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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起承转合(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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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宁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我翻你东西干什么?”

“你没进过我房间吗?”

“没有。”

这下子轮到孙建平懵了,那谁进去翻东西了?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冲到孙建平房间里。

所有的银行卡都在,房间里也没有什么贵重东西,除了……王洋的玉瓶。

孙建平猛然想起,从大峡谷回来后,他打算把玉瓶还给王洋,但王洋说,东西既然已经把送出去了,就没有收回来的道理,就当是谢谢他救命之恩的礼物吧。

孙建平待要婉拒,王洋妈妈也在一边附和:“留着吧,这是王洋的一片心意,可不许拒绝哦。”他无法,只得收下。

不过他平常不喜欢戴首饰,回家后就把它解下来放在抽屉角落里。

现在,它不见了。

陈宁听到孙建平的呼吸一下子急促起来,知道他着急了,赶忙说,“别急别急,我们先报警,再去查监控,一定能找到。”

可是他们这层楼都没有安装监控,又不知道东西丢失的具体时间,怎么查?

这东西说重要很重要,说贵重又不贵重,只怕不能引起警方的重视,丢了也只能自认倒霉。孙建平心里已经觉得这玉瓶找不回来了。

陈宁没理他,自顾自地拨通了110,简单告知情况后挂断电话。

他告诉孙建平,110回复说大概半个小时后到。

“先去物业那边找一找监控吧。”

两人一前一后找物业说明情况,物业同意调监控。

过了十几分钟,两个警察也到了,简单询问了几句,到楼上检查一下现场,便让他们去派出所做笔录。

晚上8点,从派出所出来后,孙建平心情还是很糟。陈宁看他这个样子,便说:“要不,喝一杯?”

两人便沿街找了一家烧烤店,走了进去。

陈宁点了一扎啤酒,两碟小菜,还有烤串。

他笑着说:“明天休息,晚上不醉不归,怎么样?”

孙建平难得看见他一本正经的模样,不禁笑了:“好啊,晚上看谁先趴下!”

酒菜端上来了,陈宁先给孙建平倒了一杯酒:“这阵子给你添麻烦了。”

“说的啥客气话。”

孙建平接过酒杯,两人碰一下杯,一饮而尽。

一杯酒下肚,陈宁打开话匣子聊起来了。

“建平,你说实话,干嘛对我意见那么大?”

“你心里还没点数?你那么邋遢,是个人都受不了你。”

“我那叫邋遢?你这人也太鸡婆了吧?那是随性,随性!”

孙建平听了直翻白眼,这人也太不知好歹了。

孙建平又说道:“我们俩这么拉锯着,已经浪费这么多时间了,干嘛不做三消游戏?”

陈宁:“因为我喜欢自己做Ip。三消游戏太多人做了,有什么意思?”

“但这款游戏是经过国内外市场检验的经典游戏,不管是时间还是热度,目前来说都是比较好的。”

“你不要老生常谈,这些我们都讨论过了。”

说着,孙建平又来气了:“那为什么不同意?”

“因为很难做得好看啊。”

两人一边喝酒,一边还是你一句我一句地吵个不停。

酒足饭饱,两人信步回到小区。刚到门口,孙建平似乎看见柳月就站在那儿。

他以为自己眼花,待要确认,柳月已经叫出他的名字:“孙建平。”

“你女朋友?”陈宁笑得暧昧。

“不是,是刚认识的朋友。”孙建平脸上的红显得更红了。

陈宁说:“你们聊,我先回去了。”说着,给孙建平飞了眼色。

等他走了,孙建平连忙问道:“怎么了?”

“我听说你们那栋楼遭了贼。”

“正巧就是我家。”

“啊?真的啊?”

孙建平十分诧异:“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8

若华已经不再相信爱情了。

如果说她年轻时有多么恋爱脑,现在她对爱情就有多么嗤之以鼻。

“为什么要把荷尔蒙一分钟的荡漾粉饰得这么高大上?”这就是她现在对爱情的看法。

她以为所有的中年人应该都和她一样,直到她遇见了李严莛,一个30岁了还相信爱情的男人,为了爱情可以抛家舍业的男人。

他从毕业开始一直在一家建筑公司从事建筑设计,直到他在网上撩到一个男人。

从此他陷入疯狂不能自拔,直到辞掉工作,从千里之外奔赴江州,来见心爱的男人。

她并不赞同他这样决绝的勇气,但面对一个谈到爱人就满眼星星的男人,她还能说什么?

她叹了口气:“那你和他商量商量吧。”

“嗯。哦,这就是那天我和你说的那本书。”他从包里掏出一本书来。

“谢谢。”她看了看封面,上面写着《如何不喜欢一个人》。

这是李严莛大力推荐给她的一本书。一本心理学书籍,却起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名字。若华心想。

以前她只看历史类书籍和一些,但自从和李严莛聊过之后,才发现心理学的奇妙之处。

他可以准确地说出她每个行为背后的动机,让她惊讶不已。

“我想,你需可以看看这本书。”有一天,他突然对她说。

“什……什么?”若华十分意外。

“我现在还在看,不过过几天就看完了,到时候我就给你带过来。你应该了解一些心理学常识。”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看着她莫名其妙的样子,他十分好笑:“放心啦,我不会害你的。你看完就知道了,对你有好处。”

若华也笑了,不就一本书嘛。

她接过李严莛递过来的书,“谢谢。”便顺手把这本书放进包里。

早上通知培训结束之后,当天就要求开始展业,班上有的同学已经签单了,有的同学有了意向客户,只有她,还没有任何动静。

大家都开始自己找地方打电话,李严莛便拉着她找了一个空的访谈室,把门锁上。

“这样,我们一起在这里打电话,不会被其他人打扰。你打一个,我打一个,有什么问题,可以及时复盘。”

这个提议对江若华来说是及时雨,因为对她来说,每个客户都太宝贵了,一个电话没有打好,就失去这个客户了。

两人一起先从通讯录里圈出可能成交的意向客户,然后开始电话打电话。

一开始,她不想联系身边的好友,怕对方有看法,便想先从熟人开始。

但林锐告诉过她,第一个电话要选最有可能成交的客户,因为这对她接下来的信心很重要。

于是她选了吴微,高中时的好朋友,两人当时是前后桌,关系处得挺好的,最重要的是,吴微这几年混得很好,自己开了一家公司,还在几个朋友那里有合作,算是同学中混得比较好的。

这样的关系比熟人近一点,比好友远一点,她认为最合适。

电话接通了。吴微刚接到她的电话挺高兴的,但听到她说到保险的事,语气中有了些别样的变化。

若华听在耳朵里,心里开始打起鼓来。

吴微缓缓开口道:“若华啊,你这不是胡闹吗?听说你老公工作挺好的,你在家好好呆着不就好了,都一把年纪了折腾什么呢?”

