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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屋春深 第18节(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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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意不尽 (24)

听雨轩大门严闭, 姑娘丫鬟们全部出动,别家姑娘也赶过来,送葬的队伍逐渐壮大, 明装丽容合声唱起挽歌。

沿路涌满围观人群, 交头接耳, 有人给大家解惑:“红颜薄命, 死的是花魁娘子。红楼里有规矩,姑娘们死不兴哭丧, 要庆祝这位一世苦难的女子去往极乐,来世清白做人。”

辰时脸上写着悲痛,眼中充满血丝抱牌位走在棺材前。

知忆和知夏姐妹情殊不胜,忍不住凄然泪下,随手散出一把冥钱, 脸上的脂粉瞬间化开。

来送行的人越来越多,都是清一色的女子, 楚湘楼的姑娘几乎全过来了。尚子慕不算棠儿的客人,虽然伤心却并未露面,倒是胡爵爷乘轿子赶到,老泪纵横地哭了一把。

几个衣着朴素, 样貌老实巴交的陌生男子跟在最后, 还有一位瘦高个的官差遥望着棺材抹起眼泪。两个妈妈对这些人毫无印象,知忆许久才想起,有一人是城隍庙卖糖葫芦的,另外几个就实在认不出了, 想也是受过棠儿恩惠的人。

一位白发苍苍, 踽踽佝偻的老妇步履艰难地追在人群后,姑娘们认出她是落盈, 上前挽住她的手臂,头一次对这位秦淮河最痴心的老人表示关怀。

白茫茫的灵幡飞舞,丧葬队伍迤逦出了城外,将棠儿安葬在青鸢的新坟旁。

入土下葬后,姑娘们逐一上前祭拜,默默心酸。碑文上刻着校书李棠儿之墓,一代芳名远扬才名卓越的女子,香消玉殒,就连半个吊唁的知心男子也无,不觉惹发了各自愁容悲绪。

漫天卷地的冥钱铺了一地,姑娘们围着主仆相邻的两座新坟,不知是谁开始呜咽立时引发一阵压抑的哭声。有人开始论起棠儿生前的事迹,开钱庄,卖字画。这样才华文气的女子从不与富商雅士来往,更不以诗会友,除了几首赞扬诗,与花无心公子传出过一段情,再无其他可追溯的事迹。

日近晌午,姑娘们离开,迎来一群文人墨客前来吊唁。他们中多数只是听说花魁才情并没有见过棠儿真容,将吊诗慰词刻在旁边的山石上。这些人回头就去到听雨轩,仔细鉴赏画作蕴意境界,纷纷对画功技法表示肯定,竞价买下留作收藏。

至此,倾城佳人的故事正式落幕。

玄昱得到消息如遭剔筋剜骨,强压心头的悲,带着强烈的懊悔,直触得一颗心痛不可抑。

看着他因震惊而苍白的脸,白川紧拧着眉,拱手道:“主子,关心则乱,我感觉棠儿姑娘死得太巧,待我上门查探再做回复。”

闻言,玄昱极力掩饰情绪,抬手示意他快去,渐渐也猜到了什么。他相信棠儿没有死,但心底的钝痛却陡然迸发,连呼吸都会生痛。

风和日丽,玄昱信步走在园子里,仰望一晴如洗的长空,感情依旧疯狂对理智发起反攻。想来,奋不顾身正是伟大之处,只有情到深处才能瓦解理性,令人丧失对于危险最基本的判断力。如果换做现在,自己还会用命来保护她吗?答案很明显,会,还是毫不迟疑。

她感动过,但坚守着自己的原则和政权,就好像无论他怎么做都无法推翻她心里的那道墙。三年前的事在脑中再过一遍,怜惜,惊痛狠击着玄昱受伤的心。

理智与冲动不断对弈,他很快又为自己的软弱变得懊恼,心好似从一块钉板上滚过,伤得心血淋漓千疮百孔。

白川终于回来复命:“主子,我的人没有找到棠儿姑娘,李家宅子里确实办过丧事。”

玄昱突然出神,眸子里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恍惚,“不用找了,答案很快揭晓。”

情感上的打击令常敬霆郁郁难畅,每到夜阑人静时,思念之情尤为强烈。他的殿试并不顺利,所有高中的进士需先在翰林院做修撰,若无背景靠山钱财疏通关系,出头需要较长年限。

常敬霆不复往日神采,总是一副步履沉沉的样子,时常买醉麻痹自己。眼见爱子食不遑味,态度消沉,常世良夫妇追悔不已,若早知道他这样痴心,当初还不如成全他的心愿。

常世良忙着上下打点给爱子铺路,做完一切早早回到杭州,只等他放职浙江,留常夫人守在北京照顾常敬霆起居。

入夜的贡院街格外热闹,街衢熙熙攘攘,家家酒楼生意爆满,葱姜肉香,烟雾缭绕。小二满襟油污,热情招呼就坐,抽了块抹布麻利地将桌椅重新擦拭干净,翻过倒扣的杯子斟上热茶。

卖唱的歌女核准弦,弹琵琶唱起来:“小女子识公子乃三生有幸,两生欢,一念成悦,心有繁花,处处似锦。小女子在南,公子向北,就此一别,心寄天涯。天佑你锦绣前程,天佑你红装高马,天佑你看遍繁花。”

歌音未落,只听一醉酒之人忽地喝止,尔后纵声嚎啕,搅得酒楼内更加繁杂吵闹。

常敬霆见此人是探花郭函,突然明白了什么,上前在他对面坐定,“原来是你,棠儿心上的人竟然是你!”

