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沉默着走到天亮又走到天黑之后,五隐默默开口:“你知道灵州怎么走吗?”
钟却:“……”
五隐叹了一口气,祖父只说叫她记着去灵州送剑,却也没告诉过她灵州该怎么走,她挑了条路下山,便进了银州。
灵州在银州的西边,但是她又来了京城,京城在银州的北边,所以她该往西南方向走。
但是……西南方向又是哪边?
终究还是要找人问问路才行。
五隐寻了棵树轻踏而上,踩在树尖上极目远眺,寻了个有光影的方向,带着钟却走去。
天快亮的时候他们走到了一个镇上,这镇子虽小,却也五脏俱全。
五隐没有着急去问路,倒是先进了一家成衣店。
店里只有一个妇人守着,见五隐带着钟却走进来,先看到两人大红的喜服,眼睛顿时一亮,又见五隐身上那把比她还高的巨剑,一时就有些讪讪的,只觉得心里虚得很,连忙笑道:“两位客官瞧瞧?”
五隐扫了一圈店里的成衣,指着一件暗色的衣服叫妇人取来与她。
钟却低着头不吭声,也不去看店里的衣服。
五隐拿了衣服,见钟却还是没反应,便问他:“你要哪一件?”
钟却这才抬头,他看着五隐,似乎想从凤冠前的珠串间看清五隐的眼睛,但是他没能看到。
他随手指了一件,那妇人立刻欣喜地把衣裳递给他。
五隐摘下头上凤冠放在桌上,道:“用这个来换。”
那妇人这才见了五隐面容,忽的就觉得周身更冷了些,又伸手去拿那凤冠,竟是真金做的,一时间喜不自胜,连忙给他们指了房间叫他们去换衣裳。
“两位客官请进里头去换。”
钟却跟着五隐进了一个房间,那妇人见他们身着喜服,倒是也没有阻止,只连声叫着自己的男人到堂前来。
五隐也不管钟却,只径直去了屏风后换衣裳。
钟却似是才反应过来,又不好再贸贸然地出去,便转身对着门站着。
“去换。”
等钟却听见声音转身,便见五隐已换了一身青黑色的窄袖常服,正抬着手挽发。
他想,若是一开始就见了五隐的脸,他一定不会将她误认作春让。
只从春让跳脱的书信看,她就决不会是长成五隐的样子。
他侧身让五隐出去,这屋子太小,又被屏风隔去一部分,也只将将够两个人站着。
五隐没有停留,只示意他快些。
钟却便抱着衣裳去了屏风后,大红的喜服被五隐随意地扔在地上,红艳艳的灼得他的眼睛一阵刺痛。
他也褪下身上的喜服与五隐的丢在一起,又把新的衣裳换上。
衣裳有些不太合身。
本就不是照着他的身量做的,稍微大了一些。
钟却换好了衣裳,看着地上那堆衣服最上头的红色盖头沉默不语。
盖头上振翅欲飞的凤凰睥睨着他。
恍惚又回到了钟府正堂之上,那人一鞭子打在他母亲身上时,这只凤凰也是这样看着他。
钟却俯身将红色盖头捡了起来,细细地绑在右臂之上,再将宽大的袖子放下,便什么都看不出来了。
他做好这一切才开门出去。
五隐却已经不在店内,钟却脑中一片空白,连呼吸也忘记了。
她把他留在这里了吗?不是说好带他一起去灵州的吗?
“公子?公子!”
钟却愣愣地看着外头,并不言语。
那妇人打着自己的算盘,也不管他这副失神的样子,说:“这金冠太过贵重,我们不敢收,不若我拿这两身新衣换你二人旧衣,如何?”
五隐突然又出现在了他的眼里,钟却忽然感受到窒息,慌神间好似不知道怎么呼吸了,猛地一吸气,便咳了个惊天动地。
那妇人着急,伸手拽了下钟却的袖子,钟却便看了她一眼,朝她点了下头,妇人便把金冠塞到了钟却手里。
五隐将手里的包子递给钟却。
他们走了这么久,并没有吃过东西,五隐还好些,钟却却是撑不住的,只是他像是感觉不到饿一般,一路上都没和五隐说他饿。
钟却一手握着金冠,一手接了包子过来,便跟着五隐出了这小店。
店老板两个见他们走了,忙窜进他们换衣服的房间里,果然见喜服扔了一地。
男人道:“那金冠可比这衣服值钱多了,那卖包子的都敢拿几个包子换一支金钗,咱们两套上好的衣服怎么就不值那金冠了,那还有一套是绸衣呢。”
妇人啐了男人一口,“眼皮子那么浅!”
她道:“瞧瞧这做工,这金线,这可不便宜。那二人非富即贵,你瞧那女郎,身上那么大一把剑,想是哪家大门派的千金小姐想不开逃婚出来的,若是回头晓得被诓骗了,指不定就要砸了咱们的铺子。”
男人囔囔道:“逃婚还带着新郎?”
妇人噎住,又道:“怕是那女侠养的小情人,就是为他逃的婚。”
妇人又想想,一时又觉得好像是亏了。
想罢又不敢再去找五隐二人说要换回来,便虎着一张脸开始拆金线。
男人道:“你又做什么?”
妇人道:“将金线拆下来,衣服也拆了,分开卖。”
男人看自家婆娘越来越臭的脸色,不敢再问,默默上手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