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安德森副司令啊……为什么那位阿尼克会？
——不要紧张，瑞恩指挥官，这次的传呼，多半不是审判之类的，但具体是什么，我也不清楚
安德森副司令把手搭上我的肩膀，视线突然变得更加的锐利
——它传呼你的内容，具体都聊了些什么，你不必单独向我汇报，但它跟你聊的内容，你一定要铭记于心
——因为……
——这位方舟的管理者虽是人工智慧，可它的智商、想法，远远都超过人类。
远远都超过人类……
既然如此……
既然如此！
——那为什么，方舟会变成这样今时今日的地步？
——简直。
——就是一棵摇摇欲坠，被虫子啃烂的老榕树！
安德森副司令合上眼，短暂思考了几秒
——瑞恩指挥官，有个事实我是必须要跟你说的，即便方舟是跟你说的那样不堪，但那阿尼克的判断是，只要人类还‘存活’
——这样子，不管方舟内部是怎样都无所谓，只要人类还存活着，不管是一个、两个，还是一群，没有什么东西是它不能舍弃的
……………………
不同于上次，今天的我来得光明，来得正大，堂堂正正便踏入了阿尼克所安排的会面地点
在那一片无穷的黑暗中，伸手不见五指，黑暗剥夺我的视觉，四周的安静让我像是失去了听觉，这房间毫无任何异味，似乎是连嗅觉也像是不存在那般
唯一能确信的是，此处并不是虚空一片，因为我能切切实实的感受到，自己立于地面
“您来了啊，瑞恩指挥官……”
忽然间，远处传来一声空灵
尽管许久未见，那声音，仍然能唤起我那时被审判的记忆
这个声音，毫无疑问就是那人工智慧——阿尼克
只是，这一声空灵听着是从远处传来，由于太过昏暗，也不能用视觉去判断阿尼克的所在
脑海刚想到这点，霎时间上空便打下白炽灯一盏，以我为中心的周围，一下子就变得明亮了起来
等我眺望远方，视线看去的地方也亮起白炽灯一盏
那处，便是阿尼克所在
人工智慧—阿尼克
我朝它迈去步伐，一边走，白炽灯就按照我的行动路线亮起，那阿尼克嘴里也在说着
“欢迎您的到来，瑞恩指挥官。”
当我就快要靠近阿尼克前，猛回首
自己的行动轨迹竟是如此的笔直
重新把视线看向正前方，看向阿尼克，尽管我与它的距离，比上次的审判贴近了许多，但它那神秘的面纱，仍没打算揭开
不过……就算是揭开了又如何呢？
面纱之下的它，会有着一副漂亮的面孔吗？还是跟它的声音一样，冰冷低沉又无情
“我是负责管理方舟的人工智慧——阿尼克”
“很高兴能再度见到您——瑞恩指挥官”
既没有军人之间的敬礼，也没有商人间合作的握手，更没有像是同伴朋友那样的拥抱、亲吻一类礼仪
这位阿尼克只是站在我面前，如此冷不溜秋的说着
“阿尼克……小姐”
我顿了一下，迟疑了几分，它这样的人工智慧，外表是女性，实际性别到底是男是女，我也不确信，但我还是凭外表上咬定了它的尊称
“能与您见面，也是我的荣幸……”
瑞恩这句话，自然是违心的客套话，一个曾经给他定过罪，审判过他的人，现在要对它说出恭维的话，怎么样他都觉得牙痒痒
只是……自己近来招惹的人太多，现在要是连这位方舟的管理者都得罪，那日子真就没法过了
万万没想到的还是，阿尼克对瑞恩的恭维并不在意，它一挥手，身侧的地板升起一套桌椅，而那桌板上，放满了茶点与上等的普洱
“坐下来聊会儿吧，瑞恩指挥官”
手指又轻轻一挑，瑞恩那边的椅子凭空推开，仿佛这整个空间都是它阿尼克的玩物那般，随心所欲便可控制
等我从那神奇的能力回过神来时，阿尼克已经入座
我咽下口唾沫，蹑手蹑脚的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去
更没想到的是，那阿尼克拿起点心放入嘴里的同时，又打了打响指，上空又掉下一包万宝路黑冰到我面前
“我知道您平时不常抽这个，但比起浓浓烟气，这个更能缓解您的疲劳吧，瑞恩指挥官”
它说着，又亲自泡上一杯普洱，将茶与点心，从容淡定的推到我这边，那动作优雅得就像是位淑女，让我脑海中刷新了几分它的好印象
不过……我还是想吐槽一句……
原来人工智慧也会吃东西的吗？！
