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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二十)黛色牵机(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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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黄的灯火将沈扬清颀长的身影映衬得愈发高大,他伏在案前,用银筷子小心翼翼地将炉里残余的香料夹出来,盯着灰烬苦思冥想。郝孝平有个雷打不动的习惯,每晚定要点上一支甜香助眠,否则就无法安稳入睡。奇怪的是,今晚房中的香炉冰凉拔手,但香炉里却残余着一块不足半个小指盖大的香料,已经被熏得完全焦糊了。

这时钟朔和洪文茂从崇正轩赶了过来,皱眉问道:“沈大哥,怎么回事?”

“炎旭,你来瞧瞧,这是个什么玩意!”沈扬清断言道:“这东西定然不是安眠之物!”

钟朔上前盯着那被夹出的香料瞧了瞧,一时也无法从焦糊的外表中观察到什么线索,伸手摸了摸香炉,又接过沈扬清手上的银筷子,挑一撮粘在香料上的灰烬看了看。“昨夜烧剩下的……这香炉是冷的,就证明今晚无人点香。”

“取酒化之,一探究竟。”就在这时,清磁的声音拂过耳畔,钟朔当即回眸望过去,那人嘴角擒着一抹幽凉的笑,缓缓地踏入房间。

钟朔不由得皱眉,“你怎么折回来了?”

叶棠音摇着扇子啧啧道:“鱼网鸿离,人家想要的知音,原本就不是我啊!”

钟朔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碰了一鼻子灰?”

“我碰再多的灰,也没你黑。”叶棠音顺手从桌上端过一杯酒,放在鼻尖前嗅了嗅。“风月楼的葡萄酒……我赌十两银子,我猜的一准没错。”

“我可不和你赌,我怕输得连里衣都不剩。”钟朔挑起一撮香料抖进杯中,随着残香逐渐融晕,杯中的酒水竟由淡红色缓缓变成了暗紫色。“牵机黛……”

“又是岭南药王谷……”叶棠音眸色沉沉,眼中充斥着汹涌的猜疑。“原本以为他们是针对我,不过现在看来,他们针对的不只我一个人。”

钟朔追问道:“你何时遭了药王谷的暗算?”

“偷袭罢了,想暗算我也得有些真本事。”叶棠音不屑地哼道:“就凭那点子不入流的翡翠彤,做他祖宗的春秋大梦去吧!”

沈扬清惊道:“牵机黛?翡翠彤?都是什么玩意儿?蓝的红的,花里胡哨,难不成要凑一副彩虹!”

“岭南药王谷制出一套七色丹香,翡翠彤,无孔缇,百炼缃,鬼吊竹,浮梦青,牵机黛和魍魉苋,江湖俗称七色虹。七色虹本身不溶于水,但若以酒化之,便会呈现七种不同颜色,而这香炉中烧的正是牵机黛。”钟朔详细地说道:“牵机黛顾名思义,成分是牵机,状成黛蓝色,经药王谷改良后,烧起来有一股清淡的甜味,虽然与助眠的熏香相似,却饱含致命的剧毒,毒气会由血入心,常人闻过一炷香,最多活不过十二个时辰。”

“牵机黛的特点是睡杀,其毒性相对保守,至多可以在心血中停留十二个时辰,但若以酒催之,则会瞬间毒发攻心。”叶棠音瞧了一眼桌案上的餐具与酒菜,“郝孝平应该是昨夜已经吸食大量的牵机黛,今晚饮酒诱发了体内毒物,才导致暴毙而亡,所以今夜被毒死的只有郝孝平一人。下毒者有意杀人,送酒者无意间推波助澜,又或是合谋灭口,也未尝不可。”

“岭南药王谷……”沈扬清面沉如水,皱眉道:“罗刹榜第二名,便是岭南药王。”

叶棠音听见“罗刹榜”三个字,不禁面色微变。

钟朔下意识地瞄了她两眼,没敢吭声。

沈扬清眉头渐深,“可我们并未查到,郝孝平与岭南药王谷有过任何交集与往来……”

“岭南药王谷的确是靠七色虹起家,七色虹这东西也的确稀罕,但绝非是求而不得的龙肝凤胆。”钟朔头脑始终清醒,“若因此断定药王谷有嫌疑,未免草率。”

“仅凭牵机黛的确不足以将嫌疑转移到药王谷头上,可翡翠彤与牵机黛一起现身,恐怕巧合也就不再是巧合。要杀郝孝平有一百种方法,用牵机黛未免浪费。”叶棠音点了点桌上的酒壶,啧啧道:“这壶上等的葡萄美酒,怎么着也值二十两,钦差大人当真阔绰啊!”

