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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武运遗风(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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否则必定要你整夜叫。”

一段唱完后,闲适老汉意犹未尽,刚想乘兴再来上一段,忽然瞥见竹林中有一道身影,正径直朝着祠堂大门走来。虽然几乎每日都有柳生族人前来祠堂焚香拜祭,但绝少有人会在日落西山之后才来,一是怕惊扰到祖先安眠,二则是忌讳先祖英灵贪念前尘跟着自己回去,会惊吓到府上的一些稚童,虽然都是些虚无缥缈的鬼神之说,但柳生府的人通常都会遵守这个未曾明文规定的规定。

等到来人走近,老汉认出了他,是柳生府上的三少爷柳生正平,小的时候可没少往祠堂这边跑,因为他娘的坟茔就建在祠堂后的山谷里,他经常一个人在坟前一呆就是一整天,直到后来有一次他捧着一柄刀来过之后,再来的次数就一下子骤减了许多。

老汉不紧不慢地站起身来,绽开笑脸冲这位与他打小还算熟络的三少爷打了个招呼,却不想他竟是连看都不看自己一眼。对此,老汉也没觉得意外,这位三少爷向来是沉默寡言的清冷性子,还记得许多年前,三少爷的娘亲刚刚过世那会,当时这位年仅八岁的少爷便在他娘亲坟前一连跪了三天三夜,任谁来劝说都是无用,还是老汉跟着不眠不休地在一旁守了三天三夜,期间无论他怎么劝说逗弄,那位刚刚经历丧母之痛的可怜少爷都毫无反应。

可让老汉意外的是,这一次的三少爷并没有和往常一样绕开祠堂往后方山谷走去,而是径直来到那个他绝少涉足的祠堂门口,伸出手掌推门而入。

屈膝跪倒在明黄色的蒲团之上,赶了整整一天路的柳生正平对着列祖列宗的排位一连三拜九叩首。

“不孝子孙柳生正平,今日事出有因,须得借祖传武刀焚云一用,若有惊扰先祖英灵之处,万望见谅。”

言毕,他一个纵身拔地而起,攀在了梁柱上那块刻有武运遗风的四字牌匾之上,探手从牌匾之后取出一个古朴木匣。木匣样式虽然古朴,乍看之下貌不惊人,但若是落在识货匠人的眼中,怕是会引来一阵啧舌惊叹。只因那木盒取材乃是世间极为罕见的千年柳树心,不但能够驱虫避潮防鼠,最重要的还具备温养铁器的功能,说是寸料寸金也不为过,历来都是制作收藏名剑名刀之宝匣的最理想材料。

可眼前这个可谓价值不菲的木匣上却积了厚厚的一层灰尘,显然已经在此放置了很长时间。随手拂去表面灰尘,打开木匣,只见里面铺满了明黄色锦缎,锦缎之上正安静地躺着一柄赤柄朱鞘的长刀。

柳生正平没有犹豫,探手取出长刀,将木匣放归原位,悄然落地后旋即抽刀出鞘。只见刀身并不似刀柄刀鞘一般的鲜艳赤红,而是呈现一种暗红色,指尖轻抚过刀刃,并无身为金铁该有的冰凉触感,反而有丝丝灼意顺着指尖攀爬而上。

“你取出焚云作什么?”

就在柳生正平细细打量着祖传宝刀之际,祠堂外冷不防传来一声斥问。

柳生正平抬眼望向门口,来人是他的父亲柳生元一,他的身后站着那位看守祠堂的老汉,一副气喘吁吁的模样,看来报信来回的两千步距离对他一个上了年纪的寻常老人来说并不容易。

柳生正平表现得淡定,很快便收回目光,归刀入鞘,他淡淡地答道:“我的刀断了。”

身为东岛武宗柳生家的一家之主,柳生元一无疑具备了与身份相符的威严,横眉紧皱,手中禅杖重重敲击在门前的地砖上,他厉声喝道:“胡闹,祖传武刀岂可儿戏!还不速速将其放归原处!”

柳生正平却对他的话置若罔闻,甚至还当着他的面将名为焚云的祖传宝刀佩在了腰间,面无表情地应声道:“刀是用来杀敌的,并不是放在这儿受香火供奉的。”

柳生元一闻言身体不由自主地怔了一怔,他挥手示意身后的老汉退下,待到老人走远后,他方才迈进祠堂,掩上木门,转身望着已经高出自己一截的儿子,他的语气顿时一软,“你说你取焚云是为了杀敌,那你的敌人又是谁?”