江若华只觉得心脏被人狠狠地刺了一刀。她不知道自己的脸色怎样,但李严莛的眼里流露出同情的神色来。

她清了清嗓子,勉强笑道:“他是他,我是我。现在的女性也要有自己的事做嘛。”

吴微笑道:“你真要做事,什么工作不能做啊,干嘛一定要干保险?”

“干保险怎么了,又不偷不抢的。”若华突然提高了嗓子。

“哈哈哈,我开玩笑的,开玩笑的。那个,我最近都在外面出差,回头有空我联系你,啊?”

若华挂断电话,坐着默然不语。

李严莛拍了拍她的肩膀:“没事吧?”

“没事。”若华强笑着从桌边站起来,“我去下洗手间。”

她逃也似的冲进洗手间,反锁上门,眼泪已经不争气地掉下来。

她知道做保险难,可没想到这么难。

人到中年最大的难堪是,原来都在一条起跑线上的人,多年后,发现自己不但没有赶上别人,还被远远地抛到后面。最后,还要有求于人。

郭德纲说:“求人难,兜里无钱更难。”她现在是深有体会,两者都碰上了。

如果不是有人在外面拍门,她真的打算在这里面地老天荒地待下去。

可是不行啊,她必须出去,必须直面外面的世界,直面生活的残酷。

她擤干净鼻涕,擦干眼泪,理了理头发,低头开门出去。

回到访谈室,李严莛一直盯着她:“好些了?”

“嗯,没问题。”

接下来她选的对象都是半熟不熟的熟人,哪怕被拒绝,也不会那么难堪。

无一例外,她都被拒绝了。

李严莛还想说什么,被她制止了,她收拾好东西,离开公司。

走出公司后,江若华崩溃了。

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没人注意到泪流满面的她。

她一边走,一边流泪,偶尔有几个人吃惊地看她一眼,便匆匆擦肩而过。

这个世界,原本与他人无关。

还没到家,她的脚步迟缓下来,她实在不想回去。尤其是在这个时候。

她不想让他们嘲笑她,也不想让女儿担心她,更不想让他们看到她的狼狈。

离家还有一段距离,她在小区的石凳上坐下,休息一会儿,调整一下心情再回去。

最近女儿期末考,她尽量在表面上表现得像没有发生过什么事一样。即便拿到了那份协议,她也没有对肖路说什么,只是小心地把协议收好,她知道有天会用得上。

肖路请了一个护工,把他妈送回自己家住了。这倒让江若华松了一口气,毕竟对着她婆婆那张脸,她实在是装不下去。

肖路又恢复了原先的德行,提离婚到现在一个多月,双方都在僵持着,也都装得很累。

想起这些,她觉得十分麻木。无论肖路同不同意离婚,和眼下的情况比,都算不了什么。

蓦地,她又想起郭德纲的名言:“有钱男子汉,无钱汉子难。”

她笑了笑:“无钱女子也难。”

正想着,她突然看见肖路那辆红色汽车开了进来,停在不远处的停车位上。

她真真切切地看到,副驾驶位上,坐着的是林颖。

9

江若华想不到肖路竟有这么大的胆,敢带着林颖到小区里来。

自从得知肖路出轨以来,她无数次在心中预演碰见他们两个人的情形。每一次刷到抖音中原配抓出轨男和小三的视频,总要反复观看,在想象中模拟演练。

她大概会气得浑身发抖,疯狂地冲过去,撕烂他们的衣服,冲他们脸上吐口水,让所有人看看这对狗男女,昭告天下他们做了多么恶心的事。

她可能会揪住那个女人的头发,狠劲扇她耳光,任凭围观的人拉她也不松手。

她也有可能对着那对“璧人”扬起高傲的头颅,轻描淡写地说:“我把他送给你了,垃圾毕竟要回到垃圾回收站。”然后在他们错愕的目光中扬长而去。

她设想过无数场景,就是没想到现在她的腿没有力气支撑她站起来。

她看见两人下了车,互相拥吻了一下,就在这时肖路看到江若华了。

他低头对林颖说了几句话,转身打开车门,把林颖推到驾驶位上。

江若华“腾”地站起来,连石桌上的包都来不及拿,快步向他们冲去。肖路关上车门,迅速冲上前拉住她,一面大声叫林颖快走。

林颖回头看了她一眼,一脚油门,扬长而去。

江若华好不容易挣脱肖路,向前赶了几步又停下来,眼睁睁地看着车子绝尘而去。

她站在原地,喘着粗气,一只鞋子已经掉了,头发也散落到肩上。

她呆呆地站着,听到肖路在身后说:“若华……”

她调转身体,用尽全身力气给了他一个耳光。

肖路捂着脸呆住了。

随后,她无视他惊愕的眼神,一瘸一拐地穿上被踢到一边的皮鞋,眼角余光扫了下,丝袜勾破了。

“又要花钱了,”她冷笑着心想。

刚刚跑得急,脚腕扭到了,她一边走,一边抬起手来把散落的头发归拢,挽成一个发髻,回到石桌旁拿起包,径自回家了。

她没有想到竟然是这个场景,远远超出预料之外。

她的行为也完全出乎自己的意料。

打开房门,她走进房间,倒在床上。夜色慢慢浮上来,整个房间浸在一片朦胧中。

她的思绪一点一点散发开去,像一只看不见的触手,轻轻地抚摸房间的每一个角落。这个承载着她的记忆和苦辣酸甜的地方,这个她曾经称之为家的地方,即将土崩瓦解。

“我终将要失去它了。”她叹息着。

她回想起林颖的那个眼神,像被刺痛似的从床上坐起来。如果当时不是肖路拦着,她会做出什么事?是真的像个泼妇那样撒泼,还是同样赏个耳光给她?

正当她坐在床边各种懊悔的时候,她听到钥匙旋转门锁的声音,肖路回来了。

她坐着没动。

她听着肖路关上大门,放下钥匙,走过客厅,站在房间门口,低声说:“我同意离婚。”

她抬起头来,看到他脸上的掌印,有那么一刻,她觉得十分滑稽。

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仿佛根本不认识他。她想起刚认识他的时候,那时候他是个自信骄傲的男人,可现在这个人,他是谁?

“我同意离婚。孩子归我,房子一人一半,你要付抚养费也行,不付也行。反正妈我会自己负责。”

这句话把她拉回了现实。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没听清楚吗?孩子归我,房子卖掉一人一半,就当我送给你的,抚养费付不付你自己看。”

若华气笑了:“什么叫房子一人一半,你送我的?”

