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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青云(9)(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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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卦甲子,神机鬼藏。

伏羲一画开天,凿破乾坤奥秘,日月星辰山泽川林各得其所,风雷水火相错,自此数往者顺,知来者逆。

军帐按九宫排列,营寨星罗棋布,中军驻中,左右各两军,又添左右虞侯,状同六出之花,得相统摄。

兵士握茅巡逻其间,远处白气蒸腾,铜鼎中鹿肉煮得滚烂。

姚堪背着胳膊在幄帐外踱步,身边人像匹跑了几百里的马一样哀叹连天,不停喘嘘,扰得他心里愈发烦躁。

见医士手提药箱从帐内走出,姚堪整理仪容预备上前询问,没成想,才抬起脚,那匹马已然旋风般奔了过去。

“宁伯,主公有事没事啊!”

医士年逾古稀,须发皆白,身板硬朗,精神亦是矍铄。

他向后一躲,皱着眉捂住耳朵:“夏侯将军,老身只是年纪大,并没有耳聋,不必大喊大叫。”

夏侯昭完全不以为意,理直气壮:“嗐,我这不是心里急嘛。”

宁伯无可奈何,对上神色凝重的姚堪:“姚治中也在啊。”

姚堪施了一礼:“主公怎样?又犯头疾了么?”

“还是些旧伤。”

宁伯垂下眼角,两道白眉长而飘逸。

“主公体质素来强健,打得几下只是出了血,现在已经止住,待老身回去调些散瘀止血的药膏,多多修养,自然恢复。

“至于头疾……”他略微沉吟,“自来冀州后,发病次数确实比从前多,恐怕也有水土不服的原因。”

夏侯昭摊手:“我就说,行刑那两个小子也太没眼色了,让他打,还真敢打,万一打出事来如何是好啊!”

姚堪哼了一声:“是很大的本事吗,依我看,还是你去年重阳节宴,搂着主公灌完了整整三樽酒厉害些。”

“那不是我以为主公海量……”

夏侯昭小声辩驳,瞥见姚堪、宁伯二人皆斜着眼珠瞪他,终于显露出几分羞愧。

“兴致所至,没控制住,失误,失误啊,你们就不要揪着不放了。”

宁伯捋着白花花长胡子:“将军此言差矣,古人有言,人不自害,受害必真;假真真假,间以得行,不用苦肉计,如何能拉住那倔犟如牛的任小郎?要我看,任丰虽然纨绔,但心思还是纯真,非是顽固不化,人面兽心的小贼,才让此计得逞啊!”

愣了片刻,夏侯昭才说:“那主公还趁机警告了我们?可是我们都很守规矩的呀!”

“正是,正是……你明白过来了。”

宁伯拍了拍他肩膀,大笑走下高台。

老人的背影隐没于蒸腾热浪。

夏侯昭托着下巴,悄悄抱怨:“这老头,一天到晚装神弄鬼神秘兮兮的,还是个医生呢……”

病树逢春,起死回生,医士不正是最隐秘的巫师?

姚堪正欲开口,忽听得帐中人扬声道:“进来说话。”

夏侯昭掀帘一瞧,不禁脱口而出。

“主公憔悴了。”

梁骘瘦了一圈,玉一样利落的面庞更显萧肃清举,额头缠着白纱布,病歪歪靠在凭几里,简直像个娇弱郎君

他稍加酝酿,便眼圈泛红:“主公出去了几天,都看了些啥,吃了些啥,也不让人跟着,肯定受了不少苦吧,怎么瘦成这个样子。”

梁骘眉心微不可查地一动。

“这个任丰,一天到晚好的不学,净学气人,瞧瞧,把他舅舅气成什么样子了,他犯的错,最后倒让主公收拾烂摊子。”

他愤愤不平地挥拳:“等我有空了一定好好收拾他。”

梁骘喉咙上下滚了滚。

默了半晌,才慢吞吞说:“你既知道他有毛病,把他拨到你队伍里,平时就多看着点,少让他三天两头出来蹦哒,给我添乱。”

“那肯定的!”夏侯昭拍着胸脯答应,眼珠子滴溜溜转。

梁骘有气无力地掀起眼帘,指了指席垫,二人便挨着跽坐下。

“不过……话说回来,今天看了这一遭,我心里倒有些别的心得,思前想后呢,还是先来禀报主公。哎,姚治中,你还记得前一阵主公气我不识字,让我念书的事情吧。”

姚堪瞥了一眼梁骘,见他只是虚弱地闭着眼,心里有些好笑。

于是点点头:“当然记得了,将军天纵神威,意性朗悟,行兵不讲自明,却不通书记,主公让你读《孙子》和《六韬》,我还另外给将军说了好几本书,可都读了吗?”

