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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秘密(二)(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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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要朝清官廉,我得不到。”

“我想要母皇快乐,我得不到。”

“就连只是想要和你平淡相守,好像也得不到。”

“炑宸,是不是当我当上太子、当上皇帝之后,我才会得到这一切?”

“我就会看到物阜民安、朝清官廉、母皇快乐?我就可以和你平淡相守?”

“是这样吗?”

“我好累,从小就觉得累。母皇常说我不像个皇主,我也从不觉得自己是。当我看到人民因为收到物资而手舞足蹈时,当我看到越来越多的县城上任正直的官员时,当我看到母皇为我的言行感到欣慰时,我会发自内心觉得喜悦。但是我还是好累。炑宸,我真的好累。”

“你知道吗?似乎……似乎只有当我想到有一天我可能会成为帝王,可以凭借努力使纶国强盛太平,可以钦点有能者身居要职为民服务,可以让母皇安心放心,可以自由地选择纶国的皇后、我的丈夫,可以问你这个问题时,我才会觉得或许我再也不会觉得疲惫。”

“因为你从来都不肯告诉我,我也从来都不肯说。”

“炑宸。”甄息瑶至始至终都没有醉。她怀揣着目的相约,只为听他的答案。

“你喜欢我吗?”

她骄傲直露地告白,毫不掩饰强大的野心和细微的敏/感。她丝毫不担心炑宸揭发她称帝的**致使被处以极刑,不害怕情话传到别人耳朵会沦为笑柄;不顾虑是否自作多情是否显得可悲,不介意把这段关系的决定权拱手相让予他。

他有权说是,也有权说不。如果是后者,皇主会颜面尽失、贻笑大方。结果是好是坏,她甘心接受。

她选择受他牵制这一回,将主动权交给他。

当年她算计着得失,压抑拘束地开始,如今在她眼前是另一段可能发生的开始。

她想要勇敢坦率地面对。

想要无愧于心、光明正大。

她想要他知道,想要世人都知道。

是的,甄息瑶喜欢炑宸。

你呢?

炑宸低头看她,她的眼睛里是繁星与他。

她的每个字,每句荒唐话,皆是他毕生所求。

夜风吹起她黑发,掠过他脸庞的瞬间,炑宸从里到外颤动。他已不知道他深埋的情感是否和她一样,肆无忌惮地绽于瞳孔,败露他纷乱喧哗的内心。

炑宸俯身,近她右耳。

正如真法无法凝滞时光,他也无法再如从前一样明目张胆,不计后果,放任喜欢。

她们是注定对立的两个人。

“息瑶。”

“我不能。”

承邦五十五年晴雨节,在皇宫百无聊赖的甄息瑶带上浮词,和皇后说过一声后就乘着宁妃的轿子去国庙。

她好久没见到哥哥三皇殊甄序璀,也就是如今的净行了,正好心情不太好,索性出宫散心,眼不见为净。

拜完之后,宁妃还要听大师讲佛,甄息瑶找了个借口溜走,在清心堂找到正在画画的净行。

净行虽然主动放弃了皇殊名分和荣耀富贵,却没有彻底摆脱红尘。住持说他内心始终放不下,抄再多梵文和诵再多佛经都于事无补,于是让他独自居住在山腰的清心堂修炼。

甄息瑶和净行的妹兄感情也就比三张纸厚一点,但他到底是她兄长,听到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就过来找他聊天。

净行见到她也不称呼一句施主,反而叫她息瑶,就像那天拒绝自己的炑宸。

看来方妻是对的,这哥哥确实不够清心寡欲,不是一个合格的和尚。

一来二去,甄息瑶也不那么拘谨了,好奇问他:“这画像是?”

她注意这画像很久了,既不像菩萨,又不像佛祖,五官模糊的一个人影,看起来是一位女子。

“随便画的。”净行直接把墨淋在画纸上,墨水大片晕开,什么五官啊人影啊都被吞噬了。看天色差不多了,他走去后面备菜。“你是在清心堂用膳,还是回主堂与宁妃一起?”