“家里的钱都是我赚的,你都干什么了?连个孩子都带不好!”

“我难道是你花钱养的?”若华提高了声音。

“你自己做多少事情心里有数!能给你一半房子就不错了!债务都没有让你承担!我还要养妈,养孩子!”

江若华从包里掏出那份借钱协议,扔在地上:“你说的债务是这个吧?”

肖路捡起一看:“原来真是你拿走的,我说怎么不见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脸不红心不跳的反应倒有些让她吃惊。显然他是有备而来。

“你转移婚内财产,故意制造债务,我还没和你算账,你还想和我算?”

“能给你这些已经是顾念旧情了,如果你不同意,那就把债务都算进去吧。”

当肖路摊牌的时候,江若华这才彻底看清他的嘴脸。

她眯起眼睛,盯着肖路,一字一顿地说:“没有达到我的要求,我是不会离婚的。”

“说要离婚也是你,说不离婚也是你。你这个人怎么出尔反尔?”

“说不离婚的是你,现在要离婚的也是你。为什么?”若华扬起眉毛,挑衅地问道。

“不是你一直闹着要离婚吗?我成全你。怎么,事到临头,怕了?以你的能力都养不起自己,更别提孩子。得亏你也是个大学生。”

这句话触到了若华的痛处,顿时有一股怒气从心底升起,她马上就要按捺不住,想破口大骂,但似乎立刻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摁住了她。

“这不对劲,他故意在激怒我。”她暗想。

她越想越觉得这件事十分蹊跷,原先肖路死活不离婚,但这会儿似乎着急着要离婚。尽管他掩饰得很好,但若华还是察觉出不对,一个人态度转变这么大,总有些猫腻在里面。

“我的要求也放在这里。房子归我,孩子归我,你付抚养费,车子归你,存款一人一半。”

肖路也笑了:“哪来的存款?”

若华冷笑一声:“你懂得。”

肖路的笑容僵在脸上。

“你自己看,是你先提离婚的。”

“现在我又不急。”

若华现在确实不急了,反正现在已经请了护工,不用被婆婆拖累,肖路支付房贷,至少不用搬家,她的工作还没起色,现在不离婚对她来说确实更有利。

听到若华这么说,肖路的眼中掠过一丝焦急。这些都被江若华看在眼里。

“拖一拖,搞不好就能知道他们葫芦里到底卖什么药了。”想到此处,若华打定了主意。

她不再理肖路,自顾自换好衣服,去厨房准备晚餐。

10

看着孙建平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柳月笑着说:“你们去保安室查监控的时候,我室友在那儿。”

“啊?你室友又怎么认识我?”

“不认识,那时候我们在视频电话,我听到你的声音了。”

孙建平回想刚才的场景,整个现场只有他和陈宁,以及安保监控调试人员,并没有看到其他人。

柳月看他一头雾水,禁不住大笑起来:“我室友就在保安室上班。管监控设备的。”

“哦!”孙建平恍然大悟,他进去的时候确实看到那个人在视频聊天,不知怎的,他的心底开始往上冒酸泡:“你室友是男的啊,我还以为是女孩呢。”

柳月笑得前仰后合,直不起腰:“谁说她是男的,人家是女的!”

孙建平顿时长吁了一口气:“嗐,我这眼神。”

“也不怪你,她平常打扮就比较中性,经常被人错认成了男孩子,上班又都穿着制服。”

孙建平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瞧这一出误会。”

“那这件事你们怎么解决?”

“已经报警了,等结果吧。”

“哦。”

柳月亮晶晶的眼睛笑意盈盈,瞧得孙建平的心都要化了。

“那你在这里做什么?”

“等你啊。”

“等我?”

“我给你发了好几条信息,你都没有回我。”

他赶紧掏出手机一看,果然有好几条未读信息,点开一看,确实是柳月的。

“对不起啊,刚刚和朋友在外面喝酒,太吵了,没听到声音,也没有看信息。”

“没关系。”

“那你等我多久了?找我什么事?”

柳月低下头腼腆一笑:“也没那么夸张啦,就是刚才出来拿快递,正好瞧见你俩了,所以就在这里等你。毕竟听到你们遭贼了,应该……关心一下。”

孙建平脸上乐开了花:“谢谢关心。”

一阵冷风吹来,柳月不禁打了个寒战,孙建平看她衣着单薄,赶紧说:“我们进去吧,天冷了。”

两人在步行甬道上并行。这会儿已经晚上九点多了,天气比较冷,小区里没有几个人。

柳月缩着脖子,孙建平解下脖子上的围巾,想递给她,又担心她不会接受。正踌躇间,柳月看到了,侧头一笑:“你要把围巾给我吗?”

他不好意思起来:“我看你挺冷的……”

他觉得脸上发烧,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柳月伸手接过围巾,立刻围在脖子上:“暖和多了。”

孙建平开心地笑了,又不知道说什么了。

好在柳月问道:“我听说是丢了个饰品?”

孙建平松了一口气,不然他真不知道要找什么话题。

“是啊。”

“女朋友送的?”

他连忙解释:“不是,不是,是朋友送的。”

于是他故意放慢脚步,好在走到楼下之前,把玉瓶的始末讲完。

柳月听了很感兴趣:“原来是这么回事啊。那你们俩也算是过命的交情了。”

“是啊。”

“我很想听听你们去大峡谷的事。不会太冒昧吧?”

孙建平惊讶地说:“不会。那……”他用手指了指楼上。

柳月会意:“我们就在小区走走,权当散步吧。我晚上也吃多了,正好消消食。”

这句话正中孙建平下怀。

于是两人掉转方向,绕着小区的甬道开始散步起来。

孙建平从两人进入大峡谷开始,一直讲到两人在医院的那次对话,这才结束。

他一说完,柳月问道:“你当时从雪坡上滚下来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听天由命吧。那时候只能保护自己尽量不受伤,其他的什么也做不了。”

“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再往前一步,掉下悬崖怎么办?”

孙建平沉默了半晌,说道:“我父母应该会很难过吧。”

“你和向导迷路的时候,害怕吗,在想什么?”

“怕,非常怕,怕在风雪中冻死,怕走不出去饿死,更怕救不出王洋,一辈子负疚。”

两人都陷入沉默。

四周已经没有人了,小区里十分安静,只有两人的鞋子踩在地上沙沙作响的声音。路灯闪着昏黄的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好像比例失调的巨人。

他们已经走到柳月的楼下。孙建平抬头往楼上看去,一轮明月正明晃晃地挂在半空。

“你明天还要出差吧?”