柳生正平一言不发。

然而柳生元一心中却已猜了个七七八八,见他沉默,便自问自答道:“你是要去找屈魁,去找他一决生死,是不是?”

柳生正平依旧是沉默不语。

短短八天,北赵常身死、南韩英失踪的消息已经不胫而走,几乎传遍了整个北穹,随着这个消息一起传开来的还有一个传言,说是有他境高人越界而来与赵常韩英二人斗法,并且最后击杀赵常,重伤韩英。但是却少有人对此信以为真,毕竟北赵常和南韩英可是北穹境当代最为闪耀的两位绝顶天才,这两位联手,除非是仙魔两界的使者降临,否则绝无可能会有一死一伤的惨烈结局。

所以,对于过程的揣测大家还是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但眼下最广为流传的一种坊间说法,确实说赵常韩英二人相约斗法,韩英胜了赵常后,赵常羞愤自尽,而韩英则是害怕自己会被三年后的五烈殉选中,于是效仿同为太微山出身的司空老人,提前做了五烈殉的逃兵。

可唯有那些单家议事的与会者心里清楚,那最初的传言或许并非空穴来风,至少不久前在东岛之上,有实力能够击杀赵常韩英二人的,就有那么一个神秘的年轻魔头。

柳生元一还没有老糊涂,他对儿子自从东岛解禁后的行踪可谓了如指掌,去过哪些地方,和哪些人待在一起,东岛上遍地开花的柳生分武馆早就将消息准确无误地传到了他的耳中。既然与儿子结伴的韩英遇上了袭击,那么自己的儿子也必定卷入其中。虽然他并不清楚自己这个素来低调的儿子究竟有多大能耐,但儿子的性子和为人,他这个做父亲的却是再了解不过了。

见儿子还是以从小就极为擅长地沉默来应对自己,柳生元一早已见惯不怪,他一再放缓语气,不再端着一族之长的威严架子,而是以一个年迈父亲语重心长的口吻,他缓缓问道:“我知道你们多半是遇上了那个屠杀单家满门的年轻魔头,但是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赵常和韩英一死一伤,而你却安然无事?”

“因为,是我杀了他们!”

柳生正平骤然抬起头,双眼中布满鲜红血丝,他顾不上眼角溢出的泪水,直视着多年来与他关系并不如何亲近的老父亲,抽噎着道:“是我一时分心,误中了屈魁的诡术,然后亲手……杀了赵常,伤了韩英……”

相比起从儿子口中终于得到的意外答复,柳生元一显然更惊讶于儿子的落泪,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儿子落泪。

柳生正平是他的嫡子,一身明面上的修为更是早早就突破到了结庐境,此等天才子嗣,他本应对其宠爱有加才是,可却因为其母的缘故,父子之间一直有着一道看不见摸不着的隔阂。

多年之前,柳生元一因为所娶正室迟迟未有身孕,为香火计便迎娶了二房,二房很争气,入柳生家不到五年便先后给他添了两个儿子,因此极得柳生元一的宠幸。尽管后来正室也为他诞下了柳生正平,可是失去的宠爱却再也不复,再加上二房为了争夺正妻之位一直从中挑拨离间,家庭矛盾愈演愈烈,最后在柳生正平八岁的那年,正室终于忍受不了二房的刁难,投井自尽。

而也许正是生母投井的缘故,那日在单府后院,柳生正平见到自井底现身的析栾,便从此对她产生了一种别样的情愫。

柳生元一记得清楚,即便是妻子下葬那天,也并未见到儿子落泪,只是本就不喜欢开口说话的他,从此以后更难听到他的声音。或许是出于愧疚,这些年来柳生元一始终没有将二房转为正室,等于是保留了柳生正平的嫡子身份,算是对他的一点补偿,只是他们父子之间也没有过交心便是,每次看见他时,都是一个人躲在安静的角落里把玩着一柄刀,甚至连睡觉也是抱着刀入睡的。所以在他心目中,这个嫡子一直是个坚毅低调、沉默内敛的淡泊性子。

柳生元一根本没有想过,这般刚毅沉着的儿子,居然也会有落泪的时候,他不禁微微有些痛心,举步上前轻抚着儿子的后背,慈声安慰道:“孩子,你当时乃是受人控制,这一切并非是你的过错。我知道你心中内疚,只是既然当时你与赵常韩英三人联手都敌那人不过,如今你只身一人前去寻仇,又岂能胜他?”

