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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兵改案(19) 狼狈为奸,不外如此。(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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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远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把这些感受找回来, 只要一天就好……我讨厌议和……繁荣是暂时的,我们需要战争的刺激,需要时刻充满危机感, 否则百官安逸, 重文轻武, 总有一天将士意志消磨殆尽,我们铁血也冷了, 到那一天,大宁会是北漠的刀下亡魂!”

说罢,老拳紧握。

冯标目光一凛, 少有地收起江湖人的那副痞相, 把瓜子一洒, 拍手叫好:“程尚书深谋远虑,殷莫愁那些毛头小子哪懂你的苦心。这番慷慨陈词,要是也能让我神教教众听见就好了。起义必然有牺牲,如果能让朝廷警醒,我们死一些人也是值得的。”

其神情真挚, 竟颇有英雄惜英雄的样子。

“全新自民, 爱泽永生!”冯标高声唱喝!

程远颇欣赏这豪情,眼睛放光:“原本是吴敬在管兵甲司, 他一死, 这些交到黎原手里。黎家与我程家是世交, 黎原又是新来的, 什么都不懂, 放心好了,不出十日,你要的兵器就能交到全新教手里。”

“我辈定奋不顾身, 为大人效死力,搅他个天翻地覆!”冯标瓜子也不磕了,一个劲傻笑。

送走冯标没多久,管家又带了个人进来,这次来的是孟海英。

程远有点意外:“孟老弟,你不是在慈云寺陪着殷帅吗?”

孟海英是殷莫愁贴身亲卫,一般情况下不会离开,他说:“殷帅让我接你过去一趟慈云寺,说有事和你谈,要快。”

程远更意外:“这么急?!”

“不急也不会叫我来请。”

“说的也是,那你知道大帅找我谈什么吗?”

孟海英摇头:“不知。”

程远纳闷,不是前天才去慈云寺当面谢罪过吗。难道是御史台那边又有新的弹劾奏折让殷帅顶不住压力?

不至于吧,殷莫愁言出必行,说要保他就一定会保住。除非……皇帝有罢黜他的旨意。

不行。

如论如何,哪怕豁出这张老脸不要,也必须苟住兵部尚书这位置。

只要再撑几天就好,等兵器顺利移交到冯标手里……

程远满脸堆笑:“那行,劳烦孟老弟在我这稍坐坐,喝口茶,我去换身衣服,马上就好。”说着又招呼管家上点心。

孟海英与程远是老相识,因此不客气,直催促:“不坐不坐了,老程你快点。”

程远笑着说你呀还是这么急性子,一边依言快步进去。

孟海英没见到,程远在转身的瞬间,脸色变得铁青,目光中射出极其可怕的杀意。

慈云寺。

小沙弥将李非领进来后,双手合十作礼,便乖巧地退出去。

李非坐下来说:“莫愁,你是故意把他们几个放在一起吧。”

殷莫愁:?

“秦广个性内向随和,沉得住气,能不厌其烦地处理繁冗的文书。吴敬仗义,朋友多,很对武官的脾气,跟他们称兄道弟。程先是几个侍郎里最聪明的,他尖锐,恃才傲物,不轻易被人左右,正好,你就让他管账,与数字打交道。连游仁昊这种,都是故意把他放在眼皮子底下,你应该早知道游社的存在,却不加干预,是还没到时候吧。”

对这一长串的问题,殷莫愁不知从何作答。

“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余启江在我查吴敬案的同一天回到京城?”李非忽然问,“你是不是早知道吴敬的死不是意外?”

殷莫愁知道若再不回答,这家伙会胡搅蛮缠叫她不得安生,于是也不再瞒,道:“当初我也只是怀疑,并无证据。”

“为什么怀疑?”

“因为我早知道吴敬在勒索郭斌。”

李非:!!!

他随即道:“这么说,你一直都是知道郭斌领空饷。因为他是刘孚的内弟,你才隐忍不发。”

殷莫愁点头:“朝堂争斗瞬息万变,郭斌是我的一张牌,要留着有用的时候打。”

“我理解。”李非说,“但还有几个地方想不通——就说兵部库房纵火吧,程先说是他放的火,但既然他意图掩盖自己和吴敬的关系,为什么又要来自首呢?是谁让他改变主意?还有……”

殷莫愁抬手制止了他:“你先等等。”

停顿的间隙,外面似乎传来孟海英的声音:“老程,殷帅在里头等你。”

“程远?”李非纳罕,“他来干嘛?”

