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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28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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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我难得在上课前到教室,后门锁了开不了,便从前门进了。只有三人坐在里面,两个其他系的非法国人和一个低着头的黑发女孩儿。我习惯向后走,黑发女孩儿半靠在最后一排窗边第二张椅子上,她面前的整个长桌桌上散落了颜料和洗笔筒(可以详写),一闪念间我已走到她前面一排,把包放到靠窗的桌上。

“你们在这儿上课?”她本在低头摆弄手机,忽然停下来,抬起头问我。

略显低沉又清若泉水的声音比她的相貌更早触碰到我。女孩有一双灰色的眼睛,细眉,皮肤白皙,微卷的黑色长发随意披在身后,,长度好像到了腰间,从我的角度看不到后面,只见好几缕搭落在前面或是蜷在肩上。

“是,不过你坐这儿也没事儿。”

我还未来得及注意到自己措施的不甚之处她便对我微微一笑——单是弯了弯嘴角,已另我靠近被拉长至停滞时间,心头为之一颤。人来齐后她没走,我在课间回头想与她说话,却见她极其认真地在画简单的明暗对比图,便转回身趴在桌上睡着了,因此我并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走的,之后好几天她和她的笑容不时蹦进我的脑海,每当这时我都会想:她是学什么的,性格如何,是否还能碰见。

后来细细思索,她给我的整体印象就好似我正在绘制的中国画中冬末的梅花:清高脱俗气质的同时独立于他人之外。

事情变得有些严重,我走在校园里时会不自觉地寻找她,安德烈问我怎么了,我说我喜欢上了一个女孩儿,他说好帮我打听消息,却没想命运安排我们那么快见面。

学校和海峡对岸的艺术学院举办的联合画展上,她被众人环绕。

“你要找的,来自东方的艺术家。”安德烈夸张地耸了耸肩,他的父亲是法国人,可在意大利张长大,已被那儿的风气熏陶地毫不像样,反倒嘲讽我的内敛。的确,我十分惊讶,诧异于我在见到她之前已对其有所耳闻,那些夸张的传言在此刻仿佛全成了真实。

我站在稍远的地方看她,安德烈拍了拍我的肩:“快去,可别放过机会。”

心中的天平正左右晃动,这一拍立即在“去”的一方加上了500克的砝码。我轻咳一声,理了理自己的头发,朝她走去。

“……”当我离她还有几步之遥,她像是有了感应般看向我这处,穿过人群走来。

“你好,我们曾见过。”她伸出手。

“你好,我叫莱昂·勒迈尔。”她的眉毛微微抬起,眼睛弯成了一条线。

“啊,我有一位旧友也叫莱昂。”她握了握我的手,“我是雪。”

“久仰大名。”她愣了愣,微笑还停留在脸上,但和那日笑得很不一样,完全抛却了羞涩,非常大方,以至于使我怀疑自己到底在那天的初遇加上了多少滤镜效果。

关于她的传闻我听过许多,总结起来不过一句话:来自身价数十亿、以第一的成绩进入的东方少女。她是学院老师面试后即刻便敲定要留住的学生,传言中油画系保守的老教授给予了她他可以给出的最高评价,“假以时日,她必定会成为巴黎、法国乃至整个欧洲的一颗独特的新星”。

我不知从哪儿来的勇气,问了她谣言的事情,她的原话是“这些传言都能编成一部小说了”。“他人的看法不会对我造成影响”,她看上去对成为“新星”毫无兴趣。

“你有发现整个社会的价值观有扭曲现象吗?很多人连自己想要的是什么都不知道便把追求名利作为生活目标,似乎没了这些东西就无法生存,等得到了以后又怅然若失,发现和原来相比自己没快乐多少。你不知道目标何在的话,脚踏实地一步步走下去是最好的选择,同时尽可能尝试接触不同的领域,等你找到爱的存在之处后就会发现全身心投入你所爱的事物是多么美好的事情。”

她太理想主义了,如果不是有足够强大的实力,她根本不适合生存在这里。多少人连目标的边的没摸到就被淘汰离开,她竟然没有目标。我没能完全理解她的话,或许是光注意享受她的笑容和声音了的缘故。此后我们交换了手机号,我在一周内打过三次电话给她,一直是关机状态。

联合画展的最后一天是学生一季度新作品的展出日,我提交了水墨图,得到了不错的评价。在欣赏其他学生作品时,开来一辆汽车,红色的敞篷法拉利,看到从车里走出来的人,我的心咯噔几乎涌出来,她没有亲口否认那个传闻,只做了一个算不上评论的评论。

“东方女孩又开法拉利来送画了。”有人说道。

她打开后门,把后座上的画一幅幅搬下来,负责登记的老师也过来帮忙,好几人轻车熟路把七幅裱了框、目测最小12号最大60号的画拆开,一位女性指着画和雪低声说着什么,应是在点评雪的画,我站在远处听不清。七幅画按照大小挂在圆形展厅中,由于本季度的主题是“花”,雪将向日葵作为描绘对象。