柳生正平闻言,一把抹去脸上的泪水,嘴角抽动,他铮然道:“我无需胜他,我只需杀了他便可!”

柳生元一听出了儿子的言外之意,霎时间慌了神,再也顾不得父子间那道尚未完全消除的隔阂,言辞间虽是命令之词,却是以一种近乎哀求的语气劝阻道:“你会没命的,孩子!爹不准你去!不准你去!”

“不,我非去不可,否则析栾是不会原谅我的。”

柳生正平言罢,强行推开父亲意图阻拦的手臂,拉开门掠了出去,留下一脸悲痛外加一头雾水的柳生元一独自杵在原地,喃喃自语。

“析栾?析栾是谁?”

柳生正平手持焚云,向西狂奔了一天一夜,终于在第十日的凌晨赶到了关西码头。

他没有急着往废墟方向而去,而是在码头寻了一处客店住下,并吩咐伙计取来笔墨信笺送入房中。稍作休憩后,柳生正平伏在暗前,就着新燃的一支摇曳烛火,开始了奋笔疾书。待到蜡烛即将烧完熄灭之时,案上已经摆好了三封一气写就的书信。

父亲柳生元一亲启,太微山韩英亲启,析栾亲启。

“父亲柳生元一亲启:临别之夜,儿多有冲撞忤逆,望父见谅。儿自幼孤僻,未尝与您吐露心迹,今日借此绝笔书信,代为倾述。母亲之事,儿早已不再记恨父亲,您此后亦无需再生愧疚,至于族长之位,儿向来无心继承,大哥博学有智,二哥广交豪杰,皆可为下一任族长人选。儿素无大志,惟愿此生率性而活,得您庇佑二十余载,方得以心无旁骛钻研己好,实为幸甚。临别之夜,您觉知儿此行乃是必死,委身劝阻,令儿倍受感动。您亦无需替儿哀伤,儿有幸觅得一位知己、一位红颜,士为知己者死,儿死后尚能得一位红颜悼念,实为快事。儿死得其所,唯憾未有机会行一二孝举,以报您养育庇佑恩情之万一,只望来世再行报答。不孝子柳生正平叩首!”

“太微山韩英亲启:韩兄弟,柳生正平笃信韩兄弟你福泽深厚,绝非短命之人,故特遗书信一封,为是夜我亲手伤你之事致歉。你我二人虽相识前后不过月余,然无论是韩兄弟的人品还是道行,都足以令我心生敬佩、相逢恨晚。柳生正平厚颜,已私引韩兄弟为此生知己,只可惜不复有机会能再与你把酒言欢。至于析栾,想必韩兄弟也早已心照不宣,柳生正平确实存了要与韩兄弟夺爱之心,因为她是这世间唯一令我心动的女子。我知晓她已与你立下口头婚约,但只要你二人一日未曾结发,我便一日不会放弃,我只是嫉妒韩兄弟,为何是你而不是我先与她相识。柳生正平自知明日之后,世上再无素面郎君,今时今日固有不甘,明日此时唯余释然。愿你二人白头不负。愚兄柳生正平敬上。”

“析栾亲启:栾儿,其实我已经隐约猜到,你大概是出于某种苦衷,所以才拒绝让我陪你一同去寻找巫族,而至于让我替韩英报仇之类的气话,多半也是你情急之下为了摆脱我的无奈之举。所以我也希望你能明白,明日之战与你无关,乃是柳生正平自己的选择,即使当日你什么也没说,我想结局多半也是如此。因此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无论柳生正平是死是活,我都不许你有一丝一毫的自责。此生既知与卿无缘,白首今宵又有何异?柳生正平绝笔,勿念!”

柳生正平重新燃上一支新烛,对着那第三封信怔怔出神,迟疑良久,终究还是没能敌过那一点私心,嘴角掠过一抹自嘲的弧度,抬手提笔,又将最后两个字给抹了去。

收好三封信后,柳生正平开始闭目养神,当他将自身气机调整到最佳状态时,天色刚好大亮,柳生正平睁开眼,眼神中已没有丝毫眷念,迈着坚定不移的步子,朝着东北废墟的方向毅然前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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