明明是殷莫愁约他“相会”,怎么又叫了程远来谈公事?这兴扫的。

殷莫愁说:“你那些问题的答案都在他身上。暂时躲到后面去,听听他怎么说,比如兵部尚书为什么要放火烧了兵部自家库房。”

“什,什么……是程远!”李非还没有反应过来,程远脚步声已近。

她的样子不像开玩笑,而且她也从不开玩笑,李非不敢迟疑,收拾好自己的茶杯,蹭蹭蹭端到屏风后。

殷莫愁朝后快速说道:“前日,我让余启江与顾岩碰面,他们一个在内陆查全新教、一个在北境查龙隐门,讨论出一些事情的结论,本来也准备告诉你。等下无论发生什么,你安静听着,别出声。”

既关系到吴敬案,又联系到父母的事,李非此刻满心都是好奇,当然乖乖应好。

程远一进来就有点坐立不安,先是又请罪,说舍妹孤苦伶仃,程先被贬后,他私下资助了他们,说着有点动情,谈起他和妹妹小时候的事情。如果因为此事又遭受弹劾,他愿领罪云云。

殷莫愁只是静静听,亲自给他添了两次茶,等程远发完感慨,殷莫愁才开口:“这里没有外人,程叔叔,我很久没这么喊你了。”

这一声“程叔叔”叫得真切,程远却有些心慌。

试探地问:“既然你喊我一声叔,我也斗胆叫你莫愁吧,莫愁,你告诉叔一句真话,是不是陛下要罢我的官?如果是,我责无旁贷,只是我有个小小请求……兵改是你的夙愿,至少让我再多留几天,帮你多做些……”

殷莫愁只摇头,随即感慨道:“二十年前,父帅第一次带我去兵部……一眨眼,程叔叔已两鬓斑白……”

程远愣了下,因接话:“是啊,这么多年过去了,那时我才刚刚上任,正值壮年啊。你和你姐姐那时还没桌子高。”程远比了一下,“姐弟俩一模一样,都像玉一样的小娃娃。”

殷莫愁:“我小时候很怕生。”

程远并不知道殷莫愁的真实身份。所以她说的是弟弟。

程远:“一双大眼睛,乌溜溜地看人。但我一逗,你就笑了,有两个浅浅的梨涡,我记得还捏了你小脸一把,把你吓得直哭。从那以后,你看见我就躲,再也不跟我笑了。倒是你姐姐,若无旁人,抓起我手边的一碟核桃酥就吃,明明是她自己太贪吃,吃呛到了,还怪兵部的厨子手艺不行,小小年纪就会板起脸教训人……”

殷莫愁:……

屏风后的李非被逗乐,忍不住就是噗嗤一声,意识到闯祸,又赶忙以手掩住口鼻。几乎同时,殷莫愁长身而起,故意踢到椅脚,砰地一下,盖住李非不合时宜的响声,接着俯身就是对程远一拜,吓得他也起身还礼,连道:“不敢、不敢。”

一直以来,殷莫愁对程远有事说事,殷程两家故交摆在那儿,不需要笼络感情说客套话,但今天从不感性的殷莫愁忽然回忆过去,反常得叫程远心里直打鼓……

用不太恰当的形容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殷莫愁继续“拜年”:“父帅一直跟我说,程老统领教子有方,程远虽是世家子弟,但与那些靠门荫上位的不同,说您五岁懂骑射,八岁兵书倒背如流,十六岁就已精通本朝所有军种和武器,尤其是程老统领自创的长槊,你最是拿手,军中一般的将军根本打不过你。

你文武兼备,连先帝也夸赞过。新帝登基,刘孚那些辅政大臣纷纷抢着在朝廷中枢里安插自己人,最被人盯住的就是这六部尚书,吵来吵去,户部吏部都换了两三茬的人,只有您,稳如泰山,因为无论是家世还是能力,您任兵部尚书是毫无争议的。

而您也不辜负陛下重托,这些年把兵部经营得四平八稳。每年募兵都很顺利,兵源充足,兵器厂不断革新,士兵能战,军备完善,你有一份大功劳。二十年兵部尚书,五年兵制改革,程叔叔,放眼本朝,没人对兵部的了解和贡献比得上您。”

这一长串话下来,程远被夸得老脸发烫,连连摆手:“是殷帅年轻有为统御有方。”

“但我不知道为什么,”殷莫愁话锋一转,“我们怎么会到这个地步。”

程远一愣。

殷莫愁:“您以前就是这样的吗?还是后来才变成这样?你是不是还在恨父帅,你把唯一的儿子交给殷家,而殷家却没有关照好,令他在北境战场受伤,摔断了腿,落下终身残疾。”

程远:“没、没有的事,打战就有伤亡,我儿自己没本事,我怎么会恨老殷帅和你……”

殷莫愁:“我倒宁愿您恨我们。但您现在这样,倒让我,还有陛下,不知拿你怎么办。我们有点……茫然。怎么说……本可以将你革职、抄家乃至杀头——我不是说吴敬案,我说的是你私藏兵甲。”

屏风后的李非大惊!

程远浑身一颤:他和冯标的暗中接触非常小心,殷莫愁是怎么知道的!

