碎,她最后仅有的骄傲。

忽然,我垂下头,一滴热泪打在魏光阴的手背上,令他心神晃了晃。

众目睽睽下,他克制地看我几眼,马上别开,似用了很大的努力才憋出几个字,“改改,别这样。”我的肩膀因这句话缩了缩,不一会儿,抬起头,强扯出笑容,“抱歉……让你为难了吧?”声腔却哽咽。

魏光阴拳头握了握,忽见我一脸惨兮兮,眉目耷拉,面色祈求,“可是……怎么办,还有更为难的话想对你说啊。”

倏地,声音细了又颤,“能不能,放过她?”

他定定看过来。

“光阴,能不能放过她?这女人纵有千般错,不过被仇恨蒙蔽了眼睛。如今,你的父亲已安息,过往情仇旧恨,不该成为羁绊我们所有人的枷锁。我保证,从今往后,她与魏氏,不会再产生丝毫交集。”

来的途中,我幻想过,要如何带着齐悦英归隐田园,过与世无争的生活。可我没想过,魏光阴会拒绝。

“人死,债消。但她报了仇,又欠了债,却还好好活在世上。就算我肯放过,集团其他人也不会放过这分食她股权的机会。”

那日,我眼睁睁瞧着青年的轮廓逐渐变得锋利,甚至微微撤身,撇开我抓住他指头的手,声音冷清。

“你可知,你的母亲,暗地同叶慎寻做了多少事,才将好端端的魏氏搅得鸡犬不宁?她泄漏机密的时候,没想过人死债消。她栽赃陷害的时候,没念及我们共处多年的情谊。甚至在她自首前,还冷冷睨着我说,这场仗,她不会输。”

“事到如今,”魏光阴俯头看她,“改改,你告诉我,我要怎么说服自己原谅她?”

知道真相后,他有多努力,才能让自己看起来云淡风轻。魏延去世那段时间,她是自己唯一信任的亲人,还曾公开在送别仪式上说,不介意将魏氏全权交给她处理。若非魏延那份互相牵制的遗嘱,兴许,自己早被三振出局。

他故作绝情,我却不死心,“如果我拼命求你呢?”

见魏光阴侧脸相对,默默无声,我越加激进,手肘撞到方向盘,疼得扭曲了眉毛,却不忘主题,“如果我拼命拼命求你呢?!”

毕竟,那已是我在世上仅有的连系。我真的,无法承受失去。

良久,魏光阴俯身,略微用力捏了我的肩膀,将我整个从驾驶座里带出,微微色厉,“你不是说,从来没了解过我么?”我膛目结舌,望着那张瞬间陌生的面孔。

“现在,我告诉你,我不仅是以眼还眼以牙还牙的那种人,更是一次不忠百次不用的先驱。我敬过她,信过她,但是,她不懂珍惜!就像这次回来,我努力靠近你,抛弃骄傲、学习如何谦卑地去喜欢你,可是改改,你珍惜过我的改变吗?没有。所以,当初你能心甘情愿躺上手术台,给叶慎寻一个肾。而今,也能为了他疾言厉色的一句,便视我如寒潭百尺。”

顷刻,晚风骤冷,却比不上他句句声声。

面对魏光阴的质问,我慌了手脚。他还在介意那晚在叶宅的争执。甚至,不知从哪儿听说了,我曾为叶慎寻做过的牺牲。

可是,要如何才能叫他明白,那不过是另种形式的赔偿?那时的叶慎寻,想要我的心,想要我真心留在他身边。然多年前,我早已将这颗满满当当的真心,送给了一个叫魏光阴的男孩啊!

我的喉咙烧灼着要发声,面前男子忽地笑开,轻轻放下拘着我的胳膊,“你看,提到他,你总会露出这幅怔忡的模样。”

“所以,改改,我们以后,别再见面了。如果你所思所想的全部,并不是我。那么,请连一丁一点,都别透露。”

那划清界限的声音振聋发聩,似平地一道雷,惊起沙尘无数。

“至于齐悦英,”

魏光阴顿了顿。

“你……死了这条心。”

他轻易地说出永别,说放过齐悦英这件事,要我死心,我内心大震。那将将酝酿好的缱绻话,便统统没了出口的契机。

难道,要我在杀父仇人之子面前,痛哭流涕跪倒在地,才算全部真心?

可是,我也恨的啊,魏光阴!

我多年惶惶无终日地飘零,不曾被人捡起,只因当初你父亲的一时兴起!你也不明白……我究竟多么努力,才能在面对你的时刻,不出恶声。但是,你那么轻易地对我说,要分离。

此刻当着程穗晚,我面子里子都挂不住了,再厚的脸皮也没用武之地,只好堪堪退去两步,仓皇地将表情收拾完毕,尽量表现得云淡风轻。

“刚才太失控,给大家添堵了,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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