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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行行(8)(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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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黑风高,一辆骡车疾驰于僻静小路,压倒荒草,车辙痕迹清晰向前。

丁二住在邻村,前一阵子,姑母串门时偷偷与他商议,说她家来了两个借住的,姐弟孤苦无依,没有亲人,弟弟给梁军打杂,姐姐虽有些呆傻,但姿色美丽,绝对能买出个好价钱。

丁二几乎没有犹豫,他根本不怕官府问罪——法度越混乱,官吏越无能,拐卖人口之事越屡见不鲜。单他们村子里,就有好几个被掠来的女奴。

秦末天下动乱,孝文皇后窦氏的弟弟广国,俞侯栾布都曾被掠去为奴。乱世中,女子软弱无依,又易于转手,很容易被有心人盯上。

将军们来来去去,带来屠杀,带来战乱,军阀只关心城池的归属,百姓民生,都如青烟。

于是姑侄俩当下拍板,丁媪负责把那女子拖住,得六,他联系买主,分四。

丁二驾着车,载驰载驱,意犹未尽地回味月下美人面。

姑母不识货,这样国色天香的美人,再叫高几倍价格,拉去奴市也绝对有人肯买,运气好点,有幸辗转到大户人家做妾,不知便宜了哪家男人。

丁二心中千回百转,觉得人生在世,真是人各有命。

同样是男人,偏偏有的天生高贵,一出生就坐拥享不尽的金银财宝,娇妾美婢,对着无数奴仆呼来喝去,骑高头大马,颐指气使,而自己只能在这寂寞的夜里,驾驶破烂车板,和矮小笨拙的蠢骡子一起,踽踽驶过一个又一个坟头。

想着想着,心里愈发愤慨不平。

滚烫岩浆般的恨意和酸意流淌着,翻涌着,腐蚀他的心。

丁二停下了车——姑母说,这女的已嫁了人,反正也验不出处子身,不如……

小腹渐渐涌起灼热,呼吸也粗重起来。

说办就办。

他打定主意,立刻将车靠到一棵高树下,柳鞭一撂,急不可耐地跳下车辕,差点栽个跟头。

一定要摸一摸那羊脂玉一样的脸蛋,好好亲一亲,舔一舔,到底什么滋味呢。

丁二越想越兴奋,全身发烫,口舌燥热。

他苍蝇般焦躁地搓着手,绕着木箱走了几圈,见里面并无异动,便准备掀开木盖。

他的手刚搭上锁扣,猥琐的笑容还残留在唇边。

正当此时,一只手斧凌空而来,划破寂静浓黑的夜色。

这手斧来得猝不及防,彷佛从天边凭空出现,又来得太凶疾,力道之狠,像是奔着他命而来。

一时间,丁二耳边只剩呼啸的风声,精准又狠厉,还没待他做何反应,旋转的手斧已擦过面颊,他被强大的冲力一扯,竟然支撑不住,硬生生拽得向后踉跄。

手斧“喀嚓”一声,不偏不倚,直直钉进树桩,斧柄连一丝抖动都没有,连带衣角也被扎了进去!

丁二后脑勺狠狠撞上粗糙树干,眼冒金星。

黑暗中,一个年轻男人从草丛中走了出来,步履轻盈,不急不缓,似乎在此等待许久,就是为了这一斧。

“略人是重罪,你想死吗。”

四野皆是荒地孤坟,林中闪烁蓝绿色的光,鬼火荧荧。

他的声线清清冷冷,寂暗夜色中,更加寒彻透骨,令人不寒而栗。

该不会遇见鬼了吧!

恐惧如藤蔓攀上心头,丁二手脚冰凉,双腿发颤,情急之下,想先将衣角拽出来逃命。

万万没想到,这斧头扎得太深,他使出吃奶的劲,狠拽了两下。

扯不掉……

扯不掉!

男人已经慢慢走了过来。

丁二颤巍巍地抬起下巴。

眼前人穿一身青色袍服,脚踩胡靴,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长得眉目如画,除了眼神冷冽,分明是个大活人。

他瞬间如释重负,喘匀气,朝来人暴喝道:“你谁啊你?!”

又威胁:“这是我老婆,跟你没关系,我们之间的事乃家事,你少来多管!”

