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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十)飞絮斩(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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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势渐微,秋夜里的风裹着一层湿寒气,卷起来直叫人打哆嗦。钟朔被自己这般大胆的猜测吓了一跳,却越想越觉着有那么几分可信。当心里生出那么一个念头,顺着这个念头盘起逻辑,那些或细微或粗糙的现象,仿佛突然生了灵性,自动自觉地朝着那个念头靠拢,前呼后应地佐证这个猜测,叫人陷入自以为的怪圈。钟朔猛地惊醒,连忙晃了晃头,铿锵有力地道:“荒唐!”

也不知是在否定他自己没有抓到实质证据的猜测,还是想告诫引他如此猜测的叶棠音。然而,叶棠音又是一记重锤,直接将钟朔勉强找回来的冷静砸了个稀巴烂。叶棠音一针见血地说道:“叶晋靖可没有天生的青丝痕,他眼角底下那两抹明显是后刺上去的。”

“假的?”钟朔惊愕道:“我竟从未察觉……”

“假的……”她忽然想起那个站在遥远过去中的自己,也曾为了一个能验明正身的印记而惶惶苦恨。“年纪小的时候不明白,真假从来不在于一方死物,认与不认更在于人心,所以有没有所谓的印记,又能改变什么呢?你依旧会将叶晋靖当作兄弟,不是吗?”

“是啊,人心中的真真假假,哪能由死物说了算。”钟朔喟然而叹,“只要心里相信,假的也是真,倘若心中不信,真的也成了假,人心的强大与脆弱皆在于此。”

叶棠音担忧地说道:“这事若是让叶晋靖知道了,他会不会一个扛不住,步了叶延鸿的后尘?须得想个委婉的法子,将这些乱七八糟的烂俗事一点一点地告诉他。”

钟朔啧啧笑道:“这么一丁点线索,你竟能浮想联翩出一大段狗血戏码,此等大才不去说书编话本,委实可惜了啊!”

叶棠音白了他一眼,“你自己蠢就不要怪别人有脑子,你自己瞎就不要怪别人长眼睛。”

钟朔:“……”

“瞧叶晋靖那傻不愣登的样,八成不知道自己的不同,可见那刺青是在他尚未记事时,由最亲近之人做主纹上去的。血脉相传这种事,说不准也会出错,不过巧合凑在一起难免惹人生疑。”叶棠音眼神中划过一抹算计,“听闻王氏近来又怀有身孕,不如明日我们备一些薄礼前去探望,顺便一不小心透露给燕琼寰一点消息,比如他在外头还有个长着奶镖的大孙子。”

钟朔:“……”

一时幸灾乐祸一时爽,一直幸灾乐祸,多多少少有点毛病。

叶伶蓉气急败坏地瞪着叶棠音,“你就非要干这种缺德事?你图什么?心得了红眼病,见不得别人好?”

叶棠音死猪不怕开水烫地笑道:“我只是在兑现承诺,答应别人的事,就一定要做到。您愿意瞒着就瞒着,反正纸包不住火,总有人会说。”

“呸!事情全坏在你这缺德猢狲身上,我再瞒下去屁用都没有!”叶伶蓉终于松了口,怒哼哼地说道:“岚芬小妮子的确是叶延沛那个混账东西的种,都说家丑不可外扬,可叶家的丑事又何止这一桩啊!”

钟朔眉心紧了紧,下意识地看了看叶棠音。

叶棠音挑了挑眉,“果然是一段有悖伦常的恶俗故事,难怪叶家上下皆对此讳莫如深。有的人若是胆小不敢听,可以到外面转悠转悠,免得知道太多,以后遭受良心谴责,终日惶惶不安,夜里难以入眠。”

钟朔:“……”

说谁胆小不敢听?

是不是瞧不起人!

“是啊,纸终究包不住火!”叶伶蓉恨恨地说道:“兄长和弟媳私相授受,寡廉鲜耻,变本加厉,这脏事还是被我七哥叶延鸿发现了。他一气之下提着剑去找叶延沛算账,却误刺叶延沛怀着身孕的发妻辛氏,导致她胎死腹中,一尸两命。我七哥承受不住,当晚便在宗祠里拔剑自尽。叶德邈为了叶延沛的前途和叶家的声誉,强行压下此事,又逼着王氏改嫁到幽州燕家。叶晋靖那就是个脑子缺弦的傻狍子,他能问出来个啥!问也白问,这种事谁能告诉他?”

叶棠音突然问道:“叶岚芬明明知道内情,却为何不告诉唯一的同胞兄弟?”