甄息瑶还在看墨水往四面八方散开。

“小主。”浮词咳了两声。

突然被这么一叫,甄息瑶心不在焉转身,衣袖扫落一些杂物,砸到了她的脚。

“没事吧?”净行迅速过去查看她的脚掌,幸好只是擦破一点皮。

“我这里有剔瑕粉。”浮词赶忙蹲下上药。

“机灵。”净行给了一个大拇指。

自打从惟园回来后,一眼就看出甄息瑶伤心的浮词宛如一只惊弓之鸟,甄息瑶走到哪她跟到哪,不断给她说笑话逗她开心。甄息瑶甫一闲下发呆,浮词就立刻整活,让甄息瑶没时间去回想不开心的事。

其实甄息瑶并非脆弱,毕竟在外面更难更累的事她都经历过。只是被喜欢了那么久的人拒绝,她做不到当成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偶尔情绪低落在所难免。

你看,浮词对她那么好,任她说了几次没事都还是贴心照顾着,让甄息瑶感伤之余更多是感动。

甄息瑶当然了解有些事不能强求,没什么大不了。她还有那么多爱她的人,怎么会为了一个人不够坚定的爱而耿耿于怀?

然而想永远比做容易。

不是想现在不喜欢就能做到现在不喜欢的。

甄息瑶给自己定了一个期限,允许自己再矫情三天。三天后就会重振旗鼓,花三个月的时间慢慢淡忘对他的感情。

“谢谢你,浮词。”甄息瑶忽而郑重说道,然后抬起头对净行说:“劳烦你去通知宁妃我们暂时不回宫了。”

“我要在这里住三个月。”

“第一餐,就在清心堂吃。有劳净行师父注意,我不吃香豆子。”

小时候第一次感受到父皇薄情,母皇眼眶红了时就是在喝香豆子粥。

她吃得了苦,受得住辣,抗得过酸,偏偏不喜欢那种味道。

太刺鼻。

唯有一次破例,是那一年她在武场森林摔伤,醒来时浮词端了一碗药,香豆子磨碎在其中。

她一下闻了出来,紧闭着嘴巴不肯喝。

站在一旁的炑宸无奈,扬了扬竻竺玉镯,说恭喜皇主得了第一名,区区一碗药不会难倒她。

甄息瑶收到他的称赞很开心,但皇主很有原则,不肯妥协。

炑宸问她:“皇主,仆在森林找你时,你听见了吗?”

“听见了。我试过回应,但声音太小了。”甄息瑶当时昏昏醒醒的,确实听到有人一直在大喊“皇主”。她费了很大的力气却也只憋出了气若游丝的“这里”。

她醒来又昏迷,昏迷又醒来,直到夜晚降临都没人找到她。她又一次醒来时,头痛得像有几千只蚂蚁在她脑袋钻,她很想吼“我在这里”,却只能断断续续、声若蚊蝇地重复:“这里……我在……这里。”

她觉得眼皮很沉,但她坚持了很久。“我……这里……在……这里……我在这里……”

直到最后有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从身体每个地方逼出力量,不想错失这个机会,叫了一声不大不小的“这里。”

抱起甄息瑶的人是炑宸,只见她嘴里还念着:“这里……我在这里……这里”。几秒后,她再次昏睡。

炑宸单脚跪在甄息瑶床边,把竻竺玉镯穿进她的手腕,神情专注严肃,似是年轻帝王的加冕典礼上,站在君王面前亲手为她戴上皇冠的不二之臣。

“仆在老家学过一个技能,在森林里迷路时用此技能可以千里传音,让别人听得见。”

“什么方法?”