“读了读了,主公,我最近真是大有长进,像那个孔仲尼说的,白天不吃,晚上不睡,就是拿着书念啊,念啊,我记得那个《诗》里有一篇,叫什么……渭阳的,写得尤其的好。”

夏侯昭清清嗓子:“当时姚治中还专门给我讲,说这首诗乃是秦康公送舅舅重耳回晋国时作的,二人来到渭水之阳,即将分别,外甥送给舅舅美玉和宝马,希望他一路平安。”

梁骘眉毛慢慢拧成结,鼻子进出气,仍旧闭着眼。

“我念一下原文啊,说这个,我送舅氏,曰至渭阳。何以赠之?路车乘黄。我送舅氏,悠悠我思。拿什么送给你呢?琼瑰玉佩,外甥为什么对舅舅感情深刻呢?是因为我看见你啊,就好像看到我母亲还活着一样。”

夏侯昭举起袖子擦脸,喉咙哽咽。

“主公,我虽是个粗人,看了这诗也不免落泪。”

“今天,任小郎被打得在台上嗷嗷叫,我远远看了都感觉疼,又想到主公是任丰的舅舅,先青州刺史又是主公的舅舅,舅甥之情,令人感佩,任丰犯了错,主公为任丰好才打他,正如当年尹将军如父如母一般,不辞辛劳将主公拉扯大!”

夏侯昭的脸明明干干爽爽,他擦完左边,又擦右边,袖子下露出一只贼遛遛的眼。

梁骘手侧支着头,没理他。

夏侯昭揉了揉眼角,说话都带了颤音:“主公相信我,才把任丰放在我麾下管教,可是任丰对主公而言是外甥,我手下那些兵可不认这些,我很害怕引起军中不满啊……就是不知道,有没有什么方法,能平息诸将不安之情……”

姚堪眼观鼻,鼻观心,一动不动,静静地观赏二人演戏。

梁骘忽然睁开眼睛:“兜那么大的圈子,你要多少粮。”

“主公怎么说出来了……”

梁骘转过脸,对他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我怕再不说,你真能在我这哭岔气。”

夏侯昭默默挽起袖子,比了个数。

“少说也要十万石。”

姚堪插嘴:“夏侯将军,不瞒你说,现在张将军也在催粮,邺城才攻下,哪有那么多粮食可供调配呢?还是去问问粮官吧。”

“我问了,他要是给了,我还能来求主公吗!”

夏侯昭急忙解释:“主公,张济那边阵线短,况且只是守卫,能耗费多少粮草,繁阳战事吃紧,我的部下可是实实在在真刀真枪的打啊。”

见梁骘还在犹豫,夏侯昭急得一捶腿,扯开嗓门喊。

“繁阳守将十分狡诈,已经与我们僵持数十日了,过两日便进入雨季,难以行军,我命令他们务必速战速决,正是亟待粮草之时,主公,你也是带兵的人,这时候怎么能半途而废!”

梁骘静静地睁着眼,不说话。

过了一会,他看向姚堪,哑声问。

“到兖州的粮道探过了没?”

“都探了,也是咱们的军在押送。”

梁骘微微点头:“让张济从兖州调粮,聊城今年收成不错。夏侯昭,你拿我令牌,去找粮官,从大营拿,速速送往前线,繁阳十日内必须攻下。”

夏侯昭立刻喜上眉梢。

梁骘又嘱咐:“繁阳靠近豫州,豫州最近局势动乱,情况不明,因此要派可靠之人掌粮草军备,以免被人抄了后手。”

“不如就让我去吧!”夏侯昭心痒难耐:“运粮是大事,给别人我也不放心,刚好我随着辎重就去繁阳算了,我就爱打仗,别的都不喜欢,主公,你不知道我这几日在邺城窝的,那个窝囊劲啊。”

“让你留在这,不就是怕邓氏作乱,你要是带兵去了,万一邺城事变,又该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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