“当然是为了她自己和叶晋靖的以后,她只能闭嘴,一个字都不能说出去。否则不仅叶家再无他们的容身之所,就连幽蓟也没有他们的立足之地。”叶伶蓉沉沉叹道:“岚芬那小妮子,便是你口中要将遗恨带进棺材的委屈包,一直都过得辛苦可怜。但你不能否认她的隐忍坚韧,不能嘲讽她的委曲求全,有的人仅仅是想要安安稳稳地活着,就已经耗尽力气。这世上并非人人都能像你一样,有孤注一掷的勇武,有破釜沉舟的胆魄,最重要的是生了一颗无牵无挂的狠心呐!”

叶棠音晃了晃酒壶,浅浅一笑道:“隐忍坚韧,委曲求全,能做到这两点,又岂会不够狠心?”

叶伶蓉一愣,久久无言。

一晚上被迫接受过多匪夷所思桥段的钟朔,觉着自己要喝点酒压压惊,于是将觊觎的目光移向被叶棠音宝贝疙瘩般抱在怀里的那壶酒。岂料,还没等他谋划好夺壶抢酒的路线,就听见叶伶蓉毫无预兆地说道:“你还不知道吧,叶德邈一直想将岚芬那小妮子许配给钟家这小崽子……”

“小姨母!”钟朔一嗓子截断道:“毁人姻缘,天打雷劈!”

“你喊啥?我又不聋。”叶伶蓉瞪了外甥一眼,叫嚣着道:“再者说,我像是怕天雷的人吗?”

钟朔:“……”

叶棠音挑眉问道:“所以您到底想说什么?”

“叶德邈那个老家伙,明面上说是让岚芬小妮子有个清贵体面的归宿,实则是想减轻自己的罪孽与愧疚。老算盘打得叮咣响,外人瞧不出他的鬼心思,亲生的还能不知道他一肚子的坏水?当初这桩亲事,到底被老二搅和黄了。老二恨透了叶德邈,岂能让叶家女当儿媳妇。”叶伶蓉一脸贼笑地看了看叶棠音,卖关子道:“不过……”

叶棠音这会儿没多大兴趣接这个为老不尊长辈的话茬,毕竟该套出来的话已经套得差不多了,但出于礼尚往来的客气,还是决定敷衍地搭理一回,恹恹地扬起声调问道:“不过什么?”

叶伶蓉没听出来小猢狲的兴致寡淡,眉飞色舞地笑道:“亲事虽作罢,人却不死心,岚芬那小妮子一直对这小崽子念念不忘!”

小崽子本人心虚地瞥了叶棠音两眼,“那个……我要是说,这事其实和我没啥关系,你信吗?”

“我信不信,和这事有啥关系?我信了,该有关系的便没关系了?我不信,该没关系的便有关系了?这事哪门子道理?”

钟朔:“……”

他这会儿就不该吭声!

叶棠音脸上笑意更浓,同样眉飞色舞地对叶伶蓉笑道:“对他念念不忘的人海了去了,对我念念不忘的人也不在少数,要不您受累做个见证,比比我们俩谁的魅力更胜一筹?”

叶棠音这副乐呵窃喜的心态,让叶伶蓉佩服得直咂舌。“行!人不要脸,就是天王老子也奈何不得!”

叶棠音拱手道:“您谬赞了。”

“叶家这桩丑事,你可以告诉叶晋靖,但莫要说是我告诉你的,我一把年纪了得要脸!”叶伶蓉用力地拍了两下脑壳,仿佛要将过去那些不堪回首的记忆拍出去。“至于那小崽子的身世,我丑话说在前头,万一那小崽子听完没扛住,当真步了我七哥的后尘,我不会原谅你。”

叶棠音面色一沉,“出了事,我将自己这条命赔给您。”

“你赔?我呸!”叶伶蓉嫌弃地啐了一口,“谁稀罕!”

“我这条命也挺值钱,多少人争着抢着要拿去。”

叶伶蓉微微静默,却突然亮出那柄卷了刃的剑。“说句良心话,贼老大虽然行事狠毒,却从未想过要你的命,否则你早就是个死人了。她带着余嬷嬷离开了渔阳,却不会善罢甘休。我可没吓唬你,她要的人,你带不走,便是天涯海角,她也会追到你。”

叶棠音垂眸盯着那微卷的剑刃,“连您也不是她的对手,真是一个坏消息,往后我的日子怕是不好过……”

叶伶蓉难得从这小猢狲嘴里听见一句认怂的话,心说莫不是大白天见了鬼!“所以没事不要惹她,自己的小命最要紧。”

“命要紧,可这世上,还有比命更要紧的事情。”叶棠音嗤鼻冷哼道:“她要人也该找闯府的贼人要,贼人就是她派去的。”

“狐狸崽子炼成精了,我就知道是你搞得这手,你们要回长安……”叶伶蓉思量片刻,猛地想到什么,“所以是那姓陆的?”