“皇主喝完药,仆就教。”

“不教就不教,本王才不会上当!”甄息瑶干脆翻身,背对炑宸和浮词。

不过几秒,甄息瑶想到每年不知有多少平民失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学了这个技能就能传授给其她人。浮词经常陪着她出宫历练,多个技能傍身就等于多个自救之法。她转过身坐起来:“把药拿来。”

咕噜咕噜喝下后,炑宸说:“如果皇主迷失方向或者没有力气呼救了,你应该做的是保存体力。无用的叫喊不但帮不了你,还会让你越来越累。这时候,你可以在积蓄一定的气力后,时不时吹出口哨。相比呼喊,口哨能传得更远更快。当然,口哨也可能会吸引野兽或者坏人,所以还是要结合当下情况做出判断。”

“至于要怎么吹?皇主、浮词,你们看我。先把嘴唇缩起来,呈一个接近圆圈的形状。然后舌尖抵住下牙,舌头边缘拱起。然后从丹田发力,吹出来。”

炑宸一边讲解,甄息瑶和浮词一边跟着教学。练习了大约三刻钟,两人都能自如地吹口哨了,几十米外正在练剑的二皇主甄息璴不禁发出疑问:“谁大半夜不睡觉吹口哨?知不知道好渗人!”

夜深了。甄息瑶头部受伤,又用神过度,此刻困意来袭,命两人退下。

浮词断不可能留受伤的甄息瑶一个人,吩咐炑宸照看一小会儿,自己去另一个帐篷取席子,今晚铺在小主床边睡。

“如果有一天我又遇到了危险……”甄息瑶睡眼朦胧,半梦半醒,不知道在问谁。“如果我连吹口哨的力气都没有了,怎么办?”

片刻的沉默后。

“那就默念我的名字。”炑宸动作轻微地整理着袖口,抚过救人途中被荆棘刺破的皮肤时感觉到细密痛意。“多远我都听到。”

“多远我都来救你。”

承邦五十五年晴雨节谷时正,甄息瑶、浮词和净行三人在清心堂吃晚饭。

饭桌摆满了五样素菜,色香味俱全。不得不说,这位哥哥的厨艺着实比他画技优胜许多。

忽然,山下传来一阵阵鼓声,听出是战乐的净行让甄息瑶二人且先留在原地,他去坡崖打探情况,没准是训练。

这一看可不得了了。

山下黑压压的人头,硬生生把黄昏染成黑夜。方妻、师媎师妹和师兄师弟们以一敌十,那些穿着铠甲的士兵像被打翻的墨,不断前进包围,倒了一个后面补上一个,直到象征僧人的纯白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净行当即扭头赶回清心堂。“有人造反了。”

“什么?”

“山下堵满了兵将,主堂的人已经支撑不住,叛军很快就会攻上来。她们来这里的目的只有一个。”

“你?”甄息瑶满脸担忧。

“嗯。”净行带她们去另一个房间,挑武器时问道:“你今天来国庙这事跟谁说过?”

“我只和母皇说过。”甄息瑶拿了一把剑。

这个答案侧面印证了两妹兄的推断。

皇后不会泄露甄息瑶的位置,因此造反者派这么多人来国庙,只能是因为他。

也不知该说甄息瑶是幸运还是不幸运。

幸运在她还有逃脱的机会。

不幸运在王国最重要的皇子身边没有足够坚实的防御。

“息瑶,你是子民心目中的皇位继承人。如果被叛军发现你在这里,后果不堪设想。你们往山上走,我负责拖住她们。到了山顶,进去钟楼,敲钟三次,钟声可至崎都所有角落,让人民有所警觉。山的另一头是荒原和树林,敲钟后你们从那一头下去,叛军不容易追踪。记住,谁都不可以相信,路上小心。”

“那你呢?”

