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不咸不淡地过着，范夫子答应的两月之期很快就到了，这次李越青和宋沛一起被扫地出门了。
用范夫子的原话来说，他们俩的天赋不弱，只是他老了，想把有限的精力放在最出众的弟子身上，好继承他的衣钵。
按照惯例，李越青和宋沛得到范夫子家吃顿散伙饭，不知为何也把他们的家长请去了。
宋珩近来忙得脚不沾地，于是林思薇代他出席，由于不服气范夫子的淘汰法，直接在饭桌上抱怨起来。
“老夫这招是跟着李娘子学的啊！”范夫子摸着胡子，笑呵呵地看向我道：“说起来，宋珩那小子还是被李娘子亲自淘汰的。”
我什么时候干过这种缺德事？宋珩还混进过我的学生里？
我怎么没有印象！
“泰和二十五年，姑姑急着离开李家，把后五年的课程压缩到一年，每一个月进行考核，跟不上进度就把人淘汰。”埋头苦吃的李越青突然开口道，扫了我一眼后，又继续道：“宋珩当时化名王行，就是被你批为虽有过目不忘之能，却缺乏新学思维的那个王行。”
听到此处，我顿时恍然大悟，心中不由升起一丝惭愧。
本来说好给李素基打十年工，可才打了五年工，我就想跑路了，又对自己言而无信感到愧疚，就想给李素基培养点人才，免得我走后，李氏作坊陷入困境。
本来我很早就有意识地培养学生，一是需要懂新学的人打下手，二是我一直酝酿着离开的准备。本以为会待满十年，遵着循序渐进的教法，后来我急着跑路，就把知识填鸭式塞给学生，管他们听不听懂，能跟上的节奏就继续学，跟不上就踢出去。
但我要强调的是，我比范夫子厚道多了，并非将跟不上的学生直接开除，只是让他们跟着师兄学习而已，顶多相当于留级。
至于王行，虽然他的相貌在我脑海里已模糊，可是名字还算深刻。毕竟他天生过目不忘，理解能力超强，待人又如沐春风，李氏之人大都和他交好，经常聚集在他身边，却对他十分信服，可以说各方面都极其出色。
但我感觉出他对新学研究并不是很感兴趣，比起亲自研究新学，他更愿意等别人出了成果，自己再去吸收理解。
我对他是又爱又恨，爱其天赋过人，恨其志不在此，因此经常对他没有好脸色，但又觉得人才难得，想到他那极高的组织力，就把他推荐给了李素基，让他将其好好培养，今后可以代替我全面管理李氏工坊。
不要小瞧李氏的工坊，当时李氏是仅次于姜氏和皇室的一股势力，支撑李氏的底气大半来源于工坊，全面管理工坊，基本掌管了李氏的财政和部分发展方向。
只是我刚推荐没多久，王行就不告而别，李素基说他回老家了。
现在想想，李素基大概率并没有跟宋珩提过我的推荐，也不可能真的将李氏作坊交给宋珩管理。
在世人眼中，李素基知人善任，能各尽其才，事实也确实如此。我虽然经常大言不惭，自认撑起了李氏的半边天，也不得不承认是李素基提供了适合的土壤，我才能播下种子，当然也少不了李氏上下的精心照料，最后才能结出那样的耀眼的成果——短短五年间，李氏跻身大周第三大势力。
大概是一山不容二虎，与自身太过相似的人物，尤其是无法掌控的，李素基就不怎么看得顺眼，比如草原上的那位异母大哥，长兴王世子，或许还得加上宋珩。
李素基总觉得他们不安好心，会抢走自己的心血。
为此，我一直笑他格局不够，哪知世事竟真如他所料。
……
辞别范夫子后，李素基和宋沛两人垂头丧气地走在前面，林思薇与我一前一后走在他们身后。
进入新郑街的巷子时，林思薇却停住脚步，站在原地整理起披肩，我目不斜视地从她身边擦过，毕竟我与她向来无话可说。
“李娘子，我们做邻居这般久了，还未曾好好说过话。”林思薇柔柔地叫住了我，见我脚步不停，神色也不恼怒，默默地追上我，与我并肩同行，继续搭话：“这些年多谢你对沛哥的照顾，大恩大德，我这个做母亲的，万死难报。”
我侧头看向她，只见她的脸上尽是感激与讨好之色，不知是不是我对她的偏见影响了我的判断，总觉得她的语气里有股炫耀的意味。
“你我之间不过相互利用，你不也替我离间了孟青平和宁慈么？”我注视了会儿前方的宋沛，才转过头，对她微笑道：“嗯，你本事不小，做得很好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