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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四十五章 父母之爱子(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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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

李世民的语气愈发平静:“既然授了冠礼,就不是孩子了,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当须三思而行。因为没人再把你说的话做的事当成孩童玩闹,说错了,做错了,都须由你自己承担,对不对?”

李佑愈发惶然。颤声道:“父皇训示得是,儿臣谨记。”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李佑脸上,李佑只觉得左脸一麻,随即便是一阵火辣辣的痛,紧接着小腹又挨了一脚,顺着殿内平整光滑的地砖倒溜出去老远。

李佑惊恐万状,抬头却见李世民忽然变了脸色,神情狰狞地咆哮,像一头怒极的狮子。

“你谨记个屁!谋夺臣子家产的事都敢干,你还有什么事不敢干的?”

李佑磕头如捣蒜,哭道:“儿臣知错,儿臣知错!求父皇恕儿臣这一遭,是儿臣犯糊涂了……”

李世民怒视着他,冷冷道:“看来,你知道自己干了什么事了?”

李佑伏首于地,头也不敢抬,带着哭腔道:“儿臣已知,儿臣一时糊涂,利欲熏心,夺了蓝田县侯的活字印刷术,儿臣错了,这便去给罗县侯赔礼,归还秘方……”

李世民长长呼出一口气,语气又恢复了平静:“李佑,世间钱财无尽,取之有道方为君子,这些年朕并未亏待于你,赐你的金银,田产,食邑无数,据说你自己还有三支商队来往与西域与长安之间,每年获利甚丰,你齐王府的家产堆积如山,为何还如此看重钱财?”

李佑吓得浑身直颤,嗫嚅而不能答:“儿臣……儿臣……”

李世民又叹了口气,道:“罗云生家中有好几处产业,羽绒服、蜂窝煤、烈酒……偏你眼光毒辣,看中了连朕都不甚在意的活字印刷术,这就令朕很不解了,听说你还要劝服朕,把天下印书之事全数交由你掌管……”

李世民弯腰,嘴凑到李佑的耳边,语气越来越平静:“佑儿,印书……可是个揽人心的活儿,尔欲代朕收天下士子之心乎?”看书喇

平静无波的一句话,吓得李佑脸色刷地变得惨白,浑身激灵一下,不停磕头大哭,每一下都重重磕在大殿的金砖上,很快磕得头破血流,可李佑仍不敢停,一下又一下磕得非常用力。

“父皇,父皇冤枉儿臣了!儿臣纵顽劣,万死也不敢有此大逆的想法,父皇明鉴啊!”

李世民冷漠地盯着一边大哭一边磕头的李佑,仿佛看着一个陌生人,面无表情地看着头破血流的李佑,仿佛流血的不是他的儿子,而是仇人。

李佑不知自己磕了多少头,磕到自己额头已麻木了,只觉温热的鲜血顺着脸颊流淌而下,然而李世民的毫无反应却令他心中愈发恐惧。

直到李佑快晕过去之前,终于听到李世民冷冷地道:“罢了。”

李佑这才停下,仍跪在他面前垂头不语。

殿内一片寂静。

良久,李世民叹道:“朕……能做好皇帝,却永远做不好一个父亲,殊不可笑!”

“明日你去罗家,把秘方还给人家,然后赔礼,记住,有些事情,是绝对不能沾的!”

李佑如蒙大赦,急忙点头,大哭道:“谢父皇饶儿臣,儿臣以后再也不敢了!”

李世民闭上眼,朝他挥了挥手,看着李佑如逃命般踉跄奔出大殿,李世民面无表情的脸上露出几许哀色。

当好一个父亲,竟比当皇帝还难。都是自己亲生的儿子,都是从小看着他们长大,可是……如今他们都怎么了?

生平第一次,李世民忽然觉得太极宫很冷,冷得像坟墓。

龙生九子,各有不同。

李世民生了一大堆儿子,全部都是亲生,绝无隔壁老王之类的人物在其中打酱油。

但可惜的是,这十四个儿子里面除了未成年不懂事的,余者不争气的占绝大多数。

太子是例外,自从认识罗云生以来,越发优秀,这也是李世民压力的源泉。

此外勉强搬得上台面的,也只剩下越王利泰和吴王李恪。

李治也很不错,师从罗云生,也逐渐成长。

除此四子,另外十来位皇子可就真没有一个能拿出手的了。

作为一个父亲,李世民常邀群臣饮宴,诸皇子也常参与,可是除了这四位皇子外,很少有哪位皇子站在宴席当中能令李世民带着父亲的骄傲为大臣们介绍说“这是朕的某皇子,他做过什么令朕得意,足堪炫耀的事”。

在这个年代,“纨绔”这个词不算是贬义词,但也算不得褒义,皇子们将这个词的词性发挥到了极致,他们每天做的便是在宫学里打瞌睡,不读书时便带着无数家将禁卫出城游猎,或是青楼买醉邀欢,偶尔心气不顺了还欺压一下良善,李世民生的儿子大部分都是这种货色。

齐王李佑便是这群儿子中的代表人物。

看着李佑踉跄跑出甘露殿的背影,李世民只觉得一种深深的挫败感占据心头。

游猎,买醉,笙歌,狎妓,没有上进心等等。

李世民素来不喜儿子们做这些,于是时时劝学,将天下有名望的道德大儒都请来教育自己的儿子,每月甚至从繁忙的朝务中抽出时间与皇子们维系父子感情,考究皇子公主们的学问……

做了这么多,为何自己的这些儿子还是一个比一个不争气?

