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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行行(1)(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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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高挂,麦覆陇黄,密密匝匝麦穗连成一片金色海洋。

唐曼臂弯里挎着竹篮,右手牵着小满,一大一小两个人在田垄上行走。

小满梳着羊角长的小辫,辫梢还缀了串红色缨络,彷佛年画上喜气洋洋的胖娃娃,口里叽哩哇啦地叫喊,也不知在激动什么,手上举一束毛茸茸的尾巴草,来回晃悠。

白蝴蝶扇着翅膀翩跹飞舞,两个人慢慢走过路边茅草搭的凉篷。

凉篷下铺了席垫,供人歇脚乘凉,几个农妇正躺得四仰八叉闲聊,忽然对上眼神。

一个人小声问:“这是谁家女郎?怎么还带个娃娃。”

“看她穿得衣服,不像是来种地的。”

“是周府君庄园里的夫人吗?”她坐直身子,好奇地向前张望。

看了一会儿,待看清那拖着鼻涕的小孩模样,才有人明白过来。

“不对啊,那不是丁大娘家的小满吗?这是她娘?他娘从真定回来啦?”

“哎呀不是,我见过他娘,胖墩墩的,又高又壮,不长这样……“

田畯官掐着时辰出门巡查,迎面看到个女子牵着小儿娉婷走来,穿靛蓝色窄袖深衣,白布滚边,衣服朴素,是苎麻裁的,也没有纹饰,但很新,颜色被太阳一照,亮得像没洗过。

他便以为是哪位主家夫人带着小郎君遛弯,有些纳罕为何未见仆人跟随,正努力猜想,二人已走至面前。

连忙躬身作揖。

那女子愣了一下,眨了眨眼。

他抬起头看时,见她唇角微微沾了笑意,笑得却并不揶揄,只是粲然。

火云凝汗挥珠颗,闲照晚妆残。

笑容有些惊心动魄的美,令人一时竟然忘记该说些什么。

女子轻轻咳了一声,怕他没看见,将自己臂上挎着的竹篮换了个手提。

太阳从云间逃出,火辣辣阳光打在皮肤上,他恍然醒悟。

原来并不是什么贵人,只是来地里送饭的普通农妇。

女子笑完,微微曲膝,朝他行了个礼,自顾自牵着小孩走了。

田畯官眼看她背影走远,懊恼地在原地打转,满肚子邪火没处发泄,于是冲进凉篷,劈头盖脸呵斥。

“让你们来是吃白饭的?早上收不完这块地,晌午没饭吃!”

农妇们打着哈欠,也瞬间拔高了声:“跟谁耍横呢,一边去!”

……

“阿季哥哥!”

麦地里响起脆生生一句童音,武阿季放下铁镰,回头去看。

小满站在田垄上,身边还立着一个女郎。

他的目光在陌生的女郎身上绕了两圈,便不知所措地移开了。

“小满怎么来了?”武阿季挠着脑门走过去,眼睛根本不敢朝左偏,只是一个劲低着头,问小孩:“这是……?”

小满握住狗尾巴草,搔了搔自己的脸:“这是我家阿曼姐姐。”

武阿季脚步颠倒,手更不知往何处放,觉得放在哪里都烧呼呼发烫。

老天啊,今天日头为什么格外的热?

唐曼弯着眼睛低头道:“武大哥好,我是丁大娘家住的客人,上次你从邺城回来,来过家里,但走得急,咱们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呢。”

“原来大娘说的远房亲戚就是你啊。”他忸怩地地抬起眼:“你叫阿曼?”

女人犹豫了一下,笑着说:“……是呀,我姓尹,叫曼。武大哥喊我阿曼就好。”

唐曼甜甜地笑:“听大娘说,大哥从地里打了谷子送来,托你的福,这两天家里吃的都是你带来的谷子,这地和地长得确实不一样,不知为什么,这几天吃饭都格外香甜了……”

武阿季眼前有些恍惚。

这是他在田里见过的那张脸,白的发亮、带着薄汗的脸,不知为何,他感到突如其来的羞涩和自卑。

晚上,他躺在炕上睡不着觉。想自己面朝黄土,扛着天空,辛苦劳作一辈子,不就为了能娶一个这样灿烂如花的妻子,生一堆男的像他,女的像她的娃娃吗?

