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朔一愣。
她微凉柔软的唇瓣,不经意地蹭过他温热粗粝的掌心,酥麻的触感却从掌心一路钻进了心头。
“嚼着有点硬……”却听叶棠音啧啧品评道:“糖霜放太多了,微酸微甜的才生津开胃……”
“咳咳……”钟朔刻意地干咳了两声,眼神有点飘忽,说话声忽然虚弱了,“那个什么……小可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叶棠音费解地瞪了钟朔一眼,“有屁就放。”
钟朔:“……”
“爱说不说!”叶大当家可没闲工夫陪他在这穷矫情,“你现在不说,以后也不用说了。”
钟朔飞快地秃噜道:“我觉得,你刚才是在故意撩我!”
叶大当家挑了挑眉,拍了拍钟少爷的肩膀,轻笑道:“自信点,把‘你觉得’去掉。”
钟朔:“!”
“你这是什么表情?”叶棠音瞧见他那副受宠若惊的做作神态,顿时不爽道:“钟少爷,合着是本大当家平时太欺负你了?”
“哪能啊!打是亲,骂是爱,就是真欺负了,小可也乐意受着!”钟朔星目含光,湛亮如炬。“我就是有个不成熟的小提议,以后在家里种一片含桃树,咱自己晒果干自己做蜜饯,甜的酸的都由大当家定!”
叶棠音不以为然道:“可惜我这镖局地界小,种不下。”
“我是说……”钟朔顿了顿,“我们家。”
“你们家?桃源山庄?”叶棠音连连摆摆手,“拉倒吧,在下不配!不配!”
“我是说,我们的家。”钟朔一把握住叶棠音乱动的手,定定地凝望着她幽深的眼眸,一字一句道:“我和你的家。”
这次换叶棠音一愣。
家……
遥远的仿佛是上上辈子的事情。
记忆中就连不虞也从未许诺过,给她一个家,即便他们是没有血缘的亲人,即便他们视彼此为最信任的家人。
“家……我的家……”叶棠音的心弦颤了颤,山呼海啸般的情绪在深不见底的眼眸中澎湃而起,却又是那么地隐晦不发。
国破家亡,就像昨日之事,让她一刻不敢忘。
“杀狗了!杀完了还不埋!”缄思一巴掌乎在自己眼睛上,啧啧道:“腻歪!没眼看!简直没眼看啊!”
叶棠音咽下被嚼烂的蜜饯,深深吸了一口气,唇齿间的甜腻与心尖上的悲苦皆消散于凛冽的寒风中。她刻意回避掉钟朔炙热而虔诚的目光,露出一如寻常的凶戾,沉眸盯着那对互呛的阿谀兄弟,冷声道:“你们苦不苦是你们自己的事,可你们在我门前闹事,我就得让你们吃苦。”
君不阿强撑着伤痕累累的躯壳,勉强抬起手,对叶棠音抱拳鞠躬,赔罪道:“请叶大当家见谅,皆是我这掌教失职,叫叶大当家看了笑话。”
“呸!”那位不谀道士恨恨地骂道:“谁认你这杀师灭祖的叛徒当掌教!”
“师弟……”
“闭嘴!谁是你师弟!你早已经叛出青山派,投入别家门下,你是青山派的叛贼,更是杀害我师尊的凶手!”
“没有!我没有!”君不阿急红了眼怒吼道:“还要我解释多少次,你才肯相信我!师尊不是我杀的,我也从未伤害过同门!”
“你当然不承认,你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不谀道士横眉怒目地质问道:“你既已另攀高门,又当了朝廷的走狗,为何还要回青山派!偏偏你回来的那天,青山派被人围攻,同门被屠,师尊身死,而你不仅毫发未伤,还夺走了掌教扳指!你敢说不是你与贼人勾结,里应外合,害我师尊,毁我师门!”
“朝廷的走狗”几个字,听得沈扬清心里颇为窝火,正要发作却被杜旻的嘲讽拦下了。
杜旻不咸不淡地哼笑道:“一句朝廷的走狗,沈大人便受不了?比这难听十倍百倍的话,我听过不止十遍百遍,要不要我讲给沈大人?譬如……”
“奸相的狗腿子,相国的爪牙,助纣为虐的刽子手……”却听十三少抢过杜旻的话茬,笑呵呵说道:“让我想一想还有什么更难听的……”
沈扬清眉头微紧,狐疑地盯着十三少,有些看不懂这位当着对家的面,大骂自己亲爹的纨绔。
“我不知道是什么人围攻了青山派,掌教扳指是师尊临终前交给我的,我也想给师尊报仇,比你们任何人都想!”君不阿连连怒吼道:“我若有半句谎,便叫青城山老祖下十八道天雷劈死我!”
缄思闻言顿时皱眉,心说什么时候降天雷的从雷公,换成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青城山老祖?
“你撒的谎还少吗!”不谀道士吼道:“今日算我们倒霉,没能杀了你,我们就是化作厉鬼,也要找你索命,给死去的师尊和同门报仇!”