殷莫愁摇头:“陛下和我讨论了三天,对,我来慈云寺之前,连续三天进宫。刘孚他们还以为陛下在跟我密谋什么对付他们的阴谋,其实并不是,我们讨论的只有你。最后,陛下说,怎么处置,由我决定。你知道的,如果你被革职,对兵部,溅不起什么水花。”

程远的老部下,那几个老侍郎,这些年陆续休致回乡。如果把程远形容成一头猛兽,也已经是被拔了尖牙利爪。现在的兵部很年轻,全是殷莫愁亲自挑的人。

她说:“但我还是什么也没做,念及程老统领与我祖父的交情,念及你这么多年的功劳苦劳,让你继续当兵部尚书。我还是信任你,我向陛下保证,你不会做出格的事。”

这里隐晦地指“造反”。

程远慌张:“我……我没有不忠……”

“错,大错特错。”殷莫愁打断,“自从你第一次篡改兵甲司的库存记录起,你就是不忠了。这些事,其实我早已知道。只是念在您劳苦功高,我开始以为您只是缺钱……所以并没有告诉陛下,我根本不打算追究你。”

谋大局者不拘小节,手底下人捞点油水这种事,殷莫愁不会去管。

“但这两年你越发变本加厉,亲自在拨出去的兵器数量上做手脚,地方上不敢跟你较真,吴敬负责兵甲司,程先负责算账,当然也知道,但都不敢说什么。毕竟他们自己也在做见不得人的勾当。

他们以为你跟他们一样是为了钱,是同一条道上的。

不,吴敬和程先都错了。

吴敬卖兵器给郭斌,赚点蝇头小利,你不是,你谁也不给,甚至于你还私下找郭斌买点!这些恐怕吴敬不知道。他卖出,你买入。真可笑,就拿自家兵部的东西,兜兜转转来回一圈,钱白白叫郭斌赚了。

从你找郭斌买兵器开始,我才开始意识到问题严重性。

你集腋成裘,蚂蚁搬家式地把兵器一点点收集,屯在自家花园底下——程叔叔所图者大啊。”

事已至此,再装温情脉脉已是虚伪。

程远咬牙:“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大宁!”

殷莫愁摇头:“你怕我查吴敬案查到兵甲司的账,意图烧密库,但密库外有精兵把守,所以你先放火烧库房,想来个声东击西,引所有人去救火。只是不巧,乔尧巡逻经过,替你们扑灭火情。但你一击不中,一定惴惴不安。”

程远恍然:“所以李非和余启江将吴敬案事无巨细地告诉我,是为令我的不安加剧?!”

屏风后的李非深吸一口气,心道“原来如此”。

在殷莫愁告诉他三个嫌疑人名字后,特地交代要及时将案情通知程远,不要隐瞒,而后慈云山烤鱼时,她还跟他一再确认此事。那时李非只以为殷莫愁当程远心腹,不愿令老尚书怀疑上司对他的信任。

但殷莫愁的用意,其实恰恰相反?!

记得他们分开时,殷莫愁曾说过“吴敬的同性恋人、凶手就在兵部”,这句话如今应拆开来看,“吴敬的同性恋人”和“凶手”其实是两个人?由此可见,殷莫愁老早就怀疑程远与吴敬之死有关,只是没有证据,她亦不方便出面调查一个兵部尚书,才让李非去招摇过市。

俗话说“狗急跳墙”,殷莫愁这是逼程远“兔子急了咬人”?

“之后,你做了三件事,首先,诱导黎原和余启江,把吴敬案说成是世家和寒门的矛盾,试图引起刘孚和我的战争,你好浑水摸鱼。所以我找刘孚长谈,令其放弃插手兵部的事。

你一计不成,再施一计,让程先来自首顶罪。你对程先母子有恩,加上吴敬一死,程先本就心灰意冷,自然什么都听你的。

最后,还怕我起疑,干脆以退为进向我递交辞呈。

程叔叔,你是不是觉得我年轻、好糊弄……”

程远摇头:“我从来没觉得殷帅太年轻……”

相反,她过于老成,有着超乎同龄人的稳重和耐力,叫人不敢轻视。

永远板着脸,悲喜从来不肯透露。

年少轻狂、青春热血与她半点不沾,她的心像是万年寒冰,只有跋扈,没有飞扬。

程远时常好奇,犹记得殷怀的儿子是个害羞腼腆的小团子,到底怎么变成这样?作为直属下属,他最清楚殷莫愁有时候表现出多么喜怒不定,既嚣张暴躁,又老谋深算。

倒是那女儿胆大嚣张、不惧人言,可她不是溺水身亡了吗?

殷莫愁再次打断:“你为什么要造反,程远。”

大量地私蓄兵甲,不是为了卖钱,那不就是谋权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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