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冒家主，足以定为死罪，”云城将军的脸清俊干净，此刻敛去了笑容，竟看不出喜怒，“你们既然姐妹情深，那现在我给你们一个机会。”
“将军……”安陵弥羽黑亮的目光落在云昭身上，嘴唇抖动，试图解释些什么，“此事是……此事是……”
“是我做的主。”安陵弥谷果断抢话，“妹妹当年方才九岁，懵懂无知，一切都听我安排，冒充之事是我一人主意。”
这确是实情，安陵弥谷没有一字虚假。
“姐姐……”
安陵弥羽刚喊了一声，云昭已开口笑道：“很好，记住你的话。只不过此事重大，你想就此把安陵弥羽摘干净，只怕是妄想。”他嘲讽地看着安陵弥谷，“迎神图一事，总是这位无知妹妹自己作为了吧？”
“是我，将军，”安陵弥羽脸色发白，但立刻回答，“是我失误，是我错了，此事与阿姐无关。”
“好得很，”将军似乎颇为赞赏，“一人记一笔。”
“将军，”安陵弥羽鼓起勇气，“弥羽是家主，阿姐的作为……也是弥羽之错。”
“这么说，你还想抢分？”云昭微笑问道，“这倒也说得通，安陵弥羽，这三年来，安陵弥谷的所作所为，都以家主之名而行，你照单全收也可……”
“将军！”安陵弥谷惊恐地叫道，“将军是这样糊涂之人么？云城辖管希音山，若云霜康王让将军照单全收希音山所为，将军也要接受么？”
云昭再次走到安陵弥谷身前。
“不然呢？安陵弥谷，”他脸上平静，话语却别有意味，“你以为不是么？八年前安陵弥音挑衅云霜，连累我祖父；八年后安陵弥音再次挑衅，希音山异象传入云霜，云城受了什么责罚，你可知晓？”
安陵弥谷眼眸如同明镜，倒映入所有愤怒与悲伤。
这愤怒与悲伤，还是首次出现在云城将军脸上。这愤怒与悲伤里，是对八年前祖父被罚的费解，当时安陵乐师甚至并未得逞；这愤怒与悲伤里，也是几月前，一直在东境边府却接到了问责与换防令的莫名奇妙，更是霜府与康王的人随之而来引起的震惊……
云昭的情绪全都融入了安陵弥谷眼中，一时间弥谷仿佛被冻住、凝固住了。但随着那句问话的余音消失，眼前人的情绪如飞云散开，又令人琢磨不着了。
“希音山被换了守兵，有一半来自云城之外；康王派人前往边境，霜府与卫东王进入东境，监督云城缉拿安陵人。”云昭嘴角浮上一抹凉笑，忽然伸手按住安陵弥谷右边头颅，“这些你可知道？”
安陵弥谷挣扎后退，终于流露出无边惊恐。
“阿姐……”安陵弥羽的声音带着哭腔，颤栗到令人怜悯。
云城将军放过安陵弥谷，转向这女孩，声音变得严肃：“安陵弥羽，希音山这次乱象，是不是也有人要来为你担责？”
“是！”安陵弥谷的声音犹如石破冰裂，“是我，将军……”
这一次，安陵弥谷还没来得及讲完，一个巴掌便落在她脸上。安陵弥谷只觉得脸上一片刺痛。或许因为第一次动手，那打人者仿佛甚是诧异，惊奇地看着自己变僵的手。
是云昭，是那位将军，那可以决定安陵一切的神。
他显然已失去了听安陵姐妹诡辩的耐心。
“阿姐！”安陵弥羽发出惊呼，奔走两步，来到身旁扶住她。
“没事！”安陵弥谷却一把拉开她，将她扯到了背后。
现在，她打算独自来直面这可怕的判官。这是渺茫的机会，也是最后的机会。云城将军能容安陵人辩解这么久，便代表安陵并非全无可能。不管这是因为利益，还是因为别事。
虽被扇了一巴掌，但安陵弥谷的脸色很快恢复过来，她不管不顾，迅速朝向那转身将要走开的云城将军，开始滔滔不绝地陈说：“将军，请您听听当日情形，再作决断，不要误伤无辜！三月前，我与安陵弥羽前往各院查看劳务进度，第一个便是去了乐师院。在乐师院是我失了神智，与众乐师起了冲突；更是我斥骂安陵弥音，嘲讽她无所作为如同傀儡；也是我刺激安陵磐，令他发疯，导致乐师院倒塌。自始至终，安陵弥羽并未做错任何事，在场的安陵乐师都可作证。”
云昭转身，安陵弥谷连气也不喘，飞速讲下去。
“那日夜里，乐师院发生异动，想来便是安陵弥音白日受激，因而爆发，这才有了天象异变。那日白天我已察觉安陵弥音全无生念，弥音姐姐向来心高气傲，八年过去，终是心中不甘，临死之前拼尽全力也要证明八年前之事并非失败。将军……”安陵弥谷明澈的眼眸蕴满清水，睫毛如同春池边露水满盈，“人之将死，苍天垂怜，就连明神也有此怜悯吧？”
“放肆！”云初怒吼，“安陵人竟敢以明神之名脱罪？”
安陵弥谷惊疑又无助地看了他一眼。
“百年前便是明神审判安陵人有罪，安陵人若想求得一丝怜悯，不正要同明神陈说么？”
“既然如此，你与将军说上一通又有何用？”云初暴躁反问，“去找你的明神！”
安陵弥谷心中疑惑，这位将军似乎很不喜提明神……然而与他争执无用，安陵弥谷继续朝向云昭：“将军，安陵弥音已经死了，就算做错了什么，也已赔上了性命。如今唯一有错的是我，是我不该刺激安陵乐师。”
“今日你与安陵弥羽，只能保得住一个，你可想好了？”云昭不再发怒，冷静地审视着她。
“这三年凡有错失，皆是安陵弥谷所为，请将军明察！”
“你说得对，确实需要明察，”云昭忽然朝安陵乐师那边看去，“找那日的乐师来！”
那日乐师院的妇孺几乎都去了山上取材，院中的乐师又几乎全都醉酒无知，叫了人来也是徒劳，何况乐师们还全是哑巴。安陵弥谷看了看他们，又看了看云城将军。
“你以为这样便查不出来么？”云昭嘴角带上一丝笑，“叫那小孩来！”
那小孩……安陵弥谷正在惊疑，云城士兵已找出了安陵尧。安陵尧的父亲便是在三月前的变故中遇难，此后安陵弥谷将安陵尧带回屋院，留他在安陵农庄干活，安陵尧再未回乐师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