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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七回 景延广身败名裂 石重贵国破家亡(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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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重贵急召冯玉、李崧、李彦韬三人,入内计事。三人面面相觑,最后是李崧开口道:“禁军统已外出,急切无兵可调,看来只有飞诏河东,令刘知远发兵入卫呢!”

刘知远哪里会发兵?痴人说梦。

石重贵闻言,忙命李崧起草诏书,派使者北上。

过了一宵,天色微明,宫廷内外,竞相响起喧哗声。

石重贵惊醒起床,出问左右,才知张彦泽领着番骑,已逼近城下。

不久又有内侍入报道:“封邱门失守,张彦泽斩关直入,已抵明德门了!”

石重贵越加慌忙,急令李彦韬搜集禁兵,往阻张彦泽。不意李彦韬已去,宫中更加慌乱,有两三处已经起火。石重贵自知难免,携剑巡宫,驱后妃以下十余人,准备一同赴火自尽。

亲军将薛超,从后赶上,抱住石重贵,请他从长计议。

不久,有人递入辽太宗给晋太后的书信,语气颇为平和。

石重贵乃令亲卒扑灭烟火,自己走出上苑中,召入翰林学士范质,含泪对他道:“杜郎背我降辽,太觉相负,从前先帝起太原时,欲择一子为留守,商诸辽太宗,辽太宗曾说我可当此任,卿今替我草一降表,具述前事,我母子或尚可生活了。”

范质依言起草,援笔写就,但见表中写着:

孙男臣石重贵言:顷者唐运告终,中原失驭,数穷否极,天缺地倾。先人有田一成,有众一旅,兵连祸结,力屈势孤。皇帝爷爷救患摧刚,兴利除害,躬擐甲胄,深入寇场,犯露蒙霜,度雁门之险,驰风击电,行中冀之诛,黄钺一麾,天下大定,势凌宇宙,义感神明;功成不居,遂兴晋祚,则皇帝爷爷有大造于石氏也。

旋属天降鞠凶,先君即世。臣遵承遗旨,纂绍前基。谅馘之初,荒迷失次,凡有军国重事,皆委将相大臣。至于嬗继宗祧,既非禀命,轻发文字,辄敢抗尊,自启衅端,果贻赫怒。祸至神惑,运尽天亡,十万师徒,望风束手,亿兆黎庶,延颈归心。臣负义包羞,贪生忍耻,自贻颠覆,上累祖宗,偷度朝昏,苟存视息。皇帝爷爷若惠顾畴昔,稍霁雷霆,未赐灵诛,不绝先祀,则百口荷更生之德,一门衔罔报之恩,虽所愿焉,非敢望也。

臣与太后暨妻冯氏,及举家戚属,见于郊野,面缚待罪,所有国宝一面,金印三面,今遗长子陕府节度使延煦,次子曹州节度使延宝,管押进纳,并奉表请罪,陈谢以闻。

表文草就,呈示晋出帝石重贵。

石重贵正在瞧着,突有一老妇踉跄进来,一边哭一边说道:“我曾多次说过,那冯氏兄妹,是靠不住的。你宠信冯氏,听她妄行,目今闹到这个地步,如何保全宗庙社稷?如何对得住先人?”

石重贵转眼一看,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皇太后李氏。当下心烦意乱,也无心行礼,只呆呆的站立一旁。

李太后尚欲发言,外面又有人进来道:“辽兵已入宽仁门,专待太后及陛下回话!”

李太后望着石重贵,问道:“你究竟打算怎么办?”

石重贵答不出一句话儿,只好将降表奉上,李太后大概一看,又恸哭起来。

范质在旁劝慰道:“臣闻辽帝来书,无甚恶意,或因奉表请罪,仍旧还我宗庙社稷,亦未可知。”

李太后也想不出别法,徐徐答道:“祸及燃眉,也顾不得许多了。他既致书与我,我也只好覆答一表,卿且为我缮草罢。”

范质乃再草一表。其文云:

晋室皇太后新妇李氏妾言:

张彦泽、傅住儿至,伏蒙阿翁皇帝降书安抚。

妾伏念先皇帝顷在并汾,适逢屯难,危同累卵,急若倒悬,智勇俱穷,朝夕不保。皇帝阿翁,发自冀北,亲抵河东,跋履山川,逾越险阻,立平巨孽,遂定中原。救石氏之覆亡,立晋朝之社稷。

不幸先皇帝厌代,嗣子承祧,不能继好息民,反且辜恩亏义。兵戈屡动,驷马难追,戚实自贻,咎将谁执!今穹旻震怒,中外携离,上将牵羊,六师解甲,妾举宗负衅,视景偷生。惶惑之中,抚问斯至,明宣恩旨,曲示含容,慰谕丁宁,神爽飞越,岂谓已垂之命,忽蒙更生之恩!省罪责躬,九死未报。今遣孙男延煦、延宝,奉表请罪,陈谢以闻!