“我哪儿有运气成为棠儿姑娘的红颜知己。”郭函不禁动容,泪痕满面,缓缓低吟:“幽兰露,如啼眼,烟花谢,无物结同心。草如茵,松如盖,风为裳,水为伊人佩。落月成孤,清歌愁断,不如归去,不如归去……”

不详之感在常敬霆心中升起,暴怒得一拳打在郭函脸上,怒吼道:“你敢咒她!”

郭函冷不防被他打倒在地,强咽着泪,埋首在袖口擦掉嘴唇上的血丝,“全江宁的人都知道棠儿姑娘去了,她开着一家钱庄,慷慨解囊却不愿让我担着受惠于妓的名头,可惜我没机会当面谢她了。”

谜团般的昨日豁然明朗,常敬霆猜到父亲从中用过手段,此刻意外得到证实,心痛欲裂,忽感头晕身软,人已经栽下去。

常敬霆害了一场大病,整五日不吃不喝,只感觉这个纷纷扰扰的世界失去了所有的光彩,再次生出殉情的念头。看着母亲以泪洗面,时刻不离地守在身边,他的心又生负罪感,打起精神服下汤药。

常敬霆捏着棠儿亲手做的荷包,淡淡的香味,专属于她,又不似那朝思暮想的香。

此生,不见。那日的她,声音那样弱苒,心里该有多难过……

常敬霆一次次怄心悲痛,脑中不断浮现出棠儿俏丽的脸,相处的点点滴滴,谁都不知道,哪次放狠过后便是生死永别。

绝望不断袭击着他的大脑,没有暂缓,只有愈发深入猛烈。他的呼吸陡地哽住,仿佛是血液在滚沸,喉咙里有什么往上涌,“噗--”地染红了床被。

常夫人丧魂落魄,抱着爱子放声嚎哭,伺候在侧的家仆跑去门外唤来大夫,一屋人忙进忙出,总算抢回他一条性命。

张义平详查卷宗后赶往江宁,抽丝剥茧,详细调查皇九子玄沣的所有产业。经过白川的配合,从一座民宅的院子里挖出十数具尚未腐坏的尸体,这些正是听雨轩账房内的人。

鸨妈金凤出逃,另外两个妈妈遭严刑逼供却实在供不出有用的信息,张义平下令查封听雨轩。胡爵爷得风后派马车过来接走小水仙,娘姨丫鬟被遣散,姑娘们得到尚誉关照,收拾行囊去县衙登记成为自由身。

追剿白莲教的行动仍在继续,接连数家红楼被查封,门窗糊着一式封条,内院杂乱荒废。张义平没用多久就查到了寒山镇,此案已经牵扯到太子和皇十一子,他不敢走路风声,立时赶回北京复命。

皇帝有些伤神,断没想到玄奕身为皇子会干出抢劫之事,而玄沣则能将自己的劣行掩盖得分毫不露。这件案子若再追究,到时候就成了轰动天下的丑闻,他没有过多犹豫,果断结案颁下圣旨。

斜阳如金,福顺手托圣旨去到玄奕府中,朗声读出令玄奕心胆破裂的消息:“皇十一子玄奕,协助追缴办事不利,造成火灾民伤,着三十大板,宗人府囚禁五年。钦此!”

皇帝的处罚严厉,理由却足够委婉。玄奕埋首伏地,脖颈上直迸起一溜青筋,只恨自己是个不受待见的庶子,连见万岁当面争辩的机会都没有,而私建密档的九哥却能逍遥法外。

皇帝的决定相当决绝,几乎算是迅雷不及掩耳,不但玄奕没有心理准备,满朝上下无不惊愕意外。这件案子匆匆了结,知道内情的人只有张义平。

玄正顿感事态严重,内务府都是玄沣的人,玄奕进去能有好日子过吗?他递牌子为玄奕求情,被万岁凛然呵斥险些遭受牵连,即刻书信到江宁,希望太子能挽回局面。

同样是仗责,玄奕却不如玄明侥幸,他遭了天大的罪。

慎刑司的太监弄虚作假,早已练就一套打板子的绝活。仗责得分人,有头有脸,有钱疏通的,这帮奴才将人打得皮开肉绽,但用上特制的活血药几日就能消淤,皮肤很快恢复如初。如果是没机会翻身的,同样的打法,那人定是内伤加外伤,鲜血淋漓,落下终身行动不便的毛病。要是冤家对头,那不死也差不多了,几十板子下去,屁股不红不肿纯属五脏受损,抬下去只消数日,高热不退性命难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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