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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二一)轻言一生(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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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殆阑珊,繁星黯淡。金光璀璨的毓鎏阁却布满通明燎亮的灯火,从暮色沉沉到晨钟将鸣,蜡炬成灰,人影不倦。

洪文茂已是哈气连天,平素最受不得的就是这种累!“通宵达旦,不眠不休,你们都是妖精变的吗……”

孟东祥斜眼瞥了瞥他,小声提醒道:“你且站直了,若殿前失仪,仔细大人回去收拾你。”

洪文茂困得提溜郎当,勉强打起精神道:“你们这帮妖精太厉害,我一介凡人耗不起啊!”

金彩堂上,人声静默。沈扬清躬身伏首,礼正意恭,可眼神中却透着难言的纠结,一张黝黑的面庞再配上一双漆黑的瞳仁,当真是一尊黑面煞神!却见他眉头紧锁,沉思良久郑重道:“王爷,臣不愿这样做!”

沈扬清第一次对主子说了“不愿”,第一次忤逆抗命。

“易芝啊,你这是要抗旨?”上头那位凤眸微沉,温雅地笑了笑,“抗旨可是死罪。”

“臣不敢!”沈扬清将腰躬得更低,“臣只是不愿意!”

“谁借你的胆子,竟敢抗旨不遵。”荣王声色平和,听不出丝毫怒意,那温润的声音与平淡的口吻,仿佛不是在训诫下属,而是朋友间无关轻重的谈笑。他挪了挪茶盏,杯底在案几上留下断断续续的摩擦声——

隔着几十步距离,这轻微的声响在洪文茂听来极为刺耳,简直是在挠怼着他的心肝!洪文茂忍不住哆嗦几下,自己好歹混党争圈混了这么久,多少知道二老板脾气啥样,有的人是那种绵里藏针的笑面虎,笑起来比哭还瘆人呢!

“王爷息怒!”却见孟东祥一个健步窜上前,咣当就跪下了。“沈大人生性耿直,并无抗旨不遵之意,更无冒犯忤逆之心,请王爷明鉴!”

“王爷息怒!”洪文茂嘴角一抽抽,只得跟着跪下。“沈大人忠诚不二,其心天地可鉴!您了解他的,他绝不是忤逆狂徒!”

荣王轻笑道:“沈卿,你倒是教出了一众好下属啊。”

“王爷英明!臣有罪,与他们无关!”沈扬清一撩衣摆跪下,不卑不亢地说道:“臣生来就是硬骨头,律法不容朝纲不许之事,臣不做!”

这话甫一脱口,气氛顿时将至冰点。孟东祥眉心更紧,洪文茂僵着舌头哑口无言,心下皆替沈扬清捏了一把汗。

荣王叹了叹,食指轻扣着案上卷册,狭长的凤眸里却已变了一番天色。“沈扬清,本王最后问一遍,你当真要抗旨?”

沈扬清却面沉如水地回道:“臣斗胆问一句,臣抗旨,抗的是谁的旨?”

“放肆!”荣王沉眸怒呵道。

“臣死罪!”沈扬清即刻俯首跪拜。

“王爷!”这时陈子辛突然请见道:“刑部女令使杜旻求见。”

沈扬清一愣,旋即眉头又紧了几分,绷直的肩颈已然僵麻。

“刑部女令使杜旻……”荣王不动声色地呡了一口清茶,眸中有一道寒光闪过,“让她进来。”

与此同时,僵麻感蔓延全身的人不止沈扬清。

叶棠音穴道被封,一时间动弹不得,不过比起封穴堵脉所带来的僵麻,钟朔的问题更让她倍感焦灼。“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是什么意思,你们应该很清楚。”钟朔眉心微拢道:“你们早就知道,这两桩案子的主犯都是谁,对吗?”

叶棠音眸色微沉,冷笑道:“我若知道是谁,早就取了他们的狗命,又何须大费周章。”

“正是因为知道,才更要大费周章。你们血染东都,不仅仅是想重启两桩旧案,还带着另外的目的。”钟朔眼神坚定,口吻笃绝。

叶棠音绷紧神经,神色虽依旧淡然,心下却已万分警惕,“何以见得?”

