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段时间不见了，尘熠议长。”一个身着西服的中年男子，将茶匙在咖啡杯里搅拌了两圈，站起身来。
“最近住得还习惯吗？贝亚特教授。”尘熠友好地问道。
“临时议会把一切安排得都很好，下界的居民知道我是媞雅的朋友，对我的家人也都很友善。这里环境比我在混沌学院时还要优渥许多。”这是议会大楼二楼角落的一间办公室，办公室里身着西装的男子正是媞雅原来的朋友兼同事，混沌学院强化系教授——贝亚特。
两年前，尘熠营救媞雅的时候，他曾参加过桑德兰神父的地下聚会并且赠送了尘熠名为“遗憾”的召唤戒指。
蒂姆死后，为免上界报复，媞雅利用瞬间移动将包括他在内的许多朋友接来下界。这日，尘熠处理完事情便在楼里转悠，转着转着便想起来看看这位来自上界的贵客。
“我听媞雅说你在混沌学院时的主攻方向是天文魔法学，说实话，我第一次听到这样的学问，有些好奇这具体是研究什么的呢？这半年来在下界也方便开展研究吗？”尘熠问道。
最近，特雷斯议员拟定了一份提案，其内容是随着下界整体魔法水平的提高，想要以启蒙学院为试点，将原本的研究分类细化，扩充一批新的学科种类，进而向整个大陆推广。因此，尘熠也有必要向来自混沌学院的“过来人”取一取经。
贝亚特放下杯子：“怎么说呢？这门学科在上界的地位就是‘比较前沿，又比较边缘。’至于分在强化系下面的原因在于我们研究时会使用各种强化魔法，以使自己对星空的观测更加便利。”
尘熠不解：“观测星空？和魔法又有什么关系？”
贝亚特解释道：“星空中有各种各样的运动和现象，这些现象肯定不是凭空产生的，我们希望能找到它们与魔法的关联。”
“这听起来与地球人的‘科学’有点像。”尘熠笑道，他现在有些明白为什么这个“天文魔法学”在上界既前沿又边缘了。它几乎不会给社会创造直接的价值，投资者和政客们当然对此缺乏兴趣。以下界目前的魔法水准和现状，开设这样的科目还有些太早了。
贝亚特兴奋地继续道：“至于你刚才提到在下界是否方便开展研究，我想说的是下界的研究环境比上界好太多了，短短半年我就有了重大进展！”
“哦？”
“下界的气象环境比上界好上很多，夜空也更加清晰。而且，之前我请媞雅带我去过一次创世城，我在那个创世高塔上呆了整整三天。现在我是一个在三颗星球上观察过夜空的研究者，我敢打赌我的星图肯定是最准确的。不谈研究本身，就是这半年来我从你们身上得知的信息也比在实验室里待一辈子来的多。”
“你刚才提到的重大进展是……”
“怎么？议长大人有兴趣？我先声明，虽然对我来说是重大进展，但这个研究成果没什么实际的用处，恐怕帮不上议会什么忙。”
尘熠笑了笑：“我在你心目中这么功利？”
“务实，”贝亚特纠正道：“知道您日理万机，具体的论文就不给你看了，我直接说几个结论吧。你还记得月星的上空能看到一排规整的亮点吗？你和媞雅猜的不错，那的确是人造物，而且它们是有方向，方向正好对着两颗大眼球的轨道，也就是对着咱们这里。”
“嗯，我在听。”尘熠来了兴趣。
“也就是说，那些规整的人造物如果是某种兵器的话，那我们这两颗星球很可能曾经是它们的目标。考虑到上古时期不可思议的科学和魔法，如果那些东西还能用。会随时冲我们来上一发也说不准。”
尘熠点了点头：“被人用魔杖指着脑门的确不好受，等时机成熟我会组织探明这些东西的危险性。”
“第二个发现就更没什么意思了，”贝亚特道：“以那个太阳为核心，我们这一片星际空间中漂浮着一些碎屑尘埃。”
“碎屑尘埃？详细说说。”
贝亚特道：“其实这件事情我在上界就有所察觉，现在有了三个坐标的观测资料，便更加确定了。这些尘埃大部分围绕着太阳旋转，也有少量围绕着月星旋转。”
“这些尘埃是从哪来的呢？”尘熠好奇道。
“谁知道呢？它们有大有小，也许一直在我们这个星区。总之对我们的生活没什么印象。”
考虑到星球的背后是个大眼珠，文明本身也来自于一颗现已荒弃的星球。碎屑尘埃这种东西在这片星区的确称不上什么稀奇的发现，但尘熠似乎对此特别感兴趣：“这些碎屑的大体材质能分析出来吗？”
“从光线魔法的反射情况来看这些碎屑应该是类似的材质。”贝亚特答道。
尘熠若有所思道：“也就是说很可能这些尘埃来自于同一个地方，并非是上界和下界被大眼球代替的另外半边。”
贝亚特听懂了尘熠的疑惑：“原来你怀疑这些碎屑尘埃可能是我们星球的另外一半，它们破碎后被大眼珠代替了。”
“是的，这种可能性基本上可以排除了？”
贝亚特道：“应该是可以排除了，除了刚才提到的材质相同外还有两件事可以彻底否决这种可能性。第一，我的观测肯定是不完全的，但光把这些不完全的尘埃加总到一起，体积和质量恐怕也要远远大于我们这两颗星球。第二，我在月星上观察过大眼球和我们生活的陆地交接的部分，发现中间的接缝非常平整，很难想象另外半颗星球是被破坏的，我不禁怀疑我们的星球是不是原本就是这样。”
尘熠点了点头：“原来如此，贝亚特先生，我承认之前有些忽视了你的工作，但今天聊了一会儿实在大有收获。”
贝亚特道：“议长先生谬赞了，欢迎您随时来聊聊。”
尘熠道：“我等下会上去看看，有什么最新消息我会请人整理成文字发给你们。”
贝亚特道：“多谢了，那毕竟是我们的故乡，能越早结束这种局面自然越好。”
告别了贝亚特，尘熠来到和媞雅约定的地点——两人将一起前往上界。