“对啊。”

两人突然都沉默下来,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息在两人之间流动。

“那,我上去了,”柳月打破尴尬的沉默,一边说一边准备解下围巾,“谢谢你的围巾。”

孙建平摆摆手:“你带着,挺冷的,下次还给我。”

柳月嫣然一笑:“那就谢谢啦。”

说着,她向门口走了几步,又回过身来,冲他挥挥手。

孙建平也笑着挥挥手,目送她消失在门口,又愣了一会儿,便转身回去。

回到楼上,陈宁破天荒地洗完澡后把浴室擦得十分干净。这突如其来的改变让孙建平又惊又喜。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孙建平揶揄道。

“习惯就好了。”陈宁咧了咧嘴,“刚才那姑娘挺漂亮啊。你女朋友?”

“不是,只是一个朋友。”

“真的不是女朋友?”

“你想多了。”

“那介绍我认识认识?”

孙建平懒得和他废话,走进房间,刚准备坐下,电话响了,他拿起一看,是王洋。

“还没休息?”

孙建平答道:“刚想休息。这么晚了,你怎么也没睡?”

“我听陈宁说你们那进贼了。”

孙建平突然心头一紧:“是啊,已经报案了,应该很快会有结果。”

王洋停顿了一会儿,说道:“那也只是小玩意儿,你别往心里去。找得回来就找,找不回来也没关系。”

“你放心,我会想法子找回来的。”

“听陈宁说,今天有个姑娘在门口等你?”

孙建平不由得笑了:“陈宁这小子,怎么什么都和你说。”

“他也是关心你嘛。”

“就前几天刚认识的,一个小区的,叫我帮她喂猫。”

不知怎么的,孙建平的心突然别扭起来,两人说话的气氛好像一个人在查问,另一个人在解释。

王洋说:“那个,我今天有个想法,想和你们俩当面交流一下,你们俩明天早上有空吗?”

“行啊,明天早上我们俩一起过去找你。”

挂断电话,孙建平兀自坐在床边纳闷,怎么王洋的口气透着一股怪怪的感觉。

“明天过去了再说吧。”他想。

11

肖路和若华摊牌后没吃晚饭就出去了,一夜未归。

若华也无所谓,只是对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十分不解。她是了解肖路的,要做一件事之前总会有个引子。

之前他一直咬着不肯离婚,今天突然把林颖带过来,摆明了就是和她叫阵。无风不起浪,有铺垫必有后着,这是她多年以来的斗争经验。可究竟为什么?她百思不得其解。

是林颖已经接受了瘫痪的婆婆?也不太像,要不然,以肖路前期的准备,她提离婚的时候,他顺水推舟就好了,何必等到这个时候突然改口?

她摇摇头,连日来多重打击让她焦头烂额。工作上进展不顺,就连孩子最近也不让人省心。

班主任高老师打了多次电话给她,反映伊一最近的作业情况不理想,多次缺交,课堂表现也很差,经常注意力不集中。

“这次月考成绩十分不理想,伊一妈妈你要多注意啊。现在是初二的关键阶段,正是学习的分流期,有些孩子趁这个机会能迅速窜到班级的前几名,而有些孩子一不注意,下滑之后就再也上不来了。”

伊一的学习向来很少让她操心,这孩子学习比较自觉,积极性也很高。若华明白,家庭之痛已经影响到孩子了。

最近伊一回来话说得很少,都是问了才答,不问就不说话,一放学就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只有吃饭上厕所才出来。也不像以前那样爱笑,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若华也担心孩子受这件事影响大,总是想办法宽慰她。

可孩子也大了,也未必都能听进她说的话。以前总是缠着她出去玩的小家伙,现在总对她爱搭不理。

她想找孩子好好谈一谈,但最近实在是事多事忙,找不出一整块时间,所以一直耽搁到现在。

晚上睡觉前,若华觉得这是个好时机,娘儿俩正好可以来个睡前谈心,于是问伊一:“妈妈好久没有和你一起睡了,晚上到妈妈房间睡吧?”

小家伙迟疑了一下,还是点头同意了。

南方的冬天还是很冷的,母女俩一起躺下,若华突然想起还没锁门,也不知道肖路晚上会不会回来。她踌躇了一下,还是披衣起床,把外面的门反锁上才安心。

她回到房间,给女儿掖好被子,便躺在她身边:“宝贝,最近在学校里过得好吗?”

“还好啊。”

“学习上有什么问题需要帮助吗?”

“还好吧。”

见女儿这样敷衍,她只好打开天窗说亮话:“高老师今天给我打电话了?”

她感觉到女儿一下子紧张起来:“她都说什么了?”

若华轻抚着女儿的后背,轻声慢语地说道:“她只是说,你最近在学校里状态不太好。”

伊一明显地松了一口气:“还有吗?”

“没什么了。”若华小心地观察女儿的脸色,“你对爸爸妈妈离婚这件事,怎么看?”

“我怎么看重要吗?我说的话算数吗?”女儿把头扭过一边,不看她。

女儿在怨她,若华的心一下子揪起来。从提离婚的第一天起,她能明显感觉出女儿对她的疏远。

以前孩子有什么事,一回家就跟在她屁股后面说长说短,那时候,她还抱怨孩子话多,可现在,她想让孩子多和她说说话都做不到。有时候想带孩子出去玩,说了半天,人家愣是连窝都没动。

她偷偷上网查过,这是青春期的表现,她以这个理由安慰自己。但心里深处,又何尝不知道离婚这件事对女儿的影响不可能不大。

她怎么能不担心,孩子从小到大没有在一个良好的家庭环境中成长,小时候体弱多病,长大后内向自卑,老师拍的照片里,其他的孩子都大大方方地看向镜头,只有她表情僵硬,眼神飘向别处。

每次看到这些照片,她的心都像针扎一样疼。她知道,肖路固然没有尽到做父亲的责任,而她这个母亲,也不合格。

虽然她努力降低肖路对她们的生活造成的影响,但她知道,自己在这种环境下压抑得快要窒息,又怎么能做到对女儿面面俱到。

她常常陷入情绪的泥沼中不能自拔,因此疏于对女儿的关心和照料。有一段时间,她没来由地冲女儿发脾气,甚至体罚她。只是是因为女儿那张长得酷似肖路的脸。

现在,江若华想起这些就不由自主地深深自责,她深恨自己不是个好母亲,孩子出生在这样的家庭里,受了许多苦,而这些苦不是别人带给她的,却是号称给了她生命的两个人带来的。他们何其残忍,又何其自私。

她看着女儿小小的肩膀抖动起来,不由得抱住她,潸然落泪。她无法安慰女儿,也无法原谅自己,给了她生命,却给不了一个完整的家。

她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轻抚着孩子的后背,像小时候哄睡一样。无论孩子多大,在母亲心里,始终是那个长不大的小孩。

女儿好不容易睡着了,江若华却在黑暗中辗转反侧。她实在不明白,走到这一步究竟是怎么了。

与最开始想要离婚的决绝相比,现在的她除了迷茫还有恐惧。她已经不那么自信能带着女儿离婚。自保都成了问题,难道让女儿跟着她受苦吗?