徘徊不安了数日,他鼓足勇气敲开了丁媪家门,却没有见到那个人。

万万没想到,她居然先找到了自己。

武阿季被女郎夸得心神荡漾,正盼望她继续说下去,一直说下去才好。

却见对面人忽然讪讪闭上了口,眼睛乱飘。

武阿季顺着她目光看去,自己身上不着寸缕,汗珠从蜜色胸膛滚落。

他忙转身从懿筐里掏出上衣,衣服压得太久,已经皱成一团了。

于是他更加局促,手忙脚乱地套上衣服,楷掉鼻尖汗珠,笑着招呼道:“地里太热了,走,咱们去旁边桑林里说话。”

“不必了!”唐曼拉住他:“上次我和弟弟贪睡,没能亲口道谢,心里十分过意不去,听小满说你在这,只是……给你送饭来的。”

武阿季睁大眼,用一种颇为疑惑的神色看着她:“那大娘……”

“家里鸡鸭下蛋,丁大娘拿到集市上卖了,今天就我们俩在家。”

“哦……”武阿季一抬头,见有个田畯官远远朝他们这边看来。

他脱口而出:“其实晌午有人送饭的。”

唐曼已经掀开竹筐上盖着的布,闻言愣了一下,神色尴尬。

“那,那就算了,下回我们再来吧。”

女人惊慌无措时,眼尾小痣也随着一动。

小满张大了嘴,忽闪忽闪眼睛,不知道该走还是该留——他才把狗尾巴草扔了,想捡麦穗玩呢!怎么就走了?

唐曼举起袖子擦了擦脸。

武阿季咬咬牙:“哎,等等!”

女人转过身,垂着头。

武阿季挠着眉心,小声说:“……咱们还是去桑林里吧,那里凉快,地头太热了,怕把女郎晒坏。”

唐曼蝶翅一样纤长的睫毛轻轻颤了两下。

“算了,大哥,我不知道规矩,还是不打扰你了,下次有机会我们再见吧……”说着,牵起小满要走。

武阿季心里着急,恨不得抽自己两个耳刮子。他下意识伸手拉住唐曼的指尖,又胆怯地像碰着火一样松开。

斯螽动股,莎鸡振羽,现在正是这个季节。

“妹妹,刚才是我不对,我太紧张了,脑子一时转不过来,你千万别恼。”他小心翼翼问:“我、我比你大吧,你既然尊我一声哥哥,那我能叫你妹妹吗?”

唐曼抬起头,看着这个浓眉大眼的男人,想起逃亡的丈夫。

小满扯了扯她袖子,可怜巴巴。

“姐姐,我想摘桑果吃。”

桑树长在低洼地,叶子未落时,柔嫩沃若,一旦成熟,便吸引鸠来抢食。

桑葚需要很快打落。

武阿季领着他们找到一棵高大桑树,衣服扎进腰带,收紧裤腿,三下两下就爬上了树。

叶子扑簌簌落下,像从天而降的琉璃碎片。

唐曼仰头问:“阿季哥哥,咱们摘树上果子,没事吗?周府君不会责怪你吧。”

“没事儿,这棵原是我二叔自己种的桑树,不是周府君的,他们管不着!”浓密树叶里传出憨厚笑声:“而且已经打过一轮,现在留在树上的果子都有些老了,你们随便吃!”

叶子窸窣了一阵,武阿季一手抱树,一手兜着衣摆,双腿夹着树干溜了下来,动作灵巧敏捷,衣带里满满新鲜透亮的桑果。

唐曼往小满嘴里送了一颗,紫红果肉,汁水淋漓。

武阿季蹲在一边问:“尹女郎,我听大娘说,你是和弟弟过路来的吗?”

“嗯,我们本来想去豫州,但豫州遭了乱,暂时回不去了,就先在大娘家住下。”

武阿季点了点头:“原来如此,豫州现在确实很乱。”

唐曼拈着桑杆,欲言又止,桑葚堆里突然钻出条青绿色毛毛虫。

仔细一瞧,树下果然有很多蠕虫的尸体。

她就又把果子放下。

她沉默片刻,轻轻问:“武大哥,听说你们从邺城回来,邺城还好么。”

武阿季将一条毛虫踩死,想了想,又将和丁媪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但是,这次他转过头,一下不安了起来:“阿曼,你怎么哭了。”

唐曼吸了吸鼻子:“没什么,只是想到我可怜的……姐姐。”

“你姐姐?怎么回事?”

“姐姐在邓将军府上当侍女,几年了都没有音讯。阿季哥哥,实不相瞒,我不远万里来到邺城,就是来找她的,但我人微言轻,在这里又没有亲人朋友,凭我一介女子,如何能找到姐姐。”

武阿季走过来,蹲在唐曼身边,慢慢问:“你姐姐在邓家做工?叫什么名字?”

“徐宜君。”

“你姓尹,你姐姐姓徐?”

唐曼掏出绢帕,擦干净手上黑红色黏腻汁液,脸不红心不跳。

“乃是我同母异父的姐姐,我父亲早逝,母亲改嫁,我俩虽不是一个父亲所生,但从小一起长大,与同胞姐妹情谊也别无所差。”

武阿季从来没有见过女孩子哭,况且是让他心跳的女孩。

他小声说:“尹女郎,你别哭了,你在这里没有亲人,但有朋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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