“烟、茶和点心”
“就当做是我给您的赔罪，您近来的遭遇我都有所了解，也很抱歉，在您百忙之中，要您抽空过来”
这次，阿尼克的语气并不是原本的那样冰冷，反倒是多了些人类情感的人情味
而这一份赔罪，瑞恩也毫不客气的收下了，熟练的敲击烟盒，撕掉塑胶包装，打开烟盒，抽出一支点燃
“不，这没什么。毕竟我也好奇，您为什么会在时隔几个月后，又找上我”
“毕竟有句话叫‘无事不献殷勤’”
“您。”
“是为了什么？”
瑞恩的视线变得锐利
可就算这样，隔着面纱的阿尼克，他也怎么都看不穿
或许就算是没隔着面纱，瑞恩也无法看穿其冷冷面容
“那我们也不说些客套话了，请您过来，是因为我有一些疑问”
“欸？疑……问？”
莫名间，瑞恩锐利的视线没能看穿阿尼克，自己却是感受到了无数道从四面八方射来的视线
若眼神能杀人，他现在早是千疮百孔
这些视线，并不是抱着敌意而来
而是抱着想要观察瑞恩的一举一动而来
只是，这好像是无数道的视线，让我有些压抑得喘不过气
一道两道的这种视线，不会影响我太多
可这些视线，几乎是要将我整个人从内到外看穿
恨不得将我吞噬，让我与其融为一体那般
“你做了些什么？！”
重压之下，瑞恩直接将自己最凶狠的一面暴露出来
那充满野性兽性的样子，也不禁让阿尼克感慨
“就像是一头狮子那样呢……”
“什么？”
“不止是像狮子，简直就是恶魔啊……”
连续两番瑞恩听不懂的话语，更是加深了疑惑
他变得急躁，口中就快发出嘶吼前，阿尼克的手轻轻搭到瑞恩的手背上
“您要学会放松，瑞恩指挥官，顺其自然，那些视线就会变得淡然，直到不会让您感到难受”
不知是阿尼克的轻抚使瑞恩起了作用，还是那话语中的放松起了作用
慢慢的，瑞恩真就收起了那恐怖的模样，嘴里还说着
“好靓……好嫩滑……温暖而又舒心，触感，就像置身于水一样啊……”
这些话语从瑞恩嘴里无意识的说出
直到阿尼克两只手一上一下包裹住瑞恩的手
瑞恩才晃了晃头，重新恢复了意识
“那么，瑞恩指挥官……我想问的是介于莱彻和妮姬之间的神罚，亦或者是玛丽安，她预计将成为对于方舟，乃至人类而言，非常重要的一环”
“如果是为了人们常说的‘’人类的未来‘，我觉得，您应该把她交给中央政府，可您为什么要将她交给朝圣者呢？’”
！！！！
它……为什么会知道……
我把神罚交给了朝圣者
不。
比起这个，我的回答是——
“因为我说过了，我要守护她！”
“就算是用现在这种丢人的方式，交给朝圣者，那这也是另外的一种守护！”
到这里，阿尼克收回了手，顺便品了口茶
“我知道了，我会参考您的答案”
“答，案？”
“是的，瑞恩指挥官。因为您……是一个很特别的存在，那么，我可以再问您一个问题吗？”
“我作为能够独立思考，并且是能做出判断的人工智慧装置，与人类、妮姬无异”
“唯一的差别就在于，是否拥有大脑”
“那。瑞恩指挥官——”
“对您而言，我是什么东西？”
这……
这一刻，瑞恩迟疑了，沉思了数秒，十几秒，数十秒，都没能回答上来
“通常来说，您脑内冒出的第一个想法，嘴里能快速回答出来的，那便是您的答案，因为在回答刚刚那个问题时，您就是这么做的”
“现在，您思考许久，也迟迟是举棋不定，是因为什么？”
瑞恩没有回答，仍然低着个头，连燃尽香烟到烫手也未能察觉
这一幕，那瑞恩一动不动，让阿尼克很是困扰，同时，它嘴里放出了三个选项
“既然您还得不出结果，那我是人类，我是妮姬，我是模仿人类的人工智慧，您就选一个吧”
“…………”
阿尼克放出这三个选项到其面前
瑞恩。
还是沉默不语
“…………”
现在，连阿尼克也陷入了沉默，它从椅子上起身，正准备转身消失一阵子
瑞恩的声音让它停下了步伐
“到底是人类、还是妮姬、还是人工智慧，具体会有什么定义我也不清楚”
“阿尼克小姐，您这个问题是一个很有深度的哲学问题”
“若您要我非要在这其中做出个回答，那就是——”
我猛地抬起头，重新正视着它
“您就是您，既不是人类也不是妮姬，而是人工智慧——阿尼克！”
闻言，阿尼克都不禁整个身躯颤了颤
那面纱也随身体的颤动而大幅度甩了甩
我拼命的想要看清对方，视线并未移开它分毫