她想起以前看过的宫崎骏的《千与千寻》里面的情节,千寻的父母离开大路,钻过一个看起来十分诡异的山洞,到了另一个世界,两个人在荒无人烟的旷野里自顾自行走,让瘦弱的千寻跟在后面亦步亦趋。

他们穿过无人的集市,走进空无一人的饭馆,不顾千寻的劝阻,坐下来大快朵颐,很快变成了任人宰杀的猪。

以前她看到这段完全不能理解,年岁见长,现在却能理解了。宫崎骏说的是,自私的父母完全不顾女儿的感受,只想着满足自己的欲望,最后撇下女儿受苦啊。

谁说动画片只是给孩子们看的?那是给成年人看的啊。

想到这里,若华知道自己这晚是不能成眠了,索性翻身起来,掏出手机,刚要开机,想了想又放下。

她想起白天李严莛给的书,长夜无聊,拿来打发时间也好,于是爬起来套上外衣,走到客厅里,打开包找到那本书。

她拿到房间里,对着台灯一照,心下暗笑,如果不是事前知道这是一本正儿八经的书,还以为是哪个二流作家写的蹩脚的言情小说。

她并不知道打开这本书以后,她的生活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也并不知道,从这一刻开始, 她对这个世界的看法将会完全改变。

她再一次看向书名,《如何不喜欢一个人》。

12

第二天一早,孙建平就提着猫粮出门去了。

刚到楼下,远远地看见柳月拖着行李箱一路小跑,孙建平正要赶上前去和她搭个话,却看到小区门口停着一辆车,有个男人正打开车门下来向她挥手示意。

柳月紧赶几步跑到门口,那个男人走上前来接过她的行李箱,塞到后备箱里,随后,两人上车离开。

孙建平只觉得心里的火被倾盆大雨浇得透心凉,他又想起杨晴晴那天离开的感觉,只觉得自己又被抛弃了。

他呆立了好一会儿,仿佛全身的骨头都被抽去了似的,竟没有一丝力气。有个人从他旁边经过,又回头地看了他一眼,他这才惊觉过来,恹恹地掉转身子往回走。

走了几步,他看了看手里的猫粮,想把它丢到草丛里,又想了想,还是作罢。他走到三只小猫的门口,只见它们正挤作一团互相取暖。

冬日的阳光软软的,暖暖的,似乎没有足够的力气穿过树叶的间隙。有阳光的地方身上是暖和的,没有阳光的地方十分阴冷。地上铺了一层落叶,水池早已干涸。

不知怎的,他心里突然浮现一句诗:“回头向来萧瑟处,也无风雨也无晴。”

他自嘲地笑笑,摇摇头,便走进门口。

食盆里还有前天剩下的猫粮,孙建平把袋子打开,抓了一把猫粮放进去。小狸花听到响动便懒懒地睁开眼睛,一看孙建平,颠儿颠儿地跑过来蹭他的脚。孙建平只觉得所有不快都在这一刻散去了,他轻轻抚摸小狸花的背,小家伙立刻发出舒服的“呼噜”声。

他和小狸花玩了一会儿,看了看时间,便回去了。

陈宁已经起床,顶着一头鸡窝似的的头发躺在沙发上,看见他回来便诡秘地一笑:“大清早的干嘛去了?”

孙建平正憋着一肚子气,被他一问,顿时发作出来:“你一个大男人整天不是躺就是睡,要不就像个八婆一样窥人隐私,有意思吗?”

陈宁被他的无名火轰得莫名其妙,只好讪笑着:“一大清早的吃枪药了?这么冲。”

孙建平没好气:“该去王洋那了。”

两人简单吃过早饭,便在小区门口各自扫了一辆单车,骑着走了。

王洋的气色看起来不甚好,眼窝下面两片深深的乌青,显得十分憔悴。陈宁一见便咋咋呼呼:“王洋,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越休息状态越糟糕?”

孙建平看到他的样子也颇为担心,疑心是丢了玉瓶他心里难过,晚上没睡好,心里更过意不去。

王洋却并不在意,一开口就谈起工作问题。

因为陈宁和孙建平之间的分歧,工作迟迟无法推进,谁也说服不了对方,导致两个人各做各的,结果却是风马牛不相及。这样的情况势必需要第三方介入。

王洋让孙建平和陈宁谈谈各自的想法和理由。陈宁认为应该做自己最喜欢的事,而孙建平认为应该做最正确的事,两人还是各执一词,相持不下。

双方的理由都十分充分,一时间都无法驳倒对方。王洋静静地听着,并没有做出任何表示。

等两个争得脸红脖子粗的人都安静下来之后,王洋才慢慢开口:“你们俩的说法都没有问题,问题是,现在你们能做到什么程度?”

两人没有回答。因为他们都不是专业的精英,都在摸着石头过河。

“我更倾向孙建平的意见,因为这类型游戏确实经过时间检验,现在在国内外还是很受欢迎,开发起来难度比较小,更适合我们现阶段的情况。所以,我建议,以半年时间为限,如果半年之后,没有取得结果,那就更换思路。摸着石头过河,总要先下水走走看看嘛。”

王洋的话起了一定作用,两人都没有异议,毕竟王洋是大股东。

敲定结果后,王洋就找个借口让陈宁先走,却让孙建平留下来。

陈宁刚一离开,孙建平便说道:“对不起。”

王洋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你是说玉瓶?没事,我不是因为这件事才让你留下。”

这下轮到孙建平愣了:“还有别的事?”

“我知道你们俩脾气不对付,一开始分歧就这么大,这阵子应该挺难熬的吧?”