李太后与石重贵,把表文大致看了一下,便召入石延煦、石延宝,令他二人携带表文,前往辽营晋见辽太宗。

相传石延煦、石延宝,本是石重贵从子,石重贵养为己儿,或说由石重贵亲生,现已无从考证。

二人素居内廷,所兼节度使职衔,乃是遥领,并未亲自莅任。此次奉了石重贵之命,只好携带表文前去。

那辽国翻译官傅住儿,已入朝来宣读辽太宗敕命,石重贵无法拒绝,勉强出见。

傅住儿令石重贵脱去龙袍,改穿素衣,下阶再拜,听读辽太宗诏书。

石重贵顾命要紧,不得已唯命是从,左右皆掩面而泣。

满朝皆妇人,如何守国!

待傅住儿读毕出朝,石重贵垂泪入内,特派宦官往召张彦泽,欲与他商量后事。

哪知张彦泽不肯应召,只命宦官回报说:“臣无面目见陛下!”

石重贵还以为他是因为羞愧,怕被责怪,因此不来,再派使者抚慰。

张彦泽微笑不应,却跑到侍卫司中,捏造晋出帝的命令,召开封尹桑维翰入见。

桑维翰应命前来,行至天街,适与李崧相遇,便勒住马,与李崧交谈。才说了一、两句话,有士兵走近桑维翰马前,作了一个长揖,对他说道:“请相公赴侍卫司。”

桑维翰料为张彦泽所欺,势难免祸,便对李崧道:“侍中当国,今日国亡,反令桑维翰死事,究为何因?”

李崧惭愧离去。

桑维翰进入侍卫司,望见张彦泽堂而皇之地高坐在大堂上,面色倨傲,不禁十分愤恨,当即指斥张彦泽道:“之前先帝帮张公开脱罪名,并授予大镇,给予兵权;陛下也待张公不薄,张公奈何忘恩负义至此!”

张彦泽瞠目结舌,无词可答,不禁恼羞成怒,下令将桑维翰囚禁下狱,派兵看守。又派兵索捕仇人,稍有嫌隙,无不处死。又纵兵大掠,掳得珍宝,多攫为己有。

不少市井无赖也乘势闯入有钱人家,杀人越货。抢劫持续两昼夜,都城一空。

张彦泽所居,宝货山积,自以为有功于北朝,日益骄横,出入骑从,常数百人,前面导着大旗,上书“赤心为主”四字。道旁士民,免不得讥笑揶揄。张彦泽即下令随从士兵闻声捉拿,有几个晦气的,被他捉到张彦泽面前,张彦泽也不分青红皂白,只是瞋目竖起三指,便将犯人枭首示众。

宣徽使孟承诲,躲在私第,也被张彦泽捉到,结果性命。

合门使高勋,在军中未归。张彦泽乘醉入高勋家,高勋有叔母及弟,出来应酬,一语不合,都被杀死,陈尸府门前。

竟又是一个王宗弼(魏弘夫)、朱守殷!岂不知王宗弼、朱守殷的下场么?

差不多似豺狼入境,京城人人都有戒心,寝食难安。

李涛这时担任中书舍人,私下对身边人说:“我就算亡命天涯,也不一定能逃脱,不如亲自去见他,任他处置!”遂大胆前往,至张彦泽处直入,高声呼道:“上疏请杀太尉人李涛,特来请死!”

张彦泽欣然接见。且笑语道:“舍人今日,可知道畏惧了么?”

李涛答道:“涛今日畏惧足下,仿佛足下前日畏惧涛,如果朝廷早用涛言,何致有今日之事!”

张彦泽益发狂笑,命随从斟酒给他。李涛一饮而尽,从容自去,旁若无人。张彦泽倒也无可奈何。

不久令部下士兵入宫,胁迁石重贵家属迁至开封府,石重贵与太后李氏,皇后冯氏,乘坐舆轿,宫人宦官十余名,随后步行。宫中人无不痛哭。

时为晋开运三年,公元946年,十二月十八日。

晋朝自石敬瑭篡位,只得一传,共计二主,凑成十一年而亡。

石敬瑭是李从珂妹婿而灭唐,杜重威、张彦泽是石敬瑭妹婿而灭晋,真是有样学样,天道不爽。

张彦泽见石重贵等身上戴有金银珠宝,又派人上前说道:“北朝皇帝,就要来京,宫里的东西不能私自拿走。”

石重贵没法,悉数缴出。张彦泽挑选珍宝私藏,看不上眼的就封在库中,留待辽太宗。

等到石重贵等已入开封府署,张彦泽更派控鹤指挥使李荣率兵监守,内外不通。

汉奸比外国鬼子更凶,张彦泽可见一斑。

石重贵姑母乌氏公主,以金帛贿赂守卫士兵,才得以见到石重贵及李太后,互相抱头痛哭一场。诀别回家后,自尽而死。

石重贵派人取内库丝帛数匹,库吏不肯照给,并且厉声喝斥道:“这岂尚是亡国之君所配拥有的么?”