在那深深的注视下，我仿佛看到了一丝它的动容
面纱下的它，那张脸蛋的动容
即便是在那一瞬之间，我也坚信自己没有看错，动容的它，有一张绮丽的脸蛋
她。
好漂亮啊……
阿尼克，快速揪住面纱，用其重新挡住了脸，连语气也变得有些慌乱
“那这是由什么来定义的，从生物学角度……人是灵长目人科人属物种，由森林古猿进化而来，与黑猩猩、大猩猩等猿类都成为灵长目动物……”
“从人类学上，人被定义为能使用语言，具有复杂社会组织与科技发展的动物……能够组建团体达到互相帮助、或是达到某个目的”
“还有……人类能灵活使用工具，制造工具，有着个体差异，审美差异等……有着你我这种个体认知，也有姓和名区分你我”
“亦或者是宗教中，人类有上帝创造……所谓的‘灵魂’才是人类本体，大脑、心脏、肉体不过是……”
不等阿尼克说完，瑞恩便将其一把打断
“阿尼克小姐，在一开始的提问，您就说过了，您是能够独立思考，独立判断的‘人工智慧装置’。在独立思考、判断这一点上确实跟人类、妮姬无异”
“但我认为您还缺少了人没有的东西——肉体。”
“您没有大脑，没有心脏，没有任何一处属于人体的结构，也并非从娘胎中出生，因改造才成了妮姬，所以我无法将您定义为人”
得到这样的暴论，阿尼克又被震撼得颤了颤
“我。无法被定义为人吗……”
“就因为，缺少了这些东西……”
阿尼克从喃喃中重整了姿态和语气
“所谓原教旨主义，应该可以用来形容您这样的人吧，瑞恩指挥官”
“如果您是这么认为的话，那我会参考您的答案”
阿尼克鞠躬致谢
“瑞恩指挥官，感谢您抽出时间回答我的问题”
“虽然称不上是回礼，但在此，我有个消息告诉您”
“您还记得，上次的审判里，我下令让那次作战的妮姬，都去做记忆清除这件事吗？”
唤起这段不好的回忆，瑞恩仅是点点头示意，阿尼克也顺势继续讲了下去
“是嚣嘈哦”
“那次的作战中，你们所有人都碰上了嚣嘈，嚣嘈体内有着某种物质，使那些和它交战的妮姬们都产生故障”
“这个故障其实称为病毒更加合适，它并不会使妮姬故障，而是能使检测妮姬的机器产生故障，所以不管记忆怎么清除，被植入的病毒都会发射反制信号，让机器误以为记忆清除已经成功”
“不止记忆清除这一项，还有大大小小十几项检查会使检测装置故障”
“目前来看，这个病毒主要是为了扰乱妮姬检查而存在，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负面效果了”
“根据我们的实验来看，我们将妮姬与嚣嘈的尸体接触，病毒便会自动侵入”
“初期时，此病毒能轻易根除，一旦深入脑中时，就算尝试更换妮姬的躯体，那也没有用”
得到这样的消息，瑞恩一时也不知是好消息也是坏消息
因为这个，自己的手下才避过记忆清除，这一劫，也是因为这个，才导致米哈拉惨遭舒恩毒手
这时，我脑中莫名浮现出，在极乐净土研究室的那一次……
——冒昧的说，这次的检查结果证明，妮姬和莱彻的组成物，可以弥补彼此的缺陷，就好像……
——就好像起初就为此而设计好的一样
那时，玛娜和艾薇儿是这么说过
说不定，这个病毒只是妮姬和莱彻结合、组成的其中一步……那些机器检测不能，是因为被病毒入侵的妮姬，已经不是一般的妮姬了……
好像所谓‘异端者’，也是妮姬大幅度使用了莱彻科技，才会定义为异端者，也难怪神罚那时的检测会如此的困难
有没有可能……所谓妮姬被莱彻洗脑，‘背叛’人类，去到莱彻那边，都是一种区分敌我的分割说辞
实际上根本没有所谓异端者，只是她们作为妮姬，使用莱彻科技的妮姬，融合了莱彻的妮姬，比方舟的妮姬更为高级
正因为高级，所以现有方舟的设备，才会检测困难，才会检测不出，甚至是检测故障
就像是艾薇儿说的那样，‘起初，就为此而设计好的一样’
细思极恐过后，瑞恩晃了晃头，尝试说服自己
不可能，莱彻是莱彻，妮姬是妮姬
就算莱彻的那座地下设施跟方舟差不多
就算莱彻跟妮姬的物质结合之后，真的能被称为‘完美’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