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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初次邂逅,北精灵(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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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曙光微现,廉勇整晚未眠。

先是铁围军旗帜下,浮现装束鲜明的南瞻柔利军士,随后高地下方,又有数众多的北俱芦洲妖族现身。

二者居然皆非活物,乃是肉眼可见亡灵幽魂之属,双方各执兵刃,整整厮杀一夜。

直到第一缕日光照在脸上,廉勇精气神仍没缓过来,当然他的气色并非最差,难兄难弟徐健呆在隔壁木箱中,整晚都一声不吭,殊外安静,不过外头爆发了一场幽魂之间的攻坚战,也的确不宜吭声。

可是当白袍女人推在木箱盖,被廉勇瞧见徐健静若处子,他不禁摇了摇头。

廉勇强颜欢笑,问了几句,皆无回应,小箱一夜听干戈,难不成是吓傻了?

不过廉勇立马警惕起来,作为铁围军旧部的徐健在新兵营素来没显露出丝毫优越感,为人杀伐果决,能扛能打,见惯流血生死离别,这一路上,也是没有任何值得诟病之处,为什么昨晚躲起来就安静如鸡?莫非是中了传说中铁围军大多都会有的“魂殇咒”?

直到白袍女人说道:“我盯了这家伙一夜。这人中了北俱芦洲泰阶六符。符文沉绛宫,在北俱芦洲境内,杀气重的地方呆久了,会逐渐失去心神。”

女人的作声,令廉勇松了口气,不是令柔利军卒胆寒的魂殇咒,可泰阶六符又是什么鬼玩意?

廉勇拍了拍徐健脸颊,检查了周身并无伤口,不禁皱了皱眉头,“这小子,不惜代价一路北上,我舍了命陪他,将要回去了,怎变成这幅丧气样。我问你,白脸娘们,你说的拿什么北俱芦洲,什么符,怎么回事,还有你,是什么祟凶精怪,打哪来的?”

女人不情不愿道:“你才是精怪!瞧不起谁呢,还我剑来。”

廉勇嘴角抽搐了一下,整片络腮胡茬跟着如乱戟斜刺,“怎么,腿伤好了,还想跟老子掰掰手腕。”

女人打了个哈欠起身,“本来就是路过,听见了你们在讨论夜之城,临时起意跳下来,不曾想,尔等当中还藏了个大妖物?喂,你跟这个中了泰阶六符的东西,又是打哪来?”

廉勇本以为女人言语暗藏玄机,直到听见她称呼徐健为“东西”,立马闷闷不乐,“我说你……”

白袍女人自行在木箱周围搜寻,漫不经心说着,“北精灵族。”

廉勇顿时头脑一片空白。

原本读书不多,见识阅历也局限于柔利一带,搜索枯肠,也没听过“北精灵”一说。

不过精灵想必非人。

廉勇直勾勾盯住女人,见她发色苍灰,肤色剔透胜白玉,这种白,绝非言情话本小说中,那些对女子肌肤胜雪之类的描述,要苛刻的白到骨子里,澄澈干净,而且昨晚廉勇就留意到,女人大腿流出的血色,也比寻常女子淡上许多许多。

加之女人一身白袍,领子还缝补雪域狐裘,日光照射,浑身似放光,廉勇看了呆了,脱口而出道:“你们北俱芦洲女人,怎么繁衍娃娃。”

“关你屁事。”女人俯身拾起了什么,“什么北俱芦洲女人,北精灵。”

而后廉勇忽觉腰眼一麻,紧接着痛的打滚。

女人随之从其身后的一道白练绫子中钻出,缓缓起身,“这下,记住了吗,混账东西。低阶人族,再记不住,摘了你的腰子,喂狗妖。”

紧接着换廉勇被绑缚起来,女人对他的破口大骂充耳不闻,再次来到痴傻的徐健跟前,扒拉几下他眼皮,扭过脸,朝着廉勇说道:“你给我老实点,我去看一看,这东西究竟得罪了谁,中了泰阶六符。”

南瞻部洲玉堂西楚镇竹溪村,一个姓徐的孩童,自幼由哥哥嫂嫂抚养成人,以至于孩童记忆中就不曾有过爹娘音容。

孩童大哥名叫徐天德,在楚江一带以捕鱼为生,是个从不愿多事的人。

即便是邻居叩门借柄斧子,乡里乡亲摇手呼唤要乘个便船,孩童的兄长也是能婉拒就婉拒,所以也素来教导兄弟,切勿在外头惹是生非,甚至有时候歪解玄都真人的话来:“天地之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兄弟啊,天地之所以能长久,是因为它不自己生事找麻烦。”