丁二眼瞅这个人走近,先是解开锁扣,看了一眼木箱里躺着的女人,又不紧不慢地掉头,往树边来了。

青年面对着他,并没有生气暴怒,眼神无比平静,看着怒目圆睁的自己,像在俯视一只蚂蚁,或者螳臂当车的小虫。

随手就能碾死。

放出的狠话根本没有回音,丁二恼羞成怒,火气直冲天灵盖,还大张了嘴,预备继续叫嚷。

这一次,男人没有给他机会。

他很快出手,掌间带风。

夜太黑,丁二只看到他五指并拢,刀一般在自己臂肘内侧各切了一下。

顷刻间,酸痛和麻痒一起袭来,他才开口,挤出一个带着颤音的”你……“,手臂已经失去知觉。

尹子度根本不欲多言,多说一句话都是浪费口舌。

他目力极佳,方才驶到路口时,发现有个鹄形鸟面的汉子在暗处偷窥,一听到车马响动,便立刻溜开了。抱着唐曼走到后院,又发觉丁媪在房里偷看,鬼鬼祟祟。

多年行军培养出的直觉告诉他,有埋伏。

眼前的男人痛苦呻//吟着,森冷月光下,脸色焦黄,嘴巴鼓胀,面皮上疙疙瘩瘩,像浑身粘着毒液的蟾蜍。

尹子度暗暗后怕,唐曼昏睡在木箱,人事不省,如果今夜疏忽大意,就这么走了……

他不敢想下去。

密林中,野猫叫春声时隐时现,凄厉恐怖,如同小孩哭泣。

丁二吓得浑身发抖,还要大叫,尹子度抬手解下他头上巾帕,团了团,塞进嘴里,动作很熟练。

丁二两条腿还能动,但他不是什么大盗,也不是什么贼匪,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甚至有些懦弱的农户,只敢欺凌弱小,并没有勇气与一个比他强势千百倍的人抗争。

仅凭刚才那两招,他便笃定此人绝非寻常莽夫,很有些功夫在身上的。

他就放弃了挣扎。

尹子度将柳鞭从草丛中捡起,自己坐上车辕,视线向下一扫:“滚上去。”

丁二粗喘了几声气,无可奈何,手脚并用,爬上了车。

骡子不比骏马强壮,拉得少,跑得慢,尹子度在夜色中驱赶着牲口,一面不停向后看。

丁二上身被封住,两条腿也弯折成一个扭曲的角度,使不上力气,车一转弯,他就往一边倒,靠在了那个睡着的女人身上。

尹子度转过头,恶狠狠警告:“别碰她。”

丁二鼓着嘴巴,发出一堆意味不明地呜呜声。

——我没碰她,车把我晃过来的!

尹子度停下车,皱着眉将丁二踢到一边,像对待一个废物。骡子没跑几步,丁二却又滑了过来,和女人肩膀挨着肩膀。

尹子度冷冷地瞪着他,耐心即将耗尽。

丁二绝望了……

他伸出自己的手,呜咽着求饶,意思分明:我不会跑,求求你你给我解了吧,我就碰不到她了。

尹子度轻轻瞥了他一眼:“我不会点穴,我是把你筋脉断了,没办法。”

丁二心里猛然被重重击打了一下,慢慢地,眼眶里流出泪水,刚被风吹干,又哗哗淌下来,流不尽似的。

手断了……以后还怎么种地,怎么打谷……

他的人生从此毁灭了,变成个废人了啊!

他控制不了自己颤抖的思绪——这个男人如此凶狠,如此残暴,他和这个女人是什么关系,这车要驶向哪里……

眼泪流过,一道道白色泪痕交错着,脸皮逐渐变得干皱僵硬,彷佛一层不属于自己的皮浮在面上,说不出的难受,说不出的可怕。

他想抬手摸一摸,可是无论使出多大力气,手依旧软塌塌的耷拉着。

……我,我会死吗?!

正在此时,骡车慢慢停了下来,泪眼婆娑中,丁二看到了一座雄伟坚固的黑色城池。

——邺城到了。

彷佛燃起了一丝希望,他拼命思考着生路,自己似乎有个堂姨夫在邺县当守城牙将。

“城下何人!”城楼上亮起一把火炬,“城门已经关闭了!”