“我?”净行失笑,摇了摇头。“叛军如此大费周章来抓我,我不会有事的。反倒是……”

“裒城。现在的裒城很危险。”甄息瑶垂下眸子,心里多少猜到下一句话。“造反者不会无端攻击国庙打草惊蛇。她们现在这么招摇,定是因为裒城自顾不暇了。”

“净行,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甄息瑶的母皇、皇妹和宫仆都还在裒城,她想要回去,可是纵观大局她应该躲起来静观其变。

“你才是纶国的未来。无论你选择什么,命运都会站在你这边。我也会。”净行背上弓箭,右手反握大刀。“我会尽量拖延叛军,让你敲响大钟后有充足的时间逃跑。”

“现在……你真的该走了!”净行踢开后门,推甄息瑶出去。

净行本可以和她们一起走,但既然叛军为他而来,那么找不到他叛军就会一直找,直到找到为止。

这对甄息瑶和这场战来说没有任何好处。

总要有牺牲的人。

“皇兄,谢……”

“不用谢,我也不单单是为了你。”

甄序璀的眼睛有片刻失神。

每年这个时候,藏在他心底的那个人,她的车舆会驶过东春门,回到东庭金寒宫。如今皇宫沦陷,他很担心她的情况。

不会有人知道他第一眼见到她的感受。

也不会有人知道当他知道此生不可能时的感受。

所以,他愿意自投罗网,只为亲眼看到她安全。

视野里逐渐出现密密麻麻的血刀黑影。

甄序璀站在清心堂正门,深吸一口气,扭动脖子发出卡卡声响,而后一笑。“本王等你们,等很久了。”

裒城内,炑宸奔至金寒宫,却依然不见甄息瑶。他抓住金寒宫的一个小厮,终于从他口中问出答案——甄息瑶没有返宫,还在国庙。

听到这句话的他只觉有人将他开膛破腹,挖出他的肝脾肺肾,独留黑色的心脏跳动,最穷凶极恶的人也不愿要这样一颗坏掉烂掉的心。

篡位计划里,国庙山势严峻,有很多悬崖峭壁,因此她们派了精英部队前去生擒三皇殊甄序璀。至于其她违抗者,格杀勿论。

精英部队并不知道大皇主甄息瑶也在国庙山上。如果甄息瑶坚决反抗到底,如果她宁死都不肯透露身份投降……

世界天旋地转。下一秒,炑宸手心朝下伸在半空中,十步之内的地上鲜血即刻被吸取干净,将他的仆服化染成红衣。

暗示他是内应的红令牌挂在身侧,炑宸骑着马一路飞闯。

千百余只噬血酸鸦成群飞行,在他身后发狂啼叫,构成壮观翻涌的黑暗浪潮。这是来自椿国真师的警告,警告炑宸不得擅自离开裒城破坏大计,但炑宸充耳不闻。酸鸦所过之处声音惊天动地,路上所有人看到无不抱膝掩面,极怕一个不慎遭遇禽/兽攻击。

在炑宸冲破内廷的南夏门后,酸鸦群改变攻势。体型最大的十几只巨鸦飞近,黑亮的羽毛遮蔽了月光,挡住了视线,却阻止不了他前进。大大小小的酸鸦纷纷亮出接近十厘米的利爪试图抓伤他,但是他不肯停下,不会停下。炑宸一边保护着马,一边躲避攻击,几次下来,左边肩膀受了轻伤,真师还没有下最狠的指令。

距离外廷的乾坤门还有一百米之时,噬血酸鸦接获命令,开始扑腾着翅膀痛苦呜鸣。它们的翅膀相继起火,一个接一个燃成火球,坠地成灰。

这下无法坐视不理了。

炑宸刹住马,在外廷乾坤门一米前赫然转过马头,使用真法与师父对话。“酸鸦无罪,有罪的是我。”

师父没有回话。

“如若这是一条死路,我自愿领罪。”

师父依然不说话。

“我还需留着这条命一晚。我先付抵押,请师父成全。”炑宸举刀,准备砍了自己的左手交货。

刀马上被另一道真法隔空控制。是师父制止了他的自残,这也意味着师父给予了首肯。

即便如此,炑宸还是闭眼自伤了左臂,用血祭奠无辜遭殃的酸鸦。

他知道他死不足惜。

但是在那之前,他还要去见一个人。

无论他多么想要避免,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

甄息瑶抵达国庙山山顶之时,树林传来马的哼哧哼哧声。

浮词当机立断,脱下甄息瑶的披风,把她推进钟楼。“瑶殿,听到任何声音都不要出来!”