“二十两银子?”洪文茂不禁咂舌,“那姓宋的不过一个五品官吏,哪来这么多银子可以挥霍!”

“非也!非也!”叶棠音摇头笑道:“我说的是二十两黄金。”

“啥!”洪文茂目瞪口呆,“疯了吧!这么一壶酒,值二十两黄金!”

“文茂兄有所不知,这壶里装的是货真价实的西域葡萄酒,普天之下除却皇宫大内,唯有到长安风月楼,方能一品此等醇美滋味。”叶棠音眯起眼笑道:“有道是千金换美酒,这个价钱一点不贵,喝上一口就赚了一口!”

洪文茂感觉人生被刷新了,心下一阵忿然,自己艰苦朴素勤俭持家惯了,如今豪掷千金的傻子咋这么多……

贫富差距如此悬殊,啊呸!什么狗屁世道!

“若不是郝孝平今夜没有点炉熏香,就连宋钦差也要跟着送命,可他为何没有点香?一个人长久的习惯,不应该在一夜之间改变,除非遇到特殊的事情。”叶棠音四下转了转,“若郝孝平提前得知今夜有客来访,就不会早早地燃香歇息,那么是谁给他传递了消息?”

“我就知道,李相国的人没安好心!”洪文茂碎碎地念道:“若那姓宋的提前派人混入侍从中,将助眠香料偷换成毒香,早早令郝孝平中毒,而后再告诉郝孝平,今夜他会带酒菜前来探望叙旧,实则借酒杀人,如此既避免危险,又洗脱嫌疑,好个一石二鸟之计!”

沈扬清当即吩咐道:“立刻告诉白盟主,我们需要调查这几日景明山庄里是否有人行为反常,请他安排人协助配合我们。”

“得嘞……”洪文茂垂下脑袋,心道这一晚上不知道跑了多少趟,可怜自己这双笔直的筷子腿快累断了!

叶棠音识趣地笑了,知道沈扬清是在防着她。沈扬清方才明显欲言又止,既不认同洪文茂的推测,又不讲出心中思量,摆明了就是防人之心不可无,防的当然就是她这个外人。

就在这时,却见孟东祥心急火燎地赶了回来,伏在沈扬清耳边悄声说道:“陈大统领在院子里等着。”

沈扬清眼神一紧,“陈子辛有什么事?”

孟东祥为难地道:“大统领请大人去‘喝茶’……”

沈扬清脸色微变,转而对钟朔说道:“劳烦兄弟跑这一趟!剩下的事,待验尸过后再作详查。明日辰时,咱们议事堂见。”

言罢,沈扬清便领着下属匆匆离开翠柏苑。

叶棠音伸着懒腰,打着哈欠道:“大半夜‘喝茶’,恐怕要一夜无眠,那位爷的‘茶’岂是容易喝的……”

引路的青灯被风吹得左摇右晃,微光明明灭灭极不老实,好在今夜月色清朗,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从翠柏苑回到漪澜苑,恰巧路经后花园,然而此时地上的血痕却早已不见踪影。叶棠音停下脚步,回眸望向钟朔,“看来你那白叔父已经知道了,这事瞒不住。”

“那是自然,除了这么大的事,即便我们瞒得再严实,也逃不过满山庄耳目。”钟朔叹气道:“武林盟主的老巢,贼人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传出去还不贻笑江湖!”

叶棠音摇头,“不要总是我们我们的,明明是你们要帮白少庄主遮掩,为了保住他那不值一提的面子。”

“你摘得真干净……”钟朔啧啧道:“可惜你我已是一根藤上的蚂蚱,谁也别想跑!”

“斩藤一走了之,这种事情我干得出来,所以你要是拖我后腿……”叶棠音冷冷地笑了笑,“我就先咔嚓了你。”

钟朔:“……”

夜风忽涌,叶棠音从袖中取出匕首,凝视着失而复得的老战友。

“那个啥……”钟朔顿了顿,“可否容在下瞻仰瞻仰,名兵榜上的宝贝?”