最大号中的向日葵是用墨泼出来的,粗略一看大约有几百朵,有浅至白的也有深至黑的,其中以黄色偏红色系和蓝色偏紫色系的向日葵为主形成脉络。亮点在于粗中有细,花茎与花叶上都有用互补色刻画的纹理。如果不是亲眼看见,我会以为这幅画是用电脑制作的。

40号的画是向日葵园,水彩绘制,沿袭第一幅模糊的风格,透明感很强,除此之外普通。

30号的是油画,白色的旋转阶梯上撒满了向日葵的残枝,暗色的叶片密密匝匝。由于画面整体呈暗调,白色对比非常明显,像是被铜凿和金刚砂清理过后的白,又像是卡拉拉的白。人工和自然共同打造了使人被迫转移视线又如同上瘾般想多看几眼的白,与暗。

25号的画有三幅。第一幅里有一个女孩的半张脸,一朵大向日葵挡着她的另半张脸,我开始以为这是雪小时候的样子,黑色的瞳孔否认了我的想法。小女孩的眉毛下压,眼睛无神,面容消瘦。她没有一丝孩子气,既不快乐,也见不到天真。第二幅里是个坐在餐桌上的小男孩,盘子里是切成一块块的向日葵,他左手拿着叉子,正要把向日葵的一片叶子放到嘴里。第三幅是女孩和男孩站在一起,站在向日葵的海洋上,两人站在大雨里,身影快要消失在幕帘中。这个系列的画名十分有趣:《athena&herbrother》。

最小号的向日葵是以完全写实的形式出现的,没有前面的向日葵华丽,很普通的一朵,光线从右侧方打来,明暗掌握得很好因此就算内容单一也足以教人欣赏。

我承认她足够努力,几乎到了令我肃然起敬的程度。当所有人都为了一副展出焦头烂额时她拿出比他人多了几倍且不低于我所认为的平均水平的作品。各种风格都技法成熟,可这又如何?我努力也能做到……不,这都是我的不甘心衍生的想法,我做不到,我局限在理论……我永远不可能这么努力。

“等你找到爱的存在之处……”

这便是爱吧。

“莱昂。”她朝我挥挥手,开车离开。

我站在原地,不断将自己懒惰的不堪放大,迈开脚步,跑起来。雪的车停在校门外,她坐在驾驶座上,低矮的镂空铁门隔着我和她,多么遥远的距离。有一个红发男人与我擦肩而过,东方人的清秀侧脸,第一次见到雪时的既视感涌上心头,我无法抑制住熟悉的感觉,屏住呼吸看他走向雪的法拉利。

两人换了另一种语言说话,雪挪到副驾驶座,侧头时看到我站在校门口,再次挥了挥手。男人发动车后抬头,瞥了我一眼,隔着一段距离也能感到他的压迫感。

24

“谢谢,征。”雪接过手机。

“这次关机长达几个月”

“一个月……的样子稍微有些久,呵呵。”

“……你知道就好。”

“我和外界没失去联系就好啦。”

“啊,这是新认识的学弟,也叫莱昂,这还是到这边后第一次碰见和他名字一样的人。”

“是么。”

“怎么了?心情好像……有些低落。”

“不,比起他,我很好。”

“什么意思?”

“他看上去刚被甩,心情十分低迷。”

“……你不会吃醋了吧。”

“没有,我不过在说实话。”

“嗯,既然这么久没见,我就送你一个礼物吧。这是只有我才能给你的礼物。”

“在等绿灯的时候给我”

“啊,认真听征,我喜欢你,喜欢到想要拥抱你。”

赤司在短发遮挡下的耳根“刷”地红了,他猜测是亲吻没想到是语言上的表白,既然如此——

“雪,我爱你。”

“你这是犯规!我也爱你。”

“后面这句太随便了。”

“嗯,刚才并不是一个好的时机,是有一点儿随便。那么再换一句吧——”

“绿灯了。”

“征,我听说”

25

我没有与她约定好时隔近半年的见面,要说原因,其一是工作和学习没有给我足够确定的条件准备一个近期内不会到来的、将穿过半个地球的短期旅行,将太过遥远的未来全权交予他人会导致拖沓(即使是刚来的干练秘书),并且目前我的忙碌程度并不需要把旅行行程交由他人;其二是她不擅长面对未来时间被预定的过程,更准确说是记忆力在时间层面与事情的对接没有保持长时间延续的习惯,从中她的随性程度也可窥一斑,不过也仅是冰山一角。

约会确定后的一周内被偶然提起能迅速反应出哪几日已不属于自己自由支配范围内,当时间长达半个月及以上时若有另一事件加诸,她会同意为后者付出,直到约定之日来临之际才想起有不可调和的冲突横亘在两个未来进行时中,致使她不得不求助于第二个人以避免更麻烦的结果。