“浮词!你干什么?”甄息瑶挡住门,扯着披风一角。

“来不及了!”浮词使劲抢过披风,甄息瑶因为揪得太紧,撕下一片衣角后摔倒。“瑶殿,你对仆的好,仆来生再报!”

“只要再争取多一点时间……”浮词关上门,绑紧披风,远处有一身穿红衣的人骑马赶来。

“虽死无憾。”

浮词故意弄出很大的动静,吸引红衣人的目光,然后逃离钟楼。

“浮词……”甄息瑶在钟楼内不可置信地张着失焦的眼睛,眼泪直直留下,而后猛然回神,狂奔上去。

钟楼高三十二米,旋转楼梯窄又挤,她每转一个弯都会撞到扶手,膝盖、小腿、脚踝都磕出了淤青。

梯级小且密,她每踩一步子不是碰到台阶,就是踩空跌倒,手腕、掌心、胳膊都擦出了血。

楼梯随着她迅速且沉重的步伐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直到下方忽然传来的开门声夹杂其中。

甄息瑶止住了脚步,也止住了呼吸。

下方随即传来关门声,紧接着那个人登上第一级,再无动作。

钟楼安静得诡异,落针可闻。

甄息瑶现在处于楼高十七米左右的位置,还有十五米她就会到达顶楼,敲响钟声。

而那个人在一米,距离她十六米,距离顶楼三十一米。

她抬起头来,一缕月光不偏不倚落在她脸上。甄息瑶弯起嘴角,眼里有湿意。

她跑了起来,比之前更快更勇往直前。

她要跑,跑得越快越好。

她要敲响那座大钟,让甄序璀听见,让崎都听见,让裒城听见,让……

脑海里涌现她爱着的每个人,以及爱着她的每个人。

母皇、息璴、息璇、浮词、溪谦、诗鹰宫的其她人、小时候照顾过她的嫂嫂、每逢下雨就腰酸背痛的夫子、赈灾时跟在她左右充满朝气的姑娘、关系疏远的父皇,甚至还有她曾经讨厌的锦妃和直到今天还是认不全的鼓吉宫众人。

要让她们都听见,要让所有人都听见。

她用尽全力呐喊出声,将挡在前方的恐惧、悲痛、怨恨、羞怯通通吼走。再大声点,再大声点!

阶梯再一次绊倒她。她甩开早已磨损的鞋子,解下负累她的剑,撕碎拖地的衣尾,抹掉唇边血,挣脱长久以来束缚她的枷锁。

她明白了。

这是她的成王之路。

顶峰是她应该站的地方,也是她的归宿。

甄息瑶坚定无畏地来到了最后一层,拿起比一个七岁孩童还重的钟锤,毫不犹豫击下去。

震感自钟内发起,即将转换为声音的极短一瞬,整座大钟被一道气之墙包裹住,它在里面轰轰隆隆响了起来,声音却始终穿不透那道墙。

甄息瑶打算再敲一次,但钟锤被另一股力量夺走,她的手无论怎么用力都抓不住。就连她想用拳头作锤也失败了,那道墙坚不可摧。甄息瑶转头,看到始作俑者的身影从阴影中慢慢向她走来。

她想象过很多次最终要清醒地认知到他们再无可能的场景。

她意外去世。

他离开裒城。

她迎娶别人和亲。

他有了喜欢的人。

她当尼姑忘却红尘。

他做和尚断情绝爱。

可她没有想到,有一天,那个人会踩着血和月,背着刀和光,站到了她的对立面。

与生她养她育她的纶国为敌。

把一切美好碎于她眼前。

告诉她,都是假的。

炑宸停下脚步,呼吸很沉。“皇主,你很安全。”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想笑,却发现原来自己早已经笑了。

看到他,总会不自觉地开心。

就连肌肉都有了记忆。

“原来你还记得我是你的皇主。”她冷笑。“既然如此,告诉我!”