心思一个比一个歹毒冷酷?

李世民想不通,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也不知道作为一个父亲,自己应该做点什么才能把儿子们往正道上扭转。

至于李佑谋夺罗云生的活字印刷术,尤令李世民面上难堪。

儿子的阴暗心思就不说了,李世民一生睿智,活得比谁都明白,自己这些儿子们为了谋取皇位而玩弄的花样和心思,他冷眼旁观看得清清楚楚,有些花样老成稳重,有些却幼稚得可笑。

只是身为皇子贵胄,竟效盗匪行径,将臣子的家产强夺过来,这一点却令李世民格外愤怒。

今日召见罗云生时,这小子说话四平八稳,滴水不漏,李世民初时还觉得这是罗云生磨练了性子后,变得成熟稳重了。

直到现在他才知道罗云生在他面前的表现其实并非敬畏,而是疏避,他眼里的皇帝已跟“盗匪他爹”这个字眼划上了等号,说话四平八稳不是因为敬畏皇权,而是如同良善百姓路遇强梁的心情一样,怕……再被抢劫?

想到这里,李世民胸腔中的怒气便愈发翻腾,也不知是气儿子不争气,还是气罗云生对他的混帐态度。

“徐汤……”

“老奴在。”

李世民闭眼沉思片刻,然后睁开眼,缓缓地道:“传旨,齐王李佑月内离开长安,回齐州封地,闭门潜心向学,另……原吴王府长史权万纪调任齐王府,仍任长史,专司教导齐王学问处世之道,严厉告诫权万纪不可懈怠,务必悉心教导齐王,若有偏颇妄纵,朕必问罪。”

齐王李佑匆忙跑出了甘露殿。

此刻的他很恐惧,脑海里还浮现着父皇发怒时的模样,那是真正的天威压顶,仿佛一道道来自九天的雷霆狠狠劈在他身上,明明是温暖如春的大殿,他却如同掉进了冰窟,整个人被冻得动都不敢动。

直到现在已跑出了甘露殿,快走到太极宫门了,他还觉得身上一阵阵发冷,额头的汗水一直没停过,父皇附在他耳边语气冷森的那句“尔欲代朕收天下士子之心乎”,那句质问带着冰冷的杀机,此刻回想起来仍情不自禁打了一个冷战,仿佛刚才从鬼门关里走过一遭似的,毫无疑问,父皇的这句话将成为他此生最恐怖的梦魇。

现在的他,才知道自己干了一件多么愚蠢的事。

印书啊,或许普通人能干,但作为皇子,绝对是犯忌讳的事。

因为他姓李,是父皇的亲儿子,是有可能名正言顺当皇帝的备选人物,所以他更不能干,因为在父皇心里,这个皇位并不属于他。

或者说,未来这几十年里,这个皇位根本不属于任何人,太子都不配!大唐的皇帝,只能是他李世民,除非他死去,或是快要死去,他才会真正考虑谁才有资格继承这个位置。

而他李佑,根本不在父皇的考虑之中,想都没想过,哪怕当今太子被废黜,换个人上来当太子,嫡庶之分也好,长幼之序也好,论才能和品性也好,论朝堂和民间的风评也好,或是朝臣中支持自己的阵营势力也好……不管怎么论,轮来轮去也轮不到他。

一个绝对没有任何希望继承皇位的皇子,忽然伸出手想接过天下印书之事,此举无异司马昭之心,而且是大明大亮把自己的野心暴露在父皇面前,洋洋得意,任其评判。

所以父皇评判了,评判的结果是狠狠的一记耳光顺带一脚,李佑的脸上和小腹此刻仍有些痛,深深的恐惧和惶然已占据了整个身心,这一巴掌也彻底将李佑打醒了。

是的,他没有任何希望继承皇位,尤其是今日将自己的野心暴露在父皇面前后,更是断绝了他对皇位的最后一丝觊觎念头,从此只能做一个安享太平富贵的王爷,在未来朝堂无数大风大浪里小心翼翼的躲避,站队,攀附,甚至阿谀……

李佑走得很慢,心中无数念头和情绪一一闪过,然后停下脚步,回首望着太极宫起伏层叠的宫殿楼宇,李佑忽然蹲下身双手抱着头,失声痛哭起来。

是为了从今日起不得不选择另一条截然不同的人生道路,还是追悔过早把野心暴露在父皇面前,到底为什么而哭,除了他自己,谁也不知道。

李佑蹲在地上哭了很久,便听到耳畔传来一道很熟悉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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