“哈哈,你小看我了。我们俩是意见不合,生活习惯也不对付,不过,我格局大,能包容。”孙建平看着王洋一脸的不信,只能实话实说:“昨晚两人喝了一顿酒,有些误会也消除了。陈宁这人本性是不错的。”

王洋听了舒了口气,因为身体的缘故,他一直没法真正介入到公司的具体事务中,所以许多事只能远远看着干着急,却做不了什么。

相比于陈宁的不稳重,目标性强的孙建平显然更适合主导公司项目。虽然孙建平个人业务水平不能算突出,但有时候,能不能把事情做到底才是成事的关键。大峡谷之行已经让他见识到了孙建平处理事情的冷静和理性,所以他投了孙建平的票。

王洋考虑到自己身体的情况,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实在没有办法参与太多公司的事务,但孙建平和陈宁之间需要有个力量介入周旋,才能保证项目的顺利进行,所以他向孙建平提个建议:“你再找一个行政策划吧。”

孙建平愣住了:“你不就是吗?干嘛还要再找?”

“你也看到我的情况了,接下来还有好几场手术,我需要足够的时间休息,所以想了又想,还是再招一个人比较合适。你留意着,有合适的先试用一下吧。”

孙建平沉吟半晌,然后回答道:“行,你说的有道理。这事交给我,你放心养伤。”

王洋想了又想,又说道:“最好是个女的。”

这下子孙建平不能理解了:“为什么要女的?”

王洋心想几个大老爷们吵得不可开交,有个女人在里面调停着,公司才好运转。但他现在不想和孙建平解释太多,越说到时候他越轴。

“你就听我的吧。”

孙建平本想反驳几句,奈何王洋多说了几句话,脸色又苍白起来,便生生地把话都咽到肚子里。

“行,都听你的。”

王洋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

“没什么事,那我也走了。”孙建平看了看手表说道。

王洋看着他,张了张嘴,又没说什么。

“咋了?”孙建平看他欲言又止,觉得十分奇怪。

王洋笑了笑:“没什么,昨天后来还好吧?”

他以为王洋指的是失窃的事:“挺好的,没事了。等通知。”

“我指的是,那个女孩。”

孙建平顿时不自在起来:“人家有男朋友了。”

“哦,我多嘴一问。哈哈,你忙去吧。”

孙建平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转身离开了。

13

人最难接受的是被欺骗,而比欺骗更难令人接受的是真相。当两者合二为一,可以彻底摧毁一个人的世界。

现在,江若华正面临这样的情况。

她看到这本书的三分之一的时候,几次把书扔下,又几次捡起来,强压着愤怒和恶心,坚持继续看下去。

这不是一本普通的心理学书籍,这是一本详细讲述“心理变态”的特征和手段的书籍,以及受害者被“心理变态”精神操控和虐待的书籍。当江若华看到三分之一的时候,她已经明白自己这十几年来遭遇了什么。

作者详述了“心理变态”的三十个特征,所有的特征都在肖路和他妈身上呈现出来。而这个“心理变态”在心理学上有一个专有名词:自恋型人格障碍。

她这才明白,为什么自己在这段婚姻当中极其痛苦。因为他们表面上是智商正常甚至看起来有些精明的正常人,但他们的所作所为却让她始终不能理解,甚至匪夷所思。

她不能理解,他为什么对家庭没有一点责任感,却总是在外面一副老好人的模样,也不能理解,他们为什么总是费尽心思贬低打压她,想方设法地破坏家庭的稳定和安全,更不能理解,他们人前一套人后一套,欺软怕硬的嘴脸。

所有的一切,都在看完这本书后有了答案。

在这之前,她偶尔也会动摇离婚的想法,但看完这本书后,她彻底明白了,她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肖路,也没有真正了解过自己。

她以为,肖路至少曾经爱过她,至少他还爱孩子,至少他们曾经有过感情,就因为这几点,她才对他出轨这件事表现得比较宽容,离婚就好了,大家体体面面地分开。

但看完书以后,她彻底明白了,他从来没有爱过她,他只是把她当成工具。他也从来没有爱过孩子,他也不爱他妈,所有人在他眼里,都只是工具而已。至始至终,他爱的人,只有自己。

真相是血淋淋的、残酷的现实。

她原以为婆媳关系不好,自己和婆婆都有一半责任,现在发现全错了,这是那两人精心设计的结果。

她现在明白,肖路出轨婆婆是完全知情的,婆婆帮着肖路,替他遮掩,甚至转移财产,都有可能是母子俩一起算计她。

她以为的那个天真无邪的巨婴,实际上是个极度自私的魔鬼。天真的人,只是江若华。

她觉得极度恶心,万万没有料到枕边人竟是这样一个心理变态,而她自以为是的付出和牺牲,全是笑话!

当真相赤裸裸地展露在面前时,她几乎疯狂了,她知道已经不可能一别两宽了,她要报复。她要为这十几年的时间讨个说法,她要他们为这十几年对她的折磨和虐待付出代价!

她心里翻江倒海,一夜无眠。

第二天是周六,平常她都会带女儿出去走走,但今天她无精打采的,女儿看她这样也不想说什么,自顾自关在房间里写作业,玩电脑。若华也不去管她,现在她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报复那两个人。

正想着,电话突然响了,她拿起一看,是婆婆。她让若华去她家,谈点事。

若华心下冷笑:“好啊,自己撞上门来的,就别怪她江若华不客气了。这一肚子火还没地方发呢,老太婆既然找死,就成全她咯。”

她本想立刻就冲过去,想了想,还是冷静下来,慢悠悠地对着镜子化妆,在衣柜里慢腾腾地挑衣服。打仗嘛,总要有个准备。

她挑了一件宽松毛衣,束脚牛仔裤, 搭配一双短靴,看起来又精神又干练。她仔仔细细地打着粉底,掩盖憔悴的面容。她画上上挑的眼线,涂上大红唇,最后高高地扎上马尾。她对着镜子左照右照,多少年了,她都没有这样细致地打扮过自己。

“呵,我还年轻着呢。”她心想。

她出发往婆婆的住处走去,这是第一次没有任何压力、跃跃欲试地一路直奔地方。

护工开了门,她走进去一看,房间倒是比以前整洁一些。

婆婆正坐在轮椅上,旁边沙发上坐着肖路。若华一走进去,母子俩的眼神都闪了一下,这次她看清楚了,肖路是惊异,老太婆是嫉妒。

茶几旁边有张小凳子,似乎是专为她准备的,这样她在水平线上,就比母子俩矮了一截。

“坐吧。”婆婆冷冷地说道,指了指小凳子。

若华并未答话,坐到电视机旁的按摩椅上,一歪身躺在上面,双手枕在脑后,正眼不看母子一眼:“说吧。”

肖路待要发作,看了看他妈,又强压了下去。

护工一看这架势,就找个借口告辞出去。

过了一会儿,婆婆开口了:“你们俩也闹了这么长时间了,肖路也说了,昨天你还打了他一巴掌。既然这样,你们俩索性就离婚吧。”

若华心中的怒火腾地一下又上来了,但她这次没有发火,而是尽量克制自己的语气:“我说过了,离婚可以,达到我的要求就可以签字。”

“你提的离婚,肖路答应了,这会儿你又提什么要求?肖路欠了一屁股债,你还找他拿钱?你有没有良心?他每天起早贪黑,为这个家当牛做马,钱都花在这个家里了,你还不知足?临了还想讹他?”

