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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十四.不公平的世界(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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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李哲的印象里,那是个灰蒙蒙的冬天。北方的冬天时常那样,只是那个冬天在记忆中格外阴沉。于冰开始和他吵架,李哲总是会生闷气。她以前跳交际舞,时常还会和舞伴跳一跳,她们会在夜里爬山,也会在黄昏时候看海。让他郁闷的是,他们吵架不是因为李哲干涉他,而是因为李哲始终对此不闻不问。

她也是个没耐心的人,她给了李哲一个账本,上面记录着李哲每个月花在她身上的钱。她想以此证明李哲并不爱她。

那是个怒气冲冲的举动。

也是个让人没法尊重的举动。

李哲叹了口气,他们那时只是学生,无论如何也没必要把钱计算到这个份上。那年期末结束后,于冰和他道了歉,长时间地黏着他,跟着他回到了县城。

在县城,她看了李哲的家,那时李哲父亲的生意还很坎坷,一家人住在县城一户120平米的房子里,有一辆十五万出头的车。

李哲看得很清楚,她对这一切并不满意,但这并没有妨碍她收下李哲父母送到手里的红包。

5000块呢!

他们对我都没这么大方过。

李哲心里嘀咕。

收了5000的于冰在那天晚上相当主动,但李哲拒绝了她,他对她充满嫌恶,实在没有那个心情。

5000块。

李哲想了想于冰的样貌。

5000块能找一个比她还主动的。

而且比她好看数十倍。

李哲摇了摇头,他从见到那个账本的时候就知道两人无法长久,只是没想到一切会来得这么快。于冰没在县城久留,住了三四天之后就离开了,李哲记得那天的场景,他心里有那么一刻希望她死在路上。

她不止是在侮辱我。

而且还侮辱了我的父母。

一切如李哲所料,于冰很快提了分手,李哲也答应得很干脆。那天,李哲记得很清楚,他挂掉电话的第二秒,就给李嘉荫打去了电话。

那个总在该出现的时候出现的女孩。

她们复合了,在初次相遇的四年之后,又重新以恋人的身份在一起。

她那时有个闺蜜,男的,有个跨越半个中国来找她的网友,也是男的,他来的那天是在她租的房子里留宿的。

他从不对她提起这些,她却始终咄咄逼人。

不过这都没有关系,他那时已经习惯了。

成长是一个看起来很缓慢的过程,但其实只是一个瞬间。

只是在放弃幻想,接受现实那一瞬间。

我放弃了,也接受了。

或许是在更早的时候我就已经这么做了。或许是在王静怡转去追求他最好的朋友的时候,或许是宋怡然给了他那个不切实际的拥抱和热吻的时候,或许是和屈玲洁第一次见面时就弄皱了衣服和内裤的时候,或许是……

“我只是个尊重现实,并且拼命保护自己的人。”

李哲呢喃着,他的回忆是一片能溺死所有温柔和软弱的海,他错进错出,然后学会了太多。

他成为了别人羡慕的人,也成为了背叛自己的人。

他大学余下的那一年半并不精彩。

再次返校的时候,李哲买了些公务员考试和研究生考试的书,那些玩意他只是翻了翻,从没细看。

在认真思考之后,他开始重新动笔写第三本书的下半部分,他拉开了二十年的时间跨度,急切地想从祖父、舅姨以及自身这三代人的生命中寻找点什么。

那是个很艰难的过程,他日夜喝酒,可依旧写得很慢。

他的身体一天天坏下去,精神也总是萎靡不振。他总是去找系主任聊天,可从他闪躲的目光和犹豫的话语中,李哲知道,自己眼前的这位恩师、这位智者,其实也有许多困惑。

这是一场孤高的战斗,他不断否定自己,可视野中并没有任何新生,他尝试换个角度理解现实,可现实依旧满身粗鄙。

他只剩下了性。

那一定是我面目可憎的一段时间。

我在疯狂掠夺所有人的尊严。

那段时间唯一能让他舒缓情绪的是朱莲香,他们依旧在晚上一起散步,在他们途径的那条路上有一家便捷酒店,李哲还曾开玩笑地问她要不要去试一试。

他们去了,在春分那天。

她没有拒绝,李哲给自己留了一份体面。

他们拥抱,亲吻,抚摸,他们却都留有了最后的余地。李哲记得那天她睡前钻进自己的怀里咯咯地笑,原因是他问她,到底是在哪里买到了手感那么好的打底裤。

我们是一种很奇怪的生物。我们渴望情感,却始终孜孜不倦地与亲密的人争斗。

而真正的慰藉都来自于那些脱轨的关系。

和朱莲香的关系是美妙的,至少李哲是这么认为的。

那年放肆的他还和许多人共赴巫山,只是他现在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在那些狂躁、不安的日子里,有一件事让他定下心来。