事实上，这半年来他们大概往返了上界有数十次之多，能够随意使用瞬间移动魔法就是能将无法使用这种魔法的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想要让两界从冲突走向和平谈判，光提升下界的魔法实力是不够的，还需要知道长老会和魔网部的动向。
然而自从半年前蒂姆亡故之后，长老会行事反而愈加低调，蒂姆的兄长荣格更是时常见不到人，好似是在钻研某种神秘学。偶尔参加会议时，说起话来也有些颠三倒四的。
当然，尘熠和媞雅不会天真到认为荣格这样一个成熟的政客面对这样的危机便轻言放弃进而诉诸鬼神。考虑到他的魔法实力，没准是在闭门研究什么厉害的魔法。
不过呢，要想击败苏斯联邦，除了硬碰硬之外，从内部瓦解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这也是尘熠和媞雅多次往返上界的主要努力方向，而今早（晚）要拜访的对象，则可说是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
“休伯特处长，初次见面，请原谅我们不请自来。”
混沌城暮色四合，魔网部宣传处处长休伯特下班回到自家别墅。这大半年来，他加班的时间大幅减少，但这对于休伯特这样有野心的人而言并不是好事。
这晚，他刚关上房门，换下皮鞋便听到了一个陌生的男声，进而看到两名不速之客站在玄关和客厅的交接处。
“天选者，还有那位厉害的陨族人。”休伯特虽惊不乱：“看来传言是真的，你们真的会主动找上门来。”
这些日子，魔网部里一直流传着一个令人不安的说法：掌握了瞬间移动的媞雅会突然造访某个人，并与对方“亲切交流”一番。休伯特对此流言不置可否，但他相信，如果自己还在情报处，那肯定能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
就算他们能把受访者的记忆全部删除，也绝对会留下一些蛛丝马迹。
不过呢，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调任宣传处的他并不愿意越俎代庖。
而现在休伯特略微安心的原因也很简单——他相信这两个人至少不是来取自己性命的。这半年来并没有听说有什么高官政要或是实力强横的法师横死家中。那说明至少他们所选择的敌对方式并不包括暗杀，自负且手握魔力契约的蒂姆很可能是他们杀死的最后一个人。
“我们还想厚颜要两杯咖啡，可以吗？”媞雅微笑着点亮别墅客厅的照明魔法阵。
休伯特至今经历过多场谈判，他知道此时的局势对自己异常凶险，对方一上来就反客为主显然是出于对自身实力的自信，“要咖啡”不过是一种服从性测试罢了。
休伯特不紧不慢地走到厨房拿出咖啡豆，用魔法泡了三杯咖啡端到客厅：“我个人比较喜欢纯粹的东西，两位要牛奶或是糖的话自己加。”
但他既没把这两样东西拿出来，也没说它们在哪。
服从，但只服从一半，这是休伯特在自身处于劣势的情况下的常用策略。
“巧得很，我和尘熠与处长是同道中人，我们也喜欢纯粹的东西。”媞雅说完便直接端起咖啡抿了一口。
“那么，二位不如开门见山，你们找我所欲何为？”休伯特问道。
尘熠道：“不用说你也知道，我们想要推翻长老会的统治。在此之后，我们希望有人能够接手上界，让它不至于成为一个烂摊子。”
“什么意思？”休伯特明知故问。
“大局已定之后，我们希望处长您能担当魔网部部长的职责。”尘熠用自认为比较真诚的语气说道。
短暂的沉默之后，休伯特终于还是憋不住开口了：“为什么是我？如果长老会被推翻，那么魔网部部长便是联邦中实际权力最大的人了。”
媞雅解释道：“有三方面的考量。第一是才能，虽然我早已料到魔网部里卧虎藏龙，最终定会有人查明两年前劫狱事件的来龙去脉和尘熠的身份。但经过调查，我们才知道几乎所有的结论都是情报处在你的领导下将零碎的线索经过抽丝剥茧得出的。这种才能也是我们所仅见的。”
“能得天选者如此评价，我还真是荣幸备至。”休伯特默默抿了一口咖啡。
“第二点则是动机，我们了解到在立下天大的功绩后你不仅没有获得提拔，反倒被调往了更加边缘的部门，我们相信这件事情对于你这样有理想的人来说是一个打击。也应该能够让你认识到联邦和魔网部在长老会的统领下早已腐朽不堪，越聪明的人越容易受到排挤。比起一个什么都可能知道的人，他们更愿意用一个什么都无法知道的人领导情报处。而上面的人似乎认为你的忠心表得还不够坚决。”
听了这番话，休伯特不动声色，他也尽量让脑子里什么都不想，以免给对方看出端倪。
“第三点则是我本人和尘熠在此间事了后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事情很复杂，简单来说与星球背后的大眼球有关，关系我们两族的存亡。所以上界恐怕得交给一个合适的人来领导，以免因政变影响民众。”
“让我考虑一下。”休伯特将自己的身体放进沙发里，闭上眼睛。
尘熠和媞雅也不再说话，他们默默地等待着眼前的人给出自己的答案。
“如果我拒绝的话，你们不会杀我，但会清空我的这段记忆然后离开，对么？”休伯特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