“重启旧案最好的方法可不是杀人,恰恰相反,杀了郝氏父子与赵氏父女,看似是替天行道,为枉死者洗冤雪恨,却也彻底断送了指证两案主犯最简单的渠道。”钟朔眸光犀利,“他们一死,便是死无对证!而失去疑犯的冤案,过不了多长时间就会沦为无从查证的悬案。”

“荒谬!”叶棠音厉呵道:“真相永远都是真相,无论被如何抹杀如何掩盖,它都真真正正地存于世间,不会化为虚无泡影!”

叶棠音的偏激与执着,让钟朔的心脏莫名悸动,灵魂随她幽深的眼神一震……

钟朔定了定心神,道:“至少郝孝平不该死在今日。”

“你怀疑是我杀了他?”叶棠音不怒反笑,“也罢,你是名门世家的公子,根正苗红,前途无量,岂会轻信我这魔头的一面之词。”

钟朔有些无措道:“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不知道!郝孝平被毒死,与我没有一丁点关系。我想杀他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不会等到今天才动手,更不会借药王谷的名号,动用一两连城的牵机黛。满手血腥,不在乎多添几条人命,是我做的,我绝不否认,但我从不施无主的肥料来养花。”叶棠音嗤鼻冷笑,唇边洋溢着掩藏不住的傲慢。“郝孝平活着自有活着的用处,不管你信不信,我比相国党的人更希望他活着。”

“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赵平安如何找到你们?”钟朔话锋一转道:“当时他只是一个羸弱少年,没有任何江湖根基,若非经人指点,岂会寻到你这个已经销声匿迹的江湖高手。”

“机缘巧合。”叶棠音脸不红心不跳地甩出一个绝妙的理由,天底下任何离谱的事情,都能用“机缘巧合”四个字解释。

钟朔脸上一副“我信你个鬼”的表情,啧啧道:“沉稳锐利的叶大当家,也有装死鸭子的时候!五年前,赵平安如何逃出守卫重重的刺史府?郝孝平在东都只手遮天,赵平安又是如何在郝家的眼皮子底下脱身活命,远遁江湖?若无高人从旁相助,凭他一己之力可办不到。”

“运气好呗,天神有时候看不到人间苦难,却也不会一直睁眼瞎……”叶棠音抬头望了望天空,哂笑道:“这天,永无绝人之路!”

钟朔轻笑道:“赵平安的‘天’是秋婼离?”

叶棠音当即瞳孔一震,眼神如寒芒一般落在钟朔身上,潭眸中凶戾毕现!

钟朔不由自主地舔了舔唇边,“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嘴碎者,易死于非命。”叶棠音挑眉道:“继续啊。”

“我怕死于非命……”钟朔右眼皮猛跳,硬着头皮商量道:“有言在先,你不许生气,更不许同我怄气。”

“你放心,我从不怄气……”叶棠音微微一笑,“遇到瞧不顺眼的东西,直接咔嚓了!”

钟朔:“……”

“你既追问至此,定然是已经有了猜测。”叶棠音缓缓抬眸,睨视钟朔,露出那副为人熟知的凌然眼神,不可一世的桀骜已经被深深刻入她的骨髓,纵然饱经血雨腥风,却依旧难以泯灭与生俱来的狷狂。这狷狂就在不经意的颦笑间,被展现放大,于细微处淋漓尽致。

钟朔默然地盯着她的眼睛,对视的一瞬间,他如坠寒潭深渊,四肢百骸皆凉若秋霜!这一刻他认命般地释然了,她一双潭眸充满魔力,不管是当年那一眼一瞬,还是如今这一望一时,都令他不能自已地沉沦深陷……

“秋婼离说,赵氏姐弟有恩于她。五年前赵氏姐弟蒙难时,秋婼离是教坊红极一时的名伶,当年是她帮赵平安躲过一劫。秋婼离是你的暗钉,因此才指点赵平安去寻你。相思小筑就是你的暗桩,你才是这煌煌东都城最会赚钱的金主。”钟朔觉得自己这波赚得值,诓到一个脑子灵光腰包鼓溜的女财主!

叶棠音叹了口气,冷笑道:“柳惜月对你还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钟朔尴尬地回道:“我发誓,自从你知道以后,我再也没单独联系她。”

“柳惜月给了我一份账本,同样也给了你一份。”

钟朔默然。

“这叫没有单独联系?”

“我发誓,我没见她!”钟朔竖起三指道:“她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账本送到我房间,还留了字条……”

“她还去过你的房间?她还给你留了字条?”

钟朔:“……”

为何感觉越描越黑啊!