“名兵榜……”叶棠音冷声嘲讽道:“不过沽名钓誉,它就是一支匕首,没有光环的匕首。”

钟朔悄悄瞄了两眼,“那颗寒玄玉……”

“丢了。”叶棠音毫不在意地回道。

“大气!”钟朔恨不得给她竖个大拇指,再鼓掌呱唧呱唧,“大当家果然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奇珍异宝丢了就丢了,就是不在乎!”

“我的珍宝只是它……”叶棠音盯着匕首,眼眸微涩,“我三岁开蒙习武,师尊亲自为我铸成这支匕首,教我如何用它保护自己。这些瑰丽的棠花图腾都是我一刀一刀刻出来的,十三年前,我机缘巧合得到了一颗寒玄玉石,将它镶在匕首上。十年前我成为蓉素少主那天,我给这只匕首取了名字——棠棣。它是我最忠诚的战友,与我并肩作战十三年,没有谁能像它一样陪着我,悲欢生死,不离不弃,到头来却是我先放弃它,是我糊涂!”

见叶棠音有些激动,钟朔也不再贱嘴调侃,转而问道:“夜闯山庄者是谁,你有什么头绪?”

叶棠音先是点点头,复又摇头道:“那个人同时习得夺命飞花掌与罗刹阵,集我和叶君竹的本事于一身,实力不容小觑,却绝非蓉素门人。”

“他能悄无声息地闯入景明山庄,自然不是等闲之辈。子诚功夫也不差,交起手来却连对方的衣角都碰不到。”钟朔眉心紧锁道:“此人能躲过山庄暗哨的警戒,我甚至怀疑他有内应。”

“等等!白洵功夫不差?”叶棠音讥笑道:“他不差能让人揍成那副德行?”

“这就是你要求太高了。”钟朔竟有些心虚,“子诚好歹是江湖四公子之一,这回是碰到了高手中的高手,只能说他倒霉,毕竟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叶棠音笑呵呵地看着他,“这种昧良心的话,你说着不心虚吗?”

钟朔干咳了两声,“有那么一丢丢……”

白洵与姑苏孟氏的异姓郡王孟北宵,长安薛氏的嫡长公子薛峥,以及扬州青云帮的少帮主云尽晖,并称江湖四公子。四人在青曜榜上分列四至七位,然而身为罗刹榜探花的叶棠音却还是瞧不上他们四个,她觉得广陵阁对江湖正道委实太宽容,老的老的放在一起比,小的小的放在一起比,关起门自娱自乐有什么劲,有本事去魔道拎个人出来真刀真枪地比划比划,她敢毫不客气地断言,便是这四公子之首的薛峥,都打不过千宁座下一个小小的女使!

就这种不堪一击的虚名,却偏偏是正道追逐的地位,荒唐至极!

“井底之蛙,自欺欺人。”叶棠音啧啧叹道:“你们江湖正道选人只看脸吗?”

“当然不是!”钟朔理直气壮地驳道:“主要看年纪。”

叶棠音倏地觑起眉眼,“薛少闻最老?”

“薛……少闻?”钟朔忽地挑眉道:“叫的这么亲,你认识他?”

“比点头之交,多了那么一点情分。”叶棠音忽地动了动鼻尖,深深地嗅了嗅,“闻到一股酸味没?”

钟朔:“……”

叶棠音露出一抹得逞的笑容,“我的心眼儿就只有针孔那么小,找补一次怎么能够?”

钟朔:“……”

这事还能不能翻篇了?

“小心!”

就在这时,却见数枚薄而锋利的花瓣,竟从林子里射了出来!

飞花裹携着嗖嗖的风鸣声,来势汹汹——

“向后仰!”言罢,叶棠音右臂一勾,顺势祭出了银锋匕首。

“手给我!”说着,钟朔一把握住叶棠音的手将她拉入怀中,二人齐齐向后栽去。

只听砰的一声闷响——

钟朔背部着地,生生摔在石板路上,而叶棠音恰好扑在他怀里。飞花射向四周,接着又是几声巨响,松枝断裂,山石炸碎,瞬间掀起一层迷蒙的灰尘。叶棠音那支匕首也深深扎进树干中,鲜红的血水沿着银白的锋刃缓缓滴落……

那血当然不是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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