若华听了放声大笑,果然母子俩的反应和书上说的一模一样。如果她以前还对心理学有些疑虑,现在已经烟消云散了。大洋彼岸的心理学家所写的状况,居然在她身边上演得分毫不差。

此时,她终于相信,人是属于一类的,而不是一个。而自恋型人格障碍的所有表现居然可以被系统准确地概括和预测。当现实再一次验证这些理论时,她叹为观止。

江若华止住笑,她坐直身子,转过头来看着他们:“我再说一遍,达到我的要求就可以签字离婚。”

肖路突然跳起来:“江若华,你不要得寸进尺!”

若华缓缓站起来,走到茶几前,端起婆婆喝水用的杯子,连水带杯子越过肖路,狠狠地砸在墙上。随着一声巨响,碎瓷片和水花四溅,沙发上茶几上和地板上,到处都是瓷片和水渍。

母子俩惊呆了。

14

母子俩难以置信地看向江若华:“你疯了!”

江若华这个杯子本想砸向肖路,最后关头却改变了主意,上移了一尺,砸在他背后的墙上,饶是这样,也吓得他够呛。

她镇定自若地笑笑:“要离婚可以,我的要求一条也不能少。什么时候答应,我什么时候签字。今天我砸你一个杯子,明天就是窗户玻璃,后天就是拆大门!要搞破鞋,先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收场的本事!”

肖路气得脸色发紫,婆婆吓得不敢说话,两人这会儿像霜打的茄子,蔫了。

若华轻蔑地看了他们一眼,转身离开。

自古以来,横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若华近来深谙此道。

对有些人来说,好好说话是不行的,你要是和他们讲道理,他们就以为你只会讲道理。对于听不懂人话,办不了人事的人来说,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要把他们当人看。

横要有横的样子,但也不能不讲理。对于善于道德绑架的人,那就站在道德高地轰炸他们。

以前若华不是办不了这样的事,是投鼠忌器,顾念孩子,想给他们留点脸面。可当她知道了他们的真面目之后,所有的问题都解决了。既然他们从来没有在乎过孩子,那么,她也就无所顾忌了。

此刻她心情大好,想着带伊一出去逛逛。

回到家里,女儿没有在客厅,若华轻轻地敲她的房门,却没听到声音,她正感到奇怪,开门进去,却发现伊一不在里面。

她十分奇怪,转身去自己的房间,也没有看到伊一,她这才慌起来,把家里里里外外找了一遍,始终没有孩子的身影。

房间里还有她的手表,手机也没有带出去。书包带走了,打开衣柜,里面少了一些衣服。若华着了慌,便出门到小区里各处寻找。

找了一圈还是没有看见,她这才想起去调监控。

保安室的大哥倒是很痛快,直接告诉她,今天早上九点就停电了,监控都看不了。

怎么会这么巧?她心急如焚,只好又回到家里。

她正在开门,却心浮气躁地手一直抖个不停,她一把把钥匙扔在一边,坐在楼梯上,把头埋在膝盖上。

这时邻居买菜回来,和她打了个招呼,她勉强应了一声。邻居关切地问道:“你是不是忘记带钥匙进不去了?”

若华正要说话,邻居又说:“我刚刚看见伊一和一个女的一起出去了,提着行李箱,两人有说有笑的,怎么你没有一起去吗?”

若华立刻跳了起来:“哪个女的?什么时候,往哪个方向走?”

“就在刚刚进来的时候,我瞧见他们在停车场有说有笑的,旁边还有肖路和他妈。好像是准备一起开车出去玩。那是你们亲戚吗?”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她长什么样子?”

邻居连说带比,若华大概听出来了,把伊一带走的,是林颖。

好一手调虎离山计!好一个不要脸的荡妇!

若华又气又急,打电话给肖路,打不通,打电话给婆婆,也是同样的情况。

她简直气疯了,直接冲到婆婆家门口,拼命敲门,却没有任何回音。她急怒之下,跑到楼下拿起一块砖头就向门口砸去。

巨大的声响使得左邻右舍都探出头来看。若华看到门口的充电监控,突然冷静下来,马上掏出手机报警。

派出所一听说有儿童失踪,立刻出警,不到十分钟就到了现场。若华向他们说明情况,说孩子被一个可疑人带走。

警察建议先打一下其他亲人电话,若华表示一直打不通他们电话。于是警察便用自己的电话打过去,谁知对方一下子就接起来了。

警察说明情况,肖路马上表示是自己接孩子出去玩。

这下子轮到警察一脸疑惑,若华抢过手机,当着警察的面,歇斯底里地喊道:“贱人,你把我孩子拐去哪里了?”

电话那头肖路的声音极为冷静:“若华,你又发什么神经病了?我只是让朋友帮忙接一下孩子而已,我,还有妈都在,孩子能去哪里?”

若华愣了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听见他在电话里继续说:“刚刚邻居给我打电话了,说你发疯一样用砖头砸我妈家的门,你是又犯病了?”

这时,江若华才开始明白他们的用心:他们要让所有人都以为她疯了。他们激怒她,让她失去理智,接着让所有人看到她失控的样子,所有人都会以为她不正常。

她得过产后抑郁,还因此看过医生,记录在案的。他们完全可以继续抓住这个问题不放,硬是一口咬定她患上抑郁症,或者其他的精神疾病,以此获得有利的证据。这样他们就可以提出离婚,顺理成章地抢走孩子的抚养权。这些手段和套路,书里都提到过。只是她一时急火攻心,竟然全都忘记了。

她迅速冷静下来:“肖路,你等着起诉书吧。”

肖路突然大怒:“随你便吧。整天不看孩子,你除了发疯还会做什么?”