一家出版社在看了他第三本书的上本部分后,决定出版这本小说。这是法学院的校友为他找到的路径。

在五月的春假到来之前,李哲和出版社沟通了后半部分的内容,对方虽然颇有微词,委婉地提醒他内容不宜过度真实,但在李哲的坚持下,双方最终签订了出版合同。

签完字,寄出合同,李哲松了一口气,一口很重的,闷在心底很久的一口气。

他那天坐在宿舍的窗台前静静地想,从初中的文字游戏开始,他写作的时间不多不少,正好八个年头。

八个年头,终于换来了一个出版的机会。

没有哪个文字工作者能拒绝出版,李哲也不例外。不管出版市场变成什么样,不管排行榜被什么样的书占据,对于李哲来说,出版是一个作者的荣誉。

在乎荣誉的人,不在乎奖章的质地。

至少我还有一件认真对待的事。

用尽全力的认真,不掺杂质的认真。

李哲不知道这是幸运还是不幸,但就那时的他而言,这份合同帮了他一把,让他在铜墙铁壁里找到一个出口,一个可以暂时呼吸新鲜空气的出口。

春假十天,李哲搬去了酒店,这一年的春假大部分同学都没有离开学校,他们在筹备年底的考试:国考和考研。

那是大部分应届毕业生都会尝试的两条路。

那时候我们可能都没意识到。

之后的我们会无数次面对一个词:内卷。

李哲喝干了杯中酒,那是德国的啤酒,苦得他想干呕。

除此之外,在那个春假,林雪回来了。

新闻系的课程设计比较特殊,几乎整整大三一年,新闻系的学生都需要在报社、电台或者其它单位的宣传部门进行实习。

那是五月,见到林雪的那天,李哲才感到冬天在过去,温度在回暖。

“是你高中时的那个学妹吗?”

她问起来的时候嗤嗤地笑,李哲点点头,也问起她在BJ时的生活。从她的描述来看,那是一段很忙碌的日子,她也没留给自己什么谈情说爱的时间。

“不要自作多情,这可不是因为你。”

她说,他笑,他们之间的默契和欢愉一如既往。

李哲记得那天夜里他们絮絮叨叨说了很久,她告诉他自己已经存好了去XZ的钱,持续不断的锻炼也让她做好了对抗高原反应的准备。她说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自己能死在XZ,死在一个干净的地方。

李哲那天很沉默,他清楚地记得那时的她坐在自己身上,呻吟的时候不断有眼泪落下。

他没有那么了解她,她对自己以前的生活只字不提。

李哲想要保护她,可她却总是对她咯咯发笑。

“已经结束了,我们。”

他们的旅途都太漫长,他们又太倔强,谁都不肯放弃自己眼里的终点。

李哲当时没懂,但林雪无疑再救了他一次。

她像个妻子一样照顾着他,陪他查资料,校稿,打磨情节和人物,那是比共赴巫山更曼妙的事情,那是两个人共赴现实生活中的挑战和艰难,而林雪本可以撇开的。

一切都好,只是太过短暂。

在那年进入盛夏之前,李哲完成了全部书稿的写作和校订,他恢复了,像十五六岁那样充满热情,像前两年那样高效精准。

那一年假期到来的时候,林雪送李哲去了车站,她吻得很认真,他抱得很紧。

她又瘦了,肋骨硌得李哲生疼。

“我好像听见你的心跳了。”

“是吗,我有时自己都听不见。”

李哲上了车,在陈珊的身边坐下。他隔着车窗看着林雪,她一如自己初见时的样子,柔软,单薄,眼里有清澈的波纹。

只是她憔悴了,那不是什么黑眼圈或者皱纹所表现出来的憔悴。

那是如她所说的那般,渐渐听不见自己心跳的憔悴。

李哲很清楚,因为他已经走完了那个过程。

“我很羡慕她。”

车子发动的时候李哲听到身边的陈珊小声呢喃,不过他没有理会。

在即将走进社会大学的这段时间里,李哲比他的同学们更从容一些。不管是在什么样的时代,年轻人的选择都不算太多,但李哲依靠自己,给自己辟出一条狭窄的路。

写作是我给人生埋下的唯一一个伏笔。

我的生活就是在回收这个伏笔,这个伏笔也无比慷慨地回报了我。

那对于李哲来说是个相当放松的夏天,他每周花三四个小时和出版社沟通书稿的问题,积攒的稿费让他足以在花丛中蹁跹。让他难以忘记的是一个高中时期的学妹,在李哲要脱下她的bra的时候,她眨了眨眼,问李哲:

“怎么样,别人女朋友好玩吗?”