孩童名叫徐天行,没读过书,自然听不懂那些高深的道理,总是一笑置之,至于被兄长误读的道理,他干脆装傻充愣,拿两斤牛肉下酒打发了自己,不醉假醉,说到底还因他的脾气秉性,迥异于大哥。

兴许孩时缺乏管束,兄嫂为谋生计,也顾不上他,使得徐天行走千家串百户,吃着百家饭长大,因此十里八乡芝麻绿豆丢了,他也愿去管一管查一查。

有一日,清微玄都道长途径此地,见他体格健壮,就传授了些武艺给徐天行,教导他好生护佑一方百姓。

后来村中失盗,生性无拘无束的徐天行,就领着一伙人,在竹溪村口主动拦路设卡,无论俗官雅商,只要由此经过,必须接受盘查。

不过这人性子确实鲁莽些,无意得罪了几个玉堂城里的老爷们,其中有位显贵在剑卫营中担任要职,平日在玉堂境内出入无阻,偏偏被徐天行耍横拦了下来,老爷哪里受过这个气,回到衙署就气乎乎一屁股蹲到椅子上,撇着嘴招呼手下心腹人,去找找徐天行的麻烦。

可徐天行既不曾杀人又不曾放火,剑卫始终查不出什么证据,只能暗地等着机会。

哪知徐天行反倒盯上了来人,挎了一口单刀,悄摸摸跟踪剑卫,无意间发现这剑卫深夜也不归家,绝大部分时间都逗留在一间村舍客店中。

徐天行趁着夜色摸到客店,见到车夫不断载着货物进出,也不知是什么稀罕东西,裹的严严实实。

他悄摸摸翻墙而入,刚好撞见车夫卸货,从那大团的包裹中,竟拉扯出一个活生生美妇人,不仅被绑了手脚,口中还塞着布条,想来是黑店老板勾结剑卫,暗地买卖妇女,大行奸盗之事。

换作大哥徐天德,遇上此类状况,必定吓得浑身瘫软。

徐天行却气撞顶梁门,既不张扬也不呐喊,踮脚跃下墙头,抽刀劈砍。

不曾想那名剑卫身中一刀,嘴里骂咧着,手脚依然能够动弹反抗,待徐天行刚要补上第二刀时,店老板与车夫急忙抱头逃窜,等剑卫彻底咽气,再看旁人早已踪迹不见。

徐天行只好把地上女子搀扶起来,一问才知,家在隔壁村子,徐天行将女子送回家中,嘱咐他们连夜搬离,自己则回到兄长住处,将刚才遭遇痛快讲述一番。

这下可气坏了徐天德,他抄起一根棒子,对兄弟道:“你杀了剑卫,人家是官身呐,这马蜂针蝎子尾,咱们怎么惹得起!你真气死我了。”

徐天行道:“哥哥别恼怒,外头月黑风高,我从那客店出来时,并没有任何人瞧见我的长相,我啊是虽说犯浑,却是瞎子吃馒头,心里有数。”

徐天德不依不饶,仍旧朝着徐天行腿上狠狠打了一棍。

徐天行忍着痛楚,深深叹了口怨气,站起身不辞而别,一来是怕再费唇舌气坏哥哥,二来心中十分郁闷,索性一路逃出玉堂地界,身上没有盘缠,就卖些苦力,一路壮游,到达天风柔利镇。

也是从此,这人给自己改名,叫作徐健。

柔利镇的军马,夏季肋瘦如柴,只等孟秋时节,贴上秋膘,方堪负重北行。

不过铁围军主将张冲霄认为,整个夏季,部下们耽迷于温柔乡久了,体魄要比战马弱逊色不少。

奈何清微道山传来一纸调令,还有天风,玉堂,言浮三城岳牧联名花押在上头,柔利向北俱芦洲延伸的四处据点,耗费钱粮甚巨,当速速派大军北上,撤回三号及四号据点军备,避免驻军过少,使军需物资落入敌方之手。

“荒唐!”

这位铁围军主将把调令摔在地上。

四座据点,那是昔年铁围军耗费千年光阴打下来的!