一旁的不虞啧啧叹道:“瞧着挺精明,怎么是个傻子!”

钟朔:“……”

“我交给你的账本里,参与郝柳二氏枉法交易者,皆受相国一党庇护。而柳惜月给你的账本里,名单上却多了一个皇商钱家,原本归属东宫的钱家。郝孝平是相国门生,柳家却并非一心一意忠于相国。柳钱两家表面势若水火,但有两个人私下并非如此。”叶棠音声色低沉,目光越发犀利。“柳家的大公子柳问君,钱家的二公子钱璟轩,他们是何关系,你我心知肚明……”

钟朔挑眉道:“所以你是承认,你给我的账本有问题?”

叶棠音没有正面回应钟朔的话,反问道:“你打算如何处置柳惜月交给你的账本,若交给沈扬清,贤允就会被置于死地。”

“叶大当家人脉广众,叫在下颇为惭愧!”钟朔双手抱臂,绕着叶棠音转圈,道:“可你现在说什么都迟了,我不仅嘴碎,我手还欠,昨日已经将东西交给沈大哥了。至于他如何处理,我如何能左右?贤允能不能活命,他的生死究竟握在谁手里,你我也心知肚明。”

叶棠音眸色暗转,“你又诓我。”

钟朔挑眉贼笑道:“何以见得?”

叶棠音啧啧笑道:“沈扬清若是抢先得到真账本,就不会大半夜被陈子辛叫去喝茶。有什么条件直说吧,我讨厌拐弯抹角。”

“你将账册里与钱家相关的一切皆尽数抹去,恐怕不单是为了隐瞒钱璟轩与柳问君对外难以启齿的私密关系吧。六年前与郝孝平官商勾结的不止赵柳两家,还有一个钱璟轩!”钟朔挑破最后一层砂纸,“白燕园埋尸案的十二位苦主来自苗疆,当年将他们从黑市贩进白燕园的人,不是郝孝平的心腹骨干柳问君,而是在东都风评尚佳的钱璟轩。若那十二苦主对你很重要,你就不该放过助纣为虐的钱家。”

“柳惜月这个王八羔子,真该撕烂她的破嘴!”叶棠音眼神微颤,眸色也深了几重,“你想让钱璟轩认罪伏法?”

“若你当真只为雪冤而来,就不会替他隐瞒。除非有特殊原因,让你不得不忍痛吞恨。”钟朔一步窜到叶棠音眼前,盯着她幽深而晦暗的潭眸,试探地道:“我们以为郝孝平是相国门生,所以让他进献殷勤之人也定是相国党羽。可身为臣子,亦需尊奉王侯。白燕园埋尸案的凶犯不一定就是相国党的人,也有可能是东宫的亲信……”

叶棠音敛着幽邃的眼眸,默而不语,没人看清她眼底翻涌的情绪,没人猜透她九曲十八弯的心结。

钟朔却步步紧逼道:“赵富润的原配赵柳氏,原本是柳家庶出的姑小姐。而郝孝平的原配郝岳氏,与柳老夫人是亲姊妹。你血染东都闹得满城哗然,实则是处处针对柳家,剪除相国党铺设在东都的心腹柳氏。你将钱璟轩与钱家的痕迹从账本中抹去,更说明凶犯或为东宫羽翼,你在费尽心机地包庇他们。为了隐瞒真相,你抛弃个人恩怨与本心脾性,并非是想保全钱璟轩这个不相熟的朋友,而是要攀附东宫,谋一个锦贵前程。恐怕赵平安并不知道,他视若手足的恩人,全心全意信赖依靠的首领,竟藏着如此深沉的心机。”

叶棠音冷恻恻地道:“原来在你眼中,我就是这种虚伪求荣之人。”

“我曾问你是否也如柳二小姐一般,有依附东宫之心,你当时没有回答。”钟朔低低叹息,“我想我已经知道你的答案了……”

“那么你会帮我吗?”叶棠音这一问,莫说钟朔,就连不虞听了也不禁一愣。

不虞心里直犯嘀咕,这可不像她一贯的作风,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接下来就应该杀人灭口永绝后患,浆糊脑子怎地突然开窍了?还有钟朔那个傻小子,你说你自己心里清楚就行呗,偏要叭叭讲出来装大聪明,嘴巴咋就那么碎呢!

“帮!”钟朔不假思索地答应了,应得斩钉截铁,别提多干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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