若华这时候完全确定他们想干嘛了。她想了想,说道:“你让伊一接一下电话,我和她说几句话。”

肖路却说:“伊一玩得正开心,现在没空。”说完就挂断电话了。

警察和若华都愣在原地。

“既然孩子和爸爸在一起,那就行,没事就好。下次打电话之前要慎重,我们的警力有限浪费不起。”

“抱歉,让你们受累了。”

若华进了家门,把门反锁上,这次她彻底明白了。那些人就像狼一样,他们一直在等着她倒下,趁机吸她的血。要不是看过那本书,只怕她又要着他们的道了。

她看着空荡荡的房间,突然害怕起来,她害怕看不到孩子,害怕他们抢走孩子。她整个脑子都在回旋着一个声音:“我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15

江若华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她竟会如此恨肖路,恨不得他马上去死。

在这之前,她认为只要财产分配合理,她是可以好聚好散的。但现在他们一而再再而三地联手欺负她,甚至拿孩子作为筹码来要挟她,这怎么能忍?

她要怎么做,才能给他们迎头痛击?

她必须冷静,不能被那伙人牵着鼻子走。孩子期中考试在即,他们却搞出这么多事来,摆明了就是想通过这些事来报复她。

她恨透了他们,可是现在她不能急,更不能慌。急躁只会让他们更有可乘之机。今天的事不就是个例子吗?他们摆好陷阱,就等着她往下跳,她不能上这个当。

可他们是一伙人,而她只有一个人,不行,她必须找帮手。

她想到了张奇,张奇说过可以帮助她,她就像落水的人抓住一根救命稻草,立刻就要打他的电话。

“等等,我需要张奇做什么?我要先想清楚才能打电话,而不是像只没头的苍蝇一样乱撞。”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认真理清思路。“是什么,对了,他们为什么这么急着要离婚?我可以和张奇聊聊,他经验丰富, 也许他能帮我出出主意。”

她立刻拨打张奇的电话:“你在工作室吗?”

“在。”

“你等等,我现在就过去找你。”

平常二十几分钟的路程,江若华只用了十五分钟就赶到了。张奇正坐在小房间里等她。

“出什么事了?看你赶成这样。”张奇看她心急火燎的样子,十分惊讶。

她把他递过来的茶一饮而尽,这才坐下来,把这些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张奇听完后,沉吟了半晌,说道:“我经手的案子里有过这样的情况,一般来说,最有可能的情况是,小三怀孕了。”

这句话如电光火石一般,一下子把江若华混沌的脑子劈开一条缝:“原来如此。”

“这么说来,所有的事情都能解释得通了。”她喃喃自语,“小三怀孕了,肖路必须离婚,而这个时候我又不离婚了,所以他们开始用各种手段逼我。他们既想要钱,也想要结婚症。”

“所以,现在的情况反而对你有利。你只要拖着,最终他们只能答应你的所有要求。或者你可以起诉离婚。”

江若华把事情前前后后想了一遍,真相应该正如张奇所说 ,林颖怀孕了。这就能解释为什么他们前后态度变化这么大,林颖突然可以接受肖路的奇葩老妈。

但她一想到孩子,心绪又纷乱起来:“可他们现在抓着孩子不放,如果不离婚,整天拐着孩子到处跑,我担心孩子的安全,也担心影响学习成绩。”

张奇严肃地说:“你现在就是不能按照他们的思路走。他们已经打定主意通过孩子控制你,所以你要做的就是不能进圈套。只能先狠下心来放放,当他们意识到孩子这步棋不好走了,自然也就放弃了。”

若华一想到孩子便心如刀割,那是她怀胎十月、含辛茹苦抚养大的孩子,居然被那几个狗男女这样把控着。一想到这些,她只恨当初为什么没有把那把水果刀插在肖路的身上。

“狗东西!”她恨得咬牙切齿。

说来奇怪,她并不那么恨林颖,相反,她更恨肖路。听到林颖怀孕,江若华倒也不是无动于衷,但也并不觉得难过。

在她看来,林颖只是另一个受害者罢了,如果林颖不是和他们沆瀣一气的话,若华倒也不想太为难她。

张奇又说道:“不过起诉离婚的流程是比较长的,还需要各个环节的取证,尤其是他债务这一块比较复杂,你需要一步一步来。”

局面显然对她是不利的,可在这个时候,江若华反倒生出一往无前的勇气来:“我会和他们死磕到底,不管用多长时间。”

张奇点点头:“需要我帮忙尽管说,只要能帮的我一定帮。”

若华看着老同学,心里无限感激,从一开始到现在,关键时候都是他在帮忙。

这时,一个带着墨镜的中年女人过来敲了敲玻璃窗,张奇冲她点点头。若华知道他又有新业务,便告辞离开。

走出大门,她坐在门口的花坛边休息。跑了一上午,情绪的大起大落让她消耗大量能量,这会儿只想找个地方躺下。

这时,妈妈打来电话,若华这才想起今天是老爸的生日,前天妈妈就叮嘱她带着肖路和孩子回家吃饭。这会儿,若华才想起来。

她实在不想接这个电话但又不能不接这个电话。

“若华,你们到哪里了?”

“呃,正在路上。”

“好,那你让肖路开车慢点。”

她没有回答,挂断了电话。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们这些事。

门口停着一辆黑色保时捷,旁边停放着她的电动车,江若华苦笑了一下,车子把电动车给挡在角落里了。她正要问问这是谁的车,身后的门“砰”地一声关上了。她回头一看,原来是刚才那个墨镜女。

她怒气冲冲地打开保时捷的车门,发动车子,疾驰而去。

江若华回头看了看,没看见张奇出来,便骑上小电驴走了。

一路上,她反复思量着怎么和父母解释这几天发生的事,走到北二环路时,发现前面路况堵得一塌糊涂。

她觉得很奇怪,大中午的怎么会堵车呢?涂山隧道位于繁忙的北二环中心,早晚高峰的时候车来车往十分拥挤,堵车是常事,但大中午堵车,却是稀奇。

整条北二环路上的车子排成了长龙,连路口都挤满了车子,好在若华的车子十分小巧,她骑着电动车左冲右突,倒是从夹缝中杀出一条路来。

许多车主都在等待观望,但并没有人鸣笛表示不耐烦。不远处的隧道里挤满了人,还有许多人正往隧道跑去,也有一些人正从隧道里退出来。但更多的人聚集在里面,许多人伸长了脖子踮起脚跟往前探头,从后面看,好像一群被无形的手扯住脖子往上拉的鸭子。

若华回家只有这条路最近,可隧道里挤得密不透风,无法通行,她正想着换一条路,却听到几个人在旁边议论纷纷:“造孽啊,过隧道还开那么快,简直不要命了。”

“真是,车头都瘪下去了,这是赶着去投胎吗?”

若华好奇地问他们:“那司机怎么样了?”

一个年纪大点的女人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车头都瘪了,人还能有好吗?”

“最要命的是前车,被追尾得后半部都稀烂了。还好后面没有坐人,不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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