昔年铁围军中人才济济,厉害到何种程度呢?厉害到了让当时的清微掌教太素都由衷认为“军中藏道门龙象,宗风大振于雪都”,军中仅暗藏的清微真人就有三位,修士更有三十九人,剑师五百余,营内更是猛士如云,随便挑出一名军卒,骑御仰手可接飞猱,步战陆行不避猛虎。

早些年言浮城与西牛贺洲斩鲸关妖族作战,战力损伤大半,情形告急,就从柔利铁围军中抽调了五千铁骑,直接有了“辞君一夜取鲸关”的传奇壮举。

就这样的铁围军,与北狩城反复拉锯,你争我夺,方能打下千里疆域,设四座云中据点,使“北寇不敢南望两百载”,一旦撤回据点,将百里雪域拱手让人,岂不白白辜负先辈性命。

打个四处据点,撤回两处,进四退二,仍需调军北上,搬运物资的同时,还得提防北俱芦洲生灵侵扰,纯粹事半功倍瞎折腾。

铁围军主将张冲霄拍案而起,唤来传令官,“让校尉以上将官来见我,议事。”

这在场梦境一般的存在中,白袍女人目光落在徐建身上,作为铁围军新任校尉,徐建刚好够格参加这场军事会议,会议议程也唯有一件,北征。

清微调令是撤掉据点,张冲霄却筹划北征。

征谁,征到哪?参会将官面面相觑,却心知肚明,距此两千七百里,雪原之外,群山中的北狩城!

目前已知俱芦洲境内唯一坚城。

城内生灵自诩非人非妖,嗜杀薄情,南下狩猎柔利军民的记载,最早可以追溯到五千七百年前。

不过主将张冲霄也讲得明白,撤掉据点,可以,但必须是以进为退,佯攻之后,再徐徐而退。

至于佯攻之时,是否因时而异,由虚而实,给新兵们一个斩首立功的机会,则另当别论了。

南瞻男儿饮马冰河,勒石俱芦,留名青史,向来是极少数人的机遇,每个在柔利参军之人梦寐以求的事,所以参会将官不谋而合断定:

清微调令,迟早会变成一道北征檄文。打他娘的!

短短数日后,浑身甲胄的魁梧男人徐健,骑在高头大马上,身后是一万森然铁骑,一万征调的马夫,另有一万步卒,押送粮草先行,撤军根本不用这般阵仗,主将及所有将官都铁了心筹划,要与北狩城再掰掰腕子,最近十余年,四号营地的狼烟隔三差五总要燃起,南瞻军士在北俱芦洲腹地,本身就不占天时地利,顶着先天劣势,坚守百年之久,后继之军,辜负前人,岂不痛哉。

大军越过柔利烽燧,在雪原巨树的断崖前稍作停驻。

徐健率领一队轻骑登上一号营地,看着那些朝他们招手的驻防同袍,徐健翻身下马,快步向前,与他们并肩巡视了高地。

就像是故人久别重逢,没有丝毫生疏,守营将士们心神激荡。

徐健笑道:“你们别心急,换防是迟早的事,大军开拔,到了北边三号营地,甲字营,山字营,戌字营,估计会来这边,到时候你们就能上前线了。”

守营将士中有名新兵,轻声问道:“三号营地,距离北狩城还有多远?那边有贼寇可杀么,别再跟这里一样,跑了趟北边,成游山玩水了。”

徐健点头道:“放心,别看北边雪域空旷,地广人稀,可我还没见过,瞧见活人不心痒的北狩骑兵,三号营地,他们会主动来找你的。当心夜里别睡太死,不然够你小子喝一壶。”

一月零十七天后,铁围军四号营地西北三百七十里,无名山坳。

徐健再次睁眼时,不知过了多久。

徐健呼出一口闷气,仿佛历经一场噩梦,他缓缓起身,揉了揉疲敝筋骨,看着熟稔的部下军士,彼此心照不宣互相搀扶着重新站起。

徐健扫视了一番四周,神色中,是毫不掩饰的落寞。

连吃了五天的雪,徐健饿的实在抬不起手中斩马刀。

抬望眼,见自家铁围军主将满身血污,衣裳湿尽,勉强支撑起狰狞傲骨,噙血呜咽:“柔利出名将,西北有英杰,然!哀我征夫,何怙何苦,日日披甲,终日死绝!”

已经是第七十七次战死了。

徐健觉得眼皮沉重,用最后气力,朝着主将的尸身含悲作笑:“将军,再来!”

……

第七十八次,复活!

徐健躺在血泊中,瞪大双目,窒出一口闷气。

与此同时,身边数百名铁围军甲士同时从窒息中惊醒复活,众人彼此心照不宣互相搀扶爬起,缓缓聚拢在主将身侧,列成防御阵形。

徐健扫视了一番这些同袍,举了举手中刀,强自遏抑怒火喊道:“军令!不许跪着!”

每人皆是污血满身,却不见伤口,脸上同仇敌忾的神情早已消磨殆尽,他们望向主将的眼眸中唯有两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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