“是谁策划的叛变?”甄息瑶重重击打墙,对他怒目而视。

炑宸伸手,停在她颤得厉害的那只手前,没有握上去,说道:“是我。”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模糊又深刻。

甄息瑶被带回裒城中庭,隔着一道门,眼睁睁看二哥甄序琅将毒酒灌入母皇咽喉。

母皇曾含辛茹苦抚养过甄序琅,对他只有恩,哪来的仇?

她呼天抢地,那道气之墙再度立起。她哭着求炑宸救母皇,哭到最后,她捶打起不作为的他,摘下发钗刺进炑宸的肩膀。

炑宸抱紧她,任她在怀里挣扎。

她歇斯底里喊起来,用牙齿咬他脖颈。

炑宸更用力地按着她的头,让她看不见从后方走过来的人。

椿国真师在气之墙外运用真法,“为师答应过你会保住诗鹰宫,但她知道得太多了。”

甄息瑶已知道炑宸是兵变的幕后黑手。

留不得。

炑宸回:“我知道。”

他将甄息瑶推到墙边,用手肘顶着她的喉咙,靠近一步,低头注视着喘不过气的她。

甄息瑶原先面露惊愕,很快平静下来,戴着竻竺玉镯的那只手弓起,狠狠掐他的皮肉。

他的血液一点点溢出来。

炑宸拔出肩膀上的发钗,举起之后立刻捅下来。

本来炑宸手肘压着她的喉咙就有痛楚,加上鲜血在她脖子处快速流出,甄息瑶以为自己必死无疑。

她掐得更深了。

恨不得扎进他的经脉,捏碎他的骨头。

从椿国真师站着的角度看,他感知到甄息瑶极大的怨气,那是将死之人才会有的。一眨眼,身影消失。

炑宸没有放松手肘,也没有阻止她的攻击。

甄息瑶再次让他感到骄傲。

她“死”前不求饶,不哭喊,不狼狈,不害怕,甚至不问一句“为什么”。

只是恨他。

就能让修炼多年的师父也信以为真。

那么能吃苦的一个人,如今看他的眼里,竟有了一丝苦。

炑宸不再看她,深吸一口气,再次借助错位把发钗捅进手肘。大片大片的殷红鲜血喷出,甄息瑶还没来得及疑惑“咦,怎么还是没有想象中痛”,就被炑宸击晕。

他将血抹上她脖子后就抱她出去,面无表情地交给在外等候多时的绯之。

“你受伤了。”绯之的衣衫在交接过程中蹭了不少血。

“等等。”炑宸答非所问,取下了甄息瑶的竻竺玉镯,然后看了一眼绯之的衣服,给她一袋银两。“弄脏你衣服的赔偿。”

绯之没有接。“你知道我要的从来就不是钱。”

语毕,她恶作剧得逞般扯下炑宸挂在外面的红令牌,不知究竟指的是令牌还是别的东西,把甄息瑶放到马车上。“现在你欠我两个人情了。”

护送皇主出宫的人情。

和弄脏她衣服的人情。

绯之没有等炑宸的回答,扬起马鞭潇洒离去。

炑宸摩挲着光滑透亮的竻竺玉镯,想起关于它的传说。

如果真的所想即所得……

一求鼓吉宫事事平安。

二望绯之与弟弟们四季如意。

三愿甄息瑶寿与天齐,长命百岁。

他以十分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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