尹子度跳下车,一个身披铁甲的将领借着火光远远看到他的脸,立刻放下铰链,打开侧门。

尹子度将骡车停在城外,自己走了进去。那将领小步跑下城楼,正要行礼,尹子度止住了他,说:“召刘府丞过来。”

……

唐曼从噩梦中惊醒,慢悠悠睁开眼。

晕得要命。

今天本来就有些头疼,结果好巧不巧,尹子度又犯起病,泼了她一身水,着了凉。车上好不容易睡着,脑子里却光怪陆离,一个接一个发梦,刚回到丁媪家,又被人当头一棒打昏。

醒了晕,晕了醒,来来回回,反反复复。

她身体从小就不好,根本经不起三番五次的折腾。

她隐约看到眼前有红彤彤的火光,但是眼睛闭得太久,眼前全是模糊的水雾,还有很多重影和飞蚊。

唐曼觉得自己好像是要瞎了,她的头很疼,疼得快要裂开。

在一片混乱火光中,无依无靠,断根的浮萍飘荡,风吹起白云散开,很多噩梦变成现实。

忽然,熟悉的声音飘进耳朵。

恍惚听到他在和谁交谈,平声静气的。

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她怯怯叫了一句。

“尹子度……”

几乎没有考虑过,万一尹子度是和坏人一伙的呢?万一尹子度不想救她呢?

她从没想过这个可能。

尹子度永远向着她。

果然,就算再多人吵闹喧哗,那个人也能分快分辨出她的声音,他立刻转过身,急匆匆朝她跑了过来。

接着是熟悉的气味,熟悉的呼吸,有人伸出温暖的手,将她眼睛捂住,天地昏暗,却十分安心,只有一点橘色的光线从他指缝间透出。

唐曼摸着他的手,哇一下哭了起来。

她其实没有那么疼,也没有那么委屈,但是看见尹子度的脸,闻到他身上青草叶的味道,眼泪就和葫芦瓢泄水一样,啪嗒啪嗒往下掉。

她掐住他的手,不停喊:“……尹子度,尹子度。”

“我在这。”尹子度一点没觉得哪里不对,小声说,“我在。”

唐曼哭着说:“我头疼,我眼睛看不到……”

尹子度抱着唐曼,根本不撒手,也不动,任由鼻涕眼泪糊满整个前襟。

他低下头,对她笑了一下,好像安慰似的。他不知道她的眼睛已经几乎看不到了,他还是固执的对她笑,他的手在颤抖,似乎比她更疼。

尹子度柔声说:“别摸,你头受伤了,我给你请医工。”

他一说话,唐曼就觉得自己找到了委屈的理由,自从出了大将军府,虽然没做什么好事,却也没做恶事,怎么倒霉事都被她碰上了!

她又啜泣:“尹子度。”

青年不厌其烦地回应:“嗯。”

唐曼絮絮叨叨:“我眼睛看不到……”

“你闭眼太久,这里太亮了,一时不适应。”他耐心说:“一会儿就好,你先别睁开眼。”

唐曼呜咽道:“头也好疼。”

尹子度摸着她冰凉的发丝:“我知道,马上就来了。”又转头不知对谁喊:“医工,医工呢!去叫宁伯来!”

刘圭满怀歉意地将宁伯从梦中搅醒,又驾车直奔大将军府。子时已过,别说是人,猪都歇息了。

他敲开门,阍者睡眼惺忪,老大不愿意地掉个脸,看清楚来人,才稍微露出恭敬的态度。

刘圭此时也没功夫和她计较,简明扼要道:“我记得你们这有个哑巴婆子,叫出来,有急事。”

嘴巴不会说的,少口舌是非。

丁二横倒在箱子里,仰面朝天,此时也成了个哑巴,麻布被口水浸湿,顺着嘴边滴下来,他感觉自己像头待宰的羔羊。

他的手动不了,口也被堵牢,腿本来是好的,不过扭曲太久,弯得酸麻僵硬,根本无法挪动,下半身和瘫痪别无二致。

但是,耳朵和眼睛还可以使用,因为神经过于紧绷,甚至有更加敏锐的趋势。

在一片火炬和人影晃动间,那个漂亮女人一喊叫,男的就像奔命一样跑过去,反而把他这个罪魁祸首冷落在一边。

举着松木火把的兵士想上前帮忙,却都被那个男人遣开。

于是,哭声之外,围了一圈探头探脑的人墙,乍一看,还以为里面发生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实际上只是那个女人在哭天抢地。

丁二欲哭无泪。

这女的看起来文弱秀美,也不知怎么养得?那么娇气,他根本没碰到她,就是头上不小心磕了一下,哭起来撕心裂缝,不要命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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