她叫付一凡,李哲知道这是个假名,他去查过那年母校的毕业名单,压根就没有这个名字。

李哲那时已经习惯了去接受别人的谎言,更何况她是个让人享受的女孩,让人很容易疏忽她的谎言。那一年李哲又认识了几个混世的女孩子,在县城西边快要拆除的商场,李哲那天是去买麦旋风的。

她们围着一张桌子闹哄哄地打扑克,斗地主,不是什么复杂的游戏。那时的麦旋风正好有第二杯半价,于是李哲买了四杯。

那个女孩,说她最喜欢的书是《月亮与六便士》。

后来的事实证明,在世人都看月亮的时候,她看到了六便士。

李哲摇头笑了笑,他和那个女孩拉扯了一整个夏天,他们通宵喝酒,看一年一度在西雅图举办的TI(The,电子游戏DOTA2的最高级别赛事),他那时有了驾照,时常开出带她去县郊,看大片大片的麦田和游荡的牛羊,错落分布的油井像一块块疮疤分布在大地青翠的肌肤上。他们会停在乡间的小路上,李哲感谢这个世界,花十几万就能买到空间如此充足的车子。

陈珊在那个夏天做了第一次整形手术,李哲被迫对她温柔了许多,她被酒精和欲念搞得灵肉俱损,看起来犹如行僵,不惜代价累积下来的人缘也在快速消散。

“读研去吧,学校会保护你的。”

“像个正常人一样。”

在即将入秋的八月底,李哲曾那么劝过她,他早就已经有了离开她的打算,只是那些愤怒和残忍,没有比她更好的发泄对象。

我尽量很少让人看到自己的全部,不管是好的那面,还是坏的。

但对于陈珊而言,我大概是一团阴影,一缕光都没漏进来。

李哲叹了口气,他那时和陈珊断了联系。后来,她似乎确实考了研,继续留在了学校这个相对单纯的环境里,只是他的后半句,她似乎没能明白。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那年入秋,毕业的前奏在所有人的耳边回响,为了一个个位次而产生的竞争彻底进入了白热化,五六点钟的食堂里挤满了人,湖边和树林里永远有人在背东西,自习教室的座位一个二百块。

那真的是很滑稽的场景。

四处买论文的人立志为学术奉献终身,领了助学贷款的白血病患者刷完行测就去夜店蹦迪。

那是李哲有些格格不入的一个时间段,和别人的忙碌相比,他实在太过悠闲了。好在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状态,并且还有另一个陪他无所事事的人,那个姐姐。

她很聪明。

不是李哲欣赏的那种,但确实是一种更实用主义的聪明。

她那时整理干净了之前所有情感的残留,稳稳地吃准了本地一个房地产商家里的长子,为毕业后的生活做足了准备。

他不仅欣赏她的聪明,更欣赏她的坦诚和执行力。

“婚嫁是阶梯,只是有的人根本走不上去罢了。”

李哲记得她那时的话,很清晰,也很从容。那年是“女权主义”这个词开始频繁出现在互联网中的一年,独立女性成为了女孩们口中异常火热的词汇。

我还不了解她们么。

在图书馆拍张照,然后把手机玩到没电,临走前从书里抄两个好句子,方便日后显示才学。

然后是无休止的电视剧和综艺。在刷完偶像微博,浏览完八卦社区的深夜,她们会发一条朋友圈。

朋友圈的内容是:有趣的灵魂总是孤独。

这确实很有趣。

不过李哲显然低估了这些有趣灵魂的觉醒,当然,这也是后话了。

在李哲的眼里,人只能选一条路走,这其实非常简单,无非就是在嫁得好和做得好之间选一条。

他搞不懂这有什么难的。

她们在为自己的选择过少感到委屈的时候,似乎从来没意识到:男性的路其实只有一条。我那时搞不懂为什么很多人既不承认对男性的依赖,又拼命索取,既没有过人的专业能力,又满脸骄傲。

或许,现代社会之所以让人推崇备至,就是因为有这样的宽容。

更让李哲感到惊讶的是,这是一场没有纲领和理论支撑的谩骂,而且旷日持久。

她们大部分人都没听说过波伏娃的名字,更别说去读什么《第二性》了。

她们因为怠惰、愚笨给自己的生命留下了无数的缺口,然后歇斯底里地需要一个男人去填补。

李哲记得那会儿有个学妹,张欣宇,她没有那么极端,但也只是相对而言。

他不记得两人是怎么认识的了,她好像是编辑部、记者团或者校文学社的一员,他们时常会聊起那时很热闹的女权思想,这样的交流其实也给了李哲一些新的见解,但他还是很难彻底倒向这种狂热和盲目。

他自身的经历让他很难相信独立女性、女性觉醒这种词汇,他知道,或许真的有这样优秀、出众的女性,只是他没见过。

这世界的空气质量每天都在下降。

这是后现代了,其特征就是难以理解。

李哲摇了摇头,他那时还会思考出现在眼前的种种现象和问题。现在,他已经改掉了这种坏毛病。如今的他擅长逃跑,早已把一触即离练得炉火纯青。

刘宵萌?我们发生过什么?

脑海中突然涌出来一个名字,是李哲本能想要回避的名字。

那不是什么好的记忆。

类似于在舞台上崴了一下脚,碰巧灯光晃过,看见了下面偷笑的观众。

那次是李哲去自习教室找舍友,碰巧他在写申论,于是闲得无聊的李哲也写了一份,然后提交了自动批改系统,系统给了他两分。

满满的一千二百字,两分。

李哲当时觉得挺有趣,于是发了个朋友圈,然后——身边那些人的表情慢慢地出现了一些变化。

是刘宵萌,他一眼就看到了她,她那时正兴高采烈地举着手机给身边的人看呢。

你看,人们就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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