石重贵又向李崧求酒,李崧对使者道:“非敢爱酒,恐陛下饮酒后,更致忧躁,别生不测,所以不敢奉进。”

宗庙社稷已失,还要酒、帛何用,这是石重贵自取其辱。

石重贵因所求不得,再欲召见李彦韬。久待不至,正在潸然泪下,忽然张彦泽派来一个凶悍的家伙,硬索楚国夫人丁氏。丁氏乃是石延煦之母,虽然年逾三十,却是姿色不减,张彦泽一向垂涎她的美貌。

石重贵禀告太后,不想让她去,李太后当然迟疑。怎奈张彦泽的凶悍使者一再强迫,连李太后亦不能阻拦,丁氏更身不由主,被人强行带走。

没来要冯皇后,已经是保全石重贵的体面了!

这天晚上,张彦泽竟杀死桑维翰,又用一条丝带挂在桑维翰脖子上,派人报告辽太宗,谎称桑维翰自缢身亡。

辽太宗怅然道:“我并没有想要杀桑维翰,只想见面聊聊,奈何自尽!”遂传命厚恤其家属。

晋将高行周、符彦卿,都到辽营请降。

辽太宗传入,两人拜谒帐前,但听辽太宗宣言道:“符彦卿!你可记得阳城战事否?”

符彦卿答道:“臣当日出战,但知为晋皇效力,不暇他想,今日特来请罪,死生惟命!”

辽太宗展颜笑道:“也好算一个强项士,我赦你前罪罢了!”

符彦卿拜谢,与高行周一同退出。

石延煦、石延宝,奉表入帐,并呈上传国宝等,辽太宗览过表文,也不多说,只是接受传国宝时,却反覆端详,最后问石延煦道:“这传国宝可是真的吗?”

石延煦答言是真。

辽太宗沈吟道:“恐怕未必!”

遂从案上取过片纸,草草写了数行,递给石延煦道:“你去交与你父便了。”

二人趋出,即返报石重贵。

石重贵见辽太宗手书,乃是模模糊糊的汉文。略云:“大辽皇帝付与孙石重贵知悉,孙勿忧恐,必使你有吃饭处。惟所献传国宝,未必是真,你既诚心归降,速将真传国宝送来!”

石重贵看了前面数语,心下略略放宽。及瞧到最后数语,又不免焦急起来,便自言自语道:“我家只有此宝,奈何说是假的!”

忽又猛然省悟道:“不错!不错!”

旁顾左右,只有几个愁容惨淡的妃嫔,没人可代为书状。乃提笔磨砚,亲自写道:

先帝入洛京时,因伪主李从珂自焚,传国玉玺,不知所踪,想必与之俱焚。先帝受命,旋制此宝,臣僚备知此事。臣至今日,何敢藏宝不献!谨此状闻。

这表文派人递去,才免了辽太宗诘责。

后来听说辽太宗渡河来京,意欲与李太后前往奉迎,先告知张彦泽。

张彦泽不想他见辽太宗,特派人奏告辽太宗道:“天无二日,宁有两天子相见路旁?”

辽太宗依议,不许石重贵郊迎。

赵延寿等对辽太宗道:“晋主既已乞降,当命他衔璧牵羊,大臣抬棺材,恭迎郊外。”

衔璧牵羊,是古代的亡国礼节,参见第八十四回。

辽太宗摇首道:“我派奇兵直取汴京,并非前来受降,何必用这般羞辱人的古礼!只是景延广前言不逊,很是可恨,应尽快捕来!”

遂派兵往捉景延广,自引亲军渡河南行。途中传令晋臣,一切如故,朝廷制度,仍用汉仪。

晋臣请备齐法驾,迎接辽太宗。辽太宗又回报道:“我方擐甲督兵,太常仪卫,尚无暇使用,尽可不必施行!”

等到了封邱,景延广已经被捉到,跪于辽太宗面前。辽太宗怒责道:“两国失欢,皆你一人所致,你尚敢来见我么?十万横磨剑,今日何在!”

景延广极口抵赖。

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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