我发现这件事情是在初中二年级、雪以交换生身份来到帝光,她在第一周和一个部门确定了一个月后的交流,三周后和另一社团约好了同一时间的参观。

“直觉告诉我拒绝,可怎么也想不到理由便当无事了。”她撑着脸颊,隔着30厘米距离和我说,“我能拜托的只有你了。”

“不巧的是,身为队长,我有责任到达训练场地。”她灰色的眼睛忽明忽暗,我很享受与她的近距离对视——两人都不会因个人情感移开视线。“我可以请一次假。”

她从不对我说诸如“如果困扰的话大可不必”的话,同我的篮球伙伴一样,同与我长久共事的人一样。她信任我;不过也有与他人不一样的地方\\\"。

“谢谢,那便拜托了。”

隔日她送了两个插花作品给我:一个无处不宣告着奇妙古怪,一个处处透着古典高雅。前者被我放到母亲的房间窗台上,后者在我房中。她大可不必这样做,可这的确是我喜欢她的原因之一:她对世界怀有好奇心。

“照你的想法办吧。”

父亲的话比我想象的还简洁。他应知道自己无需多言,我的决定绝非一朝一夕形成,更不用说完成质变的突破。

赤司征臣思索至接近确信程度的想法是;征十郎在很早以前就爱上了她,同一刻也想好为她戴上戒指的瞬间。或许没有那么遥远,但正如他第一次见到征十郎母亲时,好像生命中有一束与他人不一样的光落进。不是随着时间逐渐建立起的感觉,最初或许是一个偶然的契机带来的。

“拜托你,雪。”我将这话放在最后,希望能达到预想中的效果。

哪怕她在我长达一天的说服下已说了几句含糊不清话都不得不点头了,但我没想到她会做出相反的肢体动作。我在她身上已经失算了三次,我出错的可能性是二分之一,可凭借以往的经验——对她行动模式的分析,不会出现“赤司征十郎求婚被拒绝”的结果。

双方僵持着,没有人愿意率先让步,好像都在期待对方先变成那块出现裂缝的石头,前提是首先是一块顽固的石头,可被定义为误会的凑巧是两人殊不知对方在感情方面都还未适应长久的流水状态。

开始都以为持续一周左右便能再次听见对方的声音,没想到已经延续至一个月,似乎没有人准备先开口打破非常规的沉默了。赤司的工作比以往多,又在提前进修更高学位,几乎挤不出时间着手处理难得出现的错误判断的结果;雪则在比料想中长的时间出现时自我安慰,且稍显极端地将断去联系的日子当做生活中的负担被减轻,尽量保持轻松愉快的状态生活。

半年过后,她成为某位鬼才设计师工作室的助理。某天独自一人坐在工作室整理设计稿长达三小时。期间停留在大脑外好几天的灵感疯狂涌来,又随手拿了笔在白纸上连续运转手腕两小时后瘫倒在椅子上,几乎全部的思考能力都被榨干。她长吁一口气,抬手将头发后捋,和她的身高相比,手显得过于纤细。

头发抚平后又被弄乱,她的头向后仰,望着雕了对称花纹的天花板看了好一会儿,无法阻挡他的脸浮现在脑海中,正准备起身时耳朵捕捉到噼里啪啦的响声,从窗户那儿传来。

“三月份的第一个,雨天……”

找遍了整个工作室都没有找到一把伞,也没有雨衣,雪不禁弯起嘴角。

近来没有闲暇凑巧按下触发键,这场雨开始弹奏一小块压抑的自我。过去的日子她很喜欢淋雨,没有原因,知道每一滴雨水的重量都来自灰尘,也清楚了解淋一场雨相当把自己半浸在污水场,可她还是从不撑伞。雨越大,她越快乐,激动到身体战栗。

她不清楚为什么会一位正在读书的学生会被这位设计师选中、成为助理(又恰好是她关注的这一位),心怀忐忑地进入从未接触的行业,在意外的情况下以意外的方式与许多人变成了拥有共同话题的朋友。她的运气可说相当不错,可也从不滥用。开到这个世界,碰见一些相合的人,和雨的再次相遇以及赤司征十郎的求婚难道已用完她所有的运气吗?

雪不相信命运,但哪怕现在捂住耳朵都无法阻止征的声音穿过层层雨幕从脑海里生发。

\"雪。\"

\"叫它雪丸好了。\"

那匹雪白的马儿差点没有活过它出生后的第一个冬天,三岁的赤司听说后帮它取了它一生中第一个名字,也是唯一的名字。当时雪就站在一旁,雪丸乌黑发亮的大眼睛与刷子般的长睫毛,它柔软的鬃毛迎风飘动,尾巴好像节拍器极有节奏地左右拍打空气。

\"你觉得这个名字怎么样?\"赤司回头问她。

他小时候似乎常征求他人对其所做事情的意见,随着年龄逐渐增长则成为被征求看法的那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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