“嘘!”叶棠音竖指点了点唇,“看破不说破,日后好相见。”

这两句话属实体面有用!

叶伶蓉冷着脸笑了两声,盯着自己手中的破剑,“骨肉血亲,谁的命,不是命。”

“您明日还是出去转转,老话讲的好,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叶棠音别有深意地笑了笑,“木家弟子佩刀皆由幽州城的匠人师傅所造,那是江湖公认的上等货,可见这城里的铁匠个个都有几分真本事。您手中这柄老伙计,和您的缘分已经到头了,不若在此找个瞧着顺眼的风水宝地,送它入土为安吧。”

“我呸!管好你自己吧!尾巴都没甩干净,还敢大言不惭地叫嚣!”叶伶蓉没头没尾地骂痛快后,便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叶棠音满不在意地挑了挑眉,身后却传来钟朔轻飘飘的质问——“你到底为什么要帮小靖?”

叶棠音困惑地看着钟朔,“这话好生奇怪,我不帮他是过错,帮了他还是过错,那我到底帮不帮?”

“事不关己,照你的脾气,完全可以作壁上观。”钟朔大爷似的坐到了凳子上,贼兮兮地挑眉道:“究竟是什么让你突然改了主意,竟做起了多管闲事之人?难不成你真想树立起一个,古道热肠的贴心大嫂形象?”

“滚蛋!”叶棠音浑身好似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膈应得直打哆嗦,“你是在故意恶心我吗?”

钟朔:“……”

“你可别忘了,我是个无利不起早的奸商,做什么自然都是有利可图的。”叶棠音垂眸道:“平沙剑侠看着粗枝大叶,其实却是心思玲珑,她没有说实话,准确地讲是没说全。你二舅叶延沛的原配,也就是你大表姐和二表弟的亲娘,出身于陇西辛氏。”

钟朔倏地皱眉:“你想说什么?”

“辛氏有一个同宗同族的姊妹,当了平卢兵马使史思明的小老婆。叶延沛这个蓟北镇军大将,与安禄山面和心不和久矣,可他这位说不亲近却还有那么一点关系的连襟,却是安禄山的狗腿子马前卒。你现在还觉得,当初辛氏之死,真的只是一场意外吗?”

钟朔心底一惊,“你的意思是,辛氏之死并非意外,而是早就预谋好的?”

叶棠音沉眸道:“这么多年没有被察觉的不伦关系,怎会突然间被撞破?叶延沛明知恼羞成怒的叶延鸿提着剑来找自己算账,为何偏逃到有孕发妻的身边,好死不死地让一个怀胎数月的女人,为他挡下了致命一击……”

钟朔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二舅父想斩断与史家的联系,所以才借刀杀人,不惜除掉为他生儿育女的发妻,甚至搭上了手足兄弟的性命?辛氏所生的一双儿女岂会答应?”

“他们姓叶,一笔写不出来两个叶字,他们是否知晓,又是否答应,在家族利益面前,本就无关紧要。”

“我……”钟朔轻轻地摇头,“不敢相信……”

“你别忘了,叶延沛的继室是幽州燕家女。”叶棠音冷笑道:“叶延沛已经将叶家和燕家绑在了一起,用一场姻亲缔结了幽蓟两大豪族最坚固的联盟,甚至将与自己相好多年的旧情人送进燕家。此事牵扯三大家族,涉及各方利益权衡,广陵阁断然不会插手。叶晋靖就是查到了叶延鸿投胎转世,也查不出那所谓的真相。”

钟朔心下一紧,“你还是没回答我的问题,你为什么帮小靖?”

“不管怎么说,他是因我才挨了一顿胖揍,作为补偿我帮他,有问题?”

钟朔啧啧摇头,“听着未免敷衍,多少有点假模假式。”

“那就当我动了什么鬼心思,反正我这个人阴诡狡诈……”

话音未落,钟朔却忽地上前,一只手轻轻捂住了她的嘴唇,“不许你这样贬低自己,在我心里你重情重义,光风霁月,实乃上苍赐予我的礼物!”

“敢动我的酒,你真要作死?”叶棠音冷森森地瞪着钟朔,某人的另一只手,竟扒住了她怀里那酒壶的把!

叶棠音阴着脸警告道:“松开,否则今晚我就给你加夜宵,醋泡你这只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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