“停!”叶棠音不耐烦地揉了揉眉心,实在不想断别人这桩和她狗屁关系都没有的家务事,更不想听别人在自家地界上对吼,索性抬手指了指沈扬清和杜旻,善解人意地提醒道:“那二位是刑部断案如神的大人,你们有断不明白的官司找他们解决,不要扰旁人的清净。你这小道士,本事不高脾气不小,实话实说,你们就是没遇上我,也要不了这位不阿山人的命,你们的功夫比他差远了,我要是你师尊,我也会将掌教之位传给强者,总好过一怂怂一窝。”
不谀道士先是被叶棠音打得狼狈不堪,又被她嘲讽得狗血喷头,此刻已是羞愤难当,面色红得快要滴血了。万万没想到,这只是个开始,人家的嘲讽不仅句句诛心,而且保质保量,务必要让客官听得“满意”到下辈子都忘不掉。
叶棠音啧啧叹息道:“原本我还想让你们赔我蜜饯钱,不过瞧你们这副样子,想来你们青山派是个风清气正的地界,你们师尊也是位两袖清风的高人。就当我行善积德了,谁叫本大当家今天心软,拿着你们的剑,打哪儿来的回哪儿去。若是回去路途遥遥,你们又缺粮少马,我长安镖局愿意相助一二,俗话说出门靠朋友,不如我们结个善缘,他日江湖再见,都是熟人。”
“你!”不谀道士眼睛瞪得像铜铃,快被叶大当家这番明劝暗损的嗑气得心梗了。瞧他的年纪和钟忆瓷差不多,碰上叶棠音这种嘴毒的江湖老油条,自然无从应对。一旁的赵小公子听过叶棠音这番“心软”的话,又瞧了瞧地上被打得痛苦呻|吟的年轻道士,后背冒出的冷汗都能打湿厚重的衣裳。
“叶大当家这话可说错了,断官司不归我们京门卫管。”沈扬清缓步上前,看着站在台阶上的叶棠音,沉声道:“京门卫的主要职责是——缉盗追凶。天涯海角,绝不放过。”
叶棠音眸光一紧,面上却露出云淡风轻的笑。“沈大人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情,缉盗追凶,要讲证据。”
沈扬清的脸色顿时更黑了,一旁的杜旻轻轻鼓掌,惬意地笑道:“沈大人未免失礼了,今天叶大当家过生辰,我们怎么着也要先说上两句讨喜的祝福吧。”
“倒也不必,细纠起来我与杜大人也算仇人,毕竟杜大人的义兄差点就死在我手上了,当然他迟早要死在我手上。”叶棠音瞥了瞥十三少,“杜大人还是快将你这胜似亲生的兄弟带回家,否则保不齐要出什么意外,若是与相府那位十五小姐一样,相国岂非要伤心死了?”
杜旻闻言脸色也顿时阴沉,“叶大当家,有些话不能乱说。”
叶棠音唇边泛起一抹诡笑,转而瞪了身旁的钟朔一眼,冷哼道:“既然知道今日是我生辰,还带这么一帮‘朋友’过来,你是生怕我这里冷清吗?可惜我长安镖局缺粮少肉,喂不起这么多张贪吃的嘴,只能辜负你这番‘美意’了。”
“冤枉!”钟朔连忙解释道:“我可不想让这么多人一起给你过生辰,我心眼就针鼻儿那么大,只想和你单独喝酒吃蜜饯。今天我连钟忆瓷那个拖油瓶都没带,又怎么会呼朋引伴给你添这无趣的热闹。实是今早出门时,‘碰巧’遇到了二位大人,二位大人听说我赶着去给你庆生,便热情地要来凑热闹,盛情难却啊!”
钟朔一番话将自己和沈杜二人划清界限,就连沈扬清这个好兄弟的情面也不卖,毕竟兄弟哪有媳妇重要,何况还是阵营明确的非亲兄弟。今日沈杜二人一起来敲长安镖局的门,意味着东宫与相国两党都想拉拢叶棠音,将她背后的势力收为己用。钟朔虽是个厌恶朝堂党争的江湖客,却也是个自幼浸染权势博弈的世家子,很多事情只要稍微想想,便能品出一二苗头。
沈杜二人此番前来,究竟安的是什么心?
今非昔比的叶棠音,其背后远不止一个长安镖局,江南有钟林两大世家给她撑腰,蓟北有木燕两大豪族承她人情,加上她自带神秘难测的江湖势力,无论她归顺哪一方,都会令其如虎添翼,也会叫另一方惴惴难安。钟朔很清楚在外界看来,自己早已和叶棠音捆绑在一起,她的态度就代表了他,代表了桃源山庄和钟家,是以他更要慎之又慎,避免在党争旋涡中发出任何偏向的信号。
钟朔看了看那几位受伤的道士,决定说两句软话,好替叶大当家稍微挽回一下在年轻朋友心目中的形象。“青山派行事低调,却也是一方修道净土,掌教敦朴散人品行高尚,为江湖人所敬。”
不谀道士闻言眼圈一红,便是受伤流血也没落泪,此刻却忍不住掉了金豆。君不阿沉沉一叹,缓了缓道:“敦朴散人正是先师……”
钟朔微微一愣,叶棠音戏谑地看着他,在他耳边低语道:“本大当家心软是装的,钟大善人心软是真的,专往人家伤口上撒盐。”
钟朔:“……”
却听与此毫不相干的赵小公子开口道:“沈大人,杜大人,不管怎么样,他们现在都受了伤,还在流血,要不先送医馆吧,一直流血恐怕会出人命。”
“长安镖局的郎中名扬天下,何须舍近求远。”沈扬清就坡下驴道:“叶大当家虽是为了阻止一场血拼,到底打伤了别人,于情于理都该负责到底。”
叶